刘氏将自己的一生赌在了顾辰烨的身上,绝不可能让他断了香火。
更何况顾辰烨如今已贵为议政王,就更不可能让他忍受再被赵云珺压一头。
赵云珺清楚刘氏的心思,可也从未与她正面起过冲突。每日只是将刘氏那自欺欺人的端过来的药倒掉,应付着她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术。
这日,赵云珺久违地独自前往花园,顾辰烨不在府上,就连鸳鸯翡翠都不免觉得冷清,她便干脆打发了她们去忙点别的事,给自己留了些独处的机会。
往日看着热闹的花花草草,如今却觉得不过如此、百无聊赖罢了,她心里清楚,其实都是因为物是人非。
本以为穿越是开启了第二次幸福人生的机会,可如今看来,恐怕是再次跌进更深的坑里罢了。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起站了个人,待那人走近踩在草坪上发出了声响,赵云珺才警觉起来。
回头一看,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可一看他手中的墨玉扇,赵云珺便恢复了神色,懒洋洋地问道;“哟,好久不见啊。”
自从林萧搬进来之后,顾念芝的精神状况的确大有好转。说到对顾念芝的心理治疗,林萧才是那个医生。
他对顾念芝尽心尽力,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当初极力反对的靖王也不免感叹自己差点看走了眼。
赵云珺更是对他大为改观。毕竟,作为唯一知道林萧秘密的人,看他有如此转变,自是惊讶。
虽然林萧搬进靖王府已一年有余,赵云珺却不常见他。
今日倒是稀奇。
“最近你好像安静了不少嘛?”林萧在她身边坐下,扯着嘴角问道,仍是那一脸玩笑不恭。
“怎么说得我像成天惹事的人一样?”赵云珺眯着眼不满地打量他。
“你不是吗?”林萧也乜斜着眼回看了她一眼。
赵云珺嗤笑点头道:“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
“怎么?郡王不在,你就蔫了吧唧的?你以前可不这样啊。”林萧就着她身旁坐下。
如果是以前,赵云珺铁定是要跟他打一通嘴炮,可今日听完他的揶揄,也只是撑起下巴笑笑不再说话。
“哦?我知道了,看来不孕这件事对你打击挺大啊?”林萧口无遮拦。
虽然这是事实,可最近赵云珺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哪个字便会惹起她的不快。
“你还真是……单刀直入。”赵云珺没想到,这话从林萧嘴里大大方方说出来,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伤人。
“打击嘛,还算不上……”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育能不能成为母亲,她在乎的只有顾辰烨的感受而已。
而且她最害怕的是,顾辰烨要是真的因为她忤逆了三纲五常,那她可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跟你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林萧若无其事的直视前方,慵懒地说道。
“哈?”赵云珺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扭头看他。
“欸,你这人,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林萧假意为难,又瞥了她一眼,“我跟你,都是不孕不育之人。”
“什么?”赵云珺正襟危坐。
“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从你身上,我更加确定了这件事而已。”林萧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事不关己。
“你早就知道?那念芝?你这不是……”骗婚吗?
“你倒是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林萧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乜斜着眼看她,“念芝也早就知道了,成亲之前我就跟她说过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卑鄙?”
赵云珺大为愕然,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顾念芝也有如此破釜沉舟的魄力,明知嫁给林萧会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也如此义无反顾。
“等等……我现在脑子有点混乱……”每次听林萧说话总会扯出一些超乎她理解能力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来的时候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一开始我以为是青楼女子自有避孕的法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一女子本想借着怀上我的孩字,让我替她赎身,所以每次过后都没按规定喝药,可肚子也从来没有动静。”
“我知道此事后,便去了趟江南,看了一名神医,竟连他也直呼「怪事」……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不死心又试验了多次,还是一无所获。”
赵云珺听着林萧轻描淡写自己的过往情史,不免觉得有些拘谨。
“雁过无痕,可能我们就是注定无法留下痕迹的人。什么香火什么后人统统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林萧粲然一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看林萧这幅模样,赵云珺基本能肯定他也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一切,这时再回想起林萧昔日跟她说过的种种,心中焕然大悟。
难怪当初他处处旁敲侧击让自己不要留情。
她还想起那年七夕与顾辰烨外出,在盈自寺遇上的算命先生,原来旁人早已看穿了她的一生。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你……想通了就好。我们心里都清楚,顾辰烨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有什么改变或者看法……”
“可我怕的就是这个。”还未等林萧说完,赵云珺便打断道。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向旁人吐露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这话也无法对顾辰烨说。
“我就是怕他为了我,非要与全世界对抗、僵持……何必呢?可如果连我也加入劝他纳妾生子的队伍,那我跟其他人压迫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对另一个女人来说也不公平,岂不是又耽误了她人一生……”赵云珺垂眸道。
“我劝你不要圣母心泛滥”,林萧漫不经心听完赵云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你以为这里是21世纪,每个人都有得选?”
他接着说道:“你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自然是不知道其他女人的苦处。”
“你知不知道如今的顾辰烨可是大家眼中的香饽饽,多少朝廷命官等着把闺女嫁给他,即便是当妾也在所不惜。
对那些女子来说,嫁给顾辰烨当妾这条出路,比嫁给其他不清不楚的人要好得多。我劝你啊,不要自诩为了别人着想而去替别人操心了。”
「不过」,林萧没等赵云珺反应,便话锋一转,“顾辰烨能有今日,你算是功不可没。”
赵云珺摇着头嗤笑:“这话不对,如果没有我,他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可能早就过上他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咯。”
“哦?从寂寂无名到今日的议政王,是坏事么?”林萧问道。
“嗯,可能是,谁知道呢?”赵云珺挑眉说道。
“嘶,还有,我怎么感觉跟你讨论这个话题有点怪怪的,好像加入了什么不孕不育的互助组织,各自分享惨痛的人生经历……”赵云珺蹙眉问道。
林萧听赵云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语气,便知她心里已有答案。
“这辈子是我欠了念芝的,我自是会好好与她过下去,我反正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可你嘛……”
林萧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沾上的杂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要是没死透,哪天又穿了回去,这……我这做妹夫的也不好看着顾辰烨孤独终老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云珺,经过避暑山庄一事,她基本能确定自己的肉身还在抢救中,林萧所说的并非不可能……
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安定的因子,随时会消失,随时会……
“更何况,不只是你,顾辰烨现在锋芒毕露,自然也要承受不少非议,现在的他且能说力排众议,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谁又能保证他不后悔。”林萧继续说道。
“你今日「偶遇」我,该不会是充当了谁的说客吧?”赵云珺以为林萧是受了刘氏之托来劝她。
“我像那种被人轻易收买的人吗?”林萧翻了个白眼,“只是见念芝近日为了她二哥的事劳神,我才决定做一回多管闲事之人。”
对啊,原来所有人都在等她松口点头而已,全家人的心头大石就都能放下来,靖王不提并非代表他真的不在意,顾念芝的心情才最能代表靖王府的态度。
“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说,顾辰烨能有今日你实属功不可没,无论他人怎么看,你是有资格也有权利拒绝的,让顾辰烨永远只忠于你一人也并非无理取闹。”林萧说道。
赵云珺干笑一声,“如果我是这种人,事情倒是好办了。”
林萧欲言又止,思考良久才说道:“如果你想通了,这几日,能离开靖王府就暂时离开吧……”林萧垂眸道,“靖王府有一百种让顾辰烨纳妾生子的方法,我敢说,你可能最见不得这种……至于细节,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顾辰烨那边,靖王府自会向他解释,有了你的成全,大家办起事来就更容易了。”林萧劝说道。
“喂,你们不是要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赵云珺皱眉问道。
“放心,绝对是你情我愿的。你就别问了,能避则避吧。”林萧「唰」地打开了扇子,“我先走了。”
“林萧。”赵云珺叫住他。
林萧停住脚步,可是没有回头看她。
“念芝好多了,这也都是你的功劳。”赵云珺淡然一笑,“还有,谢啦!”
“啧,肉麻。”林萧挥挥手。
赵云珺哈哈大笑,像是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了一样。
整理好心情,她让鸳鸯翡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些行李,与靖王府众人辞别后,便回了将军府。
靖王看上去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了许久,看到「将军府」门匾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有种回了家的安心感。
对啊,天地之大,她不算孤苦的,因为她总算有归处。
赵将军见了她之后什么也没问,赵云珺看着赵澜越发白的鬓角及眼纹,免不得在心里责备了自己。
当初明明答应了赵云珺的原身,要替她好好尽孝,怎么这些年净顾着自己快活,竟忽视了这唯一的亲人这么久。
她倒是有点庆幸有了这个机会,这段时间总算是能心无旁骛,与赵将军好好享一回天伦之乐。
顾辰烨刚同几位大学士议完事回到寝殿中,平安便将赵云珺的消息报给了他。
“哦?郡王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将军府?”顾辰烨疑惑。
“赵将军下月将前往西北整顿军队,估摸着要大半年才回来,郡王妃这次回去也是想趁此机会与赵将军团聚些日子,郡王大可放心。”平安不敢抬头看顾辰烨的眼睛。
顾辰烨没多想,“好吧,那近日我就不回靖王府了,让郡王妃跟赵将军好好聚聚,等她回来,我再回去。”
“可……可靖王让您十五回去一趟呢,好像是……有事要见您,等着与您商议。”
“哦?”顾辰烨虽觉得奇怪,可自从新帝登基后,靖王便索性趁此机会请辞,再也不问政事,所以进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跟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机会见面,说不定是真的有事需要他回家商议。
“你去回靖王的话,好。”顾辰烨看着手中的书,连头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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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完——
第五十五章 【修】
——遮风挡雨——
用过晚膳,赵澜与赵云珺坐于庭院小酌赏月,气氛甚好。
“爹,这次从西北回来你就把官辞了吧,或者退居二线也行啊。”
武将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赵澜看上去比同龄人沧桑多了,赵云珺看着也心疼,“多花点时间陪陪我不好吗?”
“哟?你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赵澜怒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先帝将皇上托付于我,皇上现下根基未稳,四面楚歌,我又岂是那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之辈,辞了官我还能干嘛,跟废人又有什么两样?”
赵云珺听完赵澜这番豪言壮志,无奈笑着摇摇头,嗫嚅道:“真是个工作狂。”
“你说什么?”赵澜没听清。
“嗯……我说你啊天生劳碌命,闲不住。”赵云珺佯装生气,撇嘴说道,“你这辈子在军营里待的时间,都比你在家待的时间长。”
赵澜听到此话,顿时一怔,也没急着回话,闷头喝了口酒,脸上竟流露出赵云珺从未见过的柔情,缓缓说道:“你娘也是这么说我的。”
赵云珺垂眸,敛起了笑意,脸上难掩失落之意。
赵澜醉心朝政,如今坐稳当朝大将军之位,可自从妻子去世后,却也再没续弦。
他总对外头人说,事务缠身,也怕自己哪天战死沙场,连累了别人成为未亡人。
可如今细想,这何尝不是他对亡妻的另一种情深。
赵云珺心底不禁泛起一片悲凉与感动,谁说这世上没有真挚永恒的感情。
赵澜非风月之人,从不说那些娇柔做作的话,可他却用了一生去给出了答案。
赵云珺唯恐惹得赵将军越发感伤,忙变了张脸。
“真的?”她笑嘻嘻问道,“我娘还说了些什么?和我说说罢。”
赵澜见女儿一脸好奇,也从方才那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起亡妻固然悲痛,可女儿却是那个实实在在支撑着他走到今日之人。
“你娘还说将来谁娶了你,可真算是倒了大霉。”
赵云珺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不知为何方才她脑海里居然闪过第一次见顾辰烨时的情景,想起他当年那既震惊又委屈的模样,竟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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