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模作样地从药箱里取出针,递到流萤面前:“将针用火烤热。”
又叫来一名丫鬟:“去接一壶温水来。”
皇后再屏风后听着,只觉得这魏凝芙当真是比同龄女子沉稳些。说不定还真能救好……
方才还被她痛斥了一顿,不往心里去不说……还能如此淡然地站出来。瞧着在里面亦是镇定自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瞧着里面,江瓷却抬眸看着黎瑭。
他正出神地看着屏风后的倩影,眸光闪烁。
江瓷看着黎瑭的侧脸……放在身侧的指尖在腿侧轻轻地敲了几下。
侯夫人更是专心地瞧着里面,双手将魏翘白掐得直疼。魏凝芙这一风头要是出好了,是她飞黄腾达……要是出了岔子,怕是她们也要跟着遭殃。
魏凝芙自小便不是个安分的性子,侯爷也知晓,却偏偏忍不下心对亡妻留下的女儿严厉,宠着爱着,告诉魏凝芙的事情比她还多。若是今日把云和大师医死在这清澜殿,她们干脆也别回去了!!
宫女接好水递进屏风内,魏凝芙接过流萤烫好的针,命人将云和大师扶起来。而流萤则背过身去,趁无人注意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在温水里搅匀。
魏凝芙将银针插入云和大师的穴位之中,眸光专注,细密的汗珠都在往外流。看起来无比专业。
“将水拿来!”魏凝芙道。
流萤赶忙将水端去,服侍着云和大师喝下。
魏凝芙屏息凝神看着,等到云和大师的脸色稍霁,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掉了下去。
魏凝芙理了理衣袖,深吸了口气,朝屏风外走去。
皇后娘娘急忙问道:“如何?”
魏凝芙柔声道:“应无大碍,再过一刻钟方能行醒来!”
皇后手扶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拉着魏凝芙的手亲切道:“好姑娘!好姑娘!”
皇后柔声问道:“何时学的,竟会医术?”
太子立于皇后右侧,似在看着自己。
魏凝芙抿了抿唇,道:“十三岁时学的,芙儿的母亲便死于病痛……芙儿……”提起亡母,魏凝芙有些悲伤地垂下头。
想到魏凝芙坎坷的身世,皇后也是心疼:“真是好姑娘。”
皇后赶紧招来曲太医:“去看看云和大师如……”
话音未落,便听一道尖叫:“娘娘!!娘娘!云和大师吐血了!”
魏凝芙瞧着皇后的脸在一瞬间从温和慈爱变得凶神恶煞,皇后一瞬间眉头紧锁,一把丢开魏凝芙的手:“曲太医!快去瞧瞧!”
魏凝芙不敢置信地转过身,跟着跑了进去,果然见云和大师的面色还不如方才,嘴里还在往外冒着血。
她一瞬间手脚冰凉,有些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叫人试过的……这药觉得没有问题的。
只要服下解药之后最多一刻钟便能苏醒,恢复如初。
怎会……怎会……
见如此惨状,皇后转身,一巴掌扇在魏凝芙脸上:“堂堂宗室贵女,却不知天高地厚。为了出风头,将云和大师害成如此模样!”
魏凝芙慌忙跪下:“娘娘!!臣女臣女……”
最后一根稻草将魏凝芙狠狠压死在地上,她完全没了以往的伶牙俐齿,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辩解。
如果云和大师死了,娘娘必定会彻查此事……秋葵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查出来,她必定难逃死罪。
侯夫人也赶忙拉着魏翘白跪下。她一直便知,以魏凝芙的刚愎自用……定会给侯府招致祸事,却没曾想来的这般快。
整个屋内一片死寂,皇后更是面色苍白,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黎瑭忽然开口:“不如让泠瓷一试。”
这下不止皇后、屋内的世家夫人和贵女惊讶地看来,包括江瓷。
她诧异地看着黎塘。江瓷的本意并非如此,再等一会儿,连清便会到来,将云和大师治好。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婢女,完全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大出风头。
黎瑭性子沉稳,若非有绝对的把握,他并不会开口。
皇后赶紧道:“泠瓷是谁,还不速速前来。”
江瓷抬眸看着黎瑭:“殿下,真的……?”
黎瑭望着她的眼睛,用着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不也是你的计吗?”
江瓷一怔,众人的目光也容不得她多犹豫。江瓷抬步走到皇后面前跪下行礼:“奴乃泠瓷。”
皇后也顾不得惊讶泠瓷的奴婢的身份,忙道:“快去。”
魏凝芙就跪在她的脚边,浑身颤抖。
一奴一主,此时却是完全颠倒了。
魏凝芙跪在地上,江瓷细腰笔直地站着。
官家小姐趴跪在地上,眼眶猩红地抬眸看着江瓷的身影,那双绿色的宫女绣鞋的主人停在她面前,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似嘲弄似关怀,魏凝芙半点看不清楚。
她忽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无比陌生。
江瓷朝里看去,看着魏凝芙在云和大师身上乱插的银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给云和大师吃的药,只是阻隔了师傅的解药而已,并无任何毒性,可云和大师本就有心疾,魏凝芙还在他心脉上乱插,江瓷凝了眸,上前拔出银针,又重新在其脖颈、心脉、指尖处施针。
“拿桶来。”江瓷淡淡道。
一旁的宫女赶紧将桶拿上前,江瓷拉着云和大师的手放置桶前,将淤血放了出来。
黎瑭站在屏风旁,江瓷的动作轻缓且利索,整个人无比专注,满脸冷肃,与她跳舞时的妩媚灵动不同,却同样让黎瑭移不开眼来。
江瓷从兜里拿出事先制好的解毒药丸,化在温水中,一勺勺地喂入云和大师的口中。
这药丸能将她之前下的阻隔的药粉的功效化解,那么魏凝芙喂下的药粉便能起作用,喂下药水之后,江瓷把了下大师的脉,见脉象虽微弱,但已慢慢平稳下来,知晓并无大碍。
江瓷站起身:“娘娘放心,已无大碍。”
许是方才魏凝芙也这般信誓旦旦地说过,皇后此次显然是不太信的。
曲太医上前把了把脉,连忙走出来对皇后道:“娘娘,云和大师已无大碍……”随后一脸惊奇地看着江瓷:“敢问姑娘师从哪位圣手?!”
两个太医围着江瓷,如同看到了稀世天才。
黎安循一进来便瞧着这副场面,皇后一脸感动,世家夫人和小姐们皆是瞧着泠瓷……魏家的嫡女反而跪在地上,泠瓷众星捧月地站着。
黎安循眼睛还是红的,却也不恼,饶有兴致地看着泠瓷。
江瓷没有回答,秦湶之命响彻琉周、明夏、乌兹三国,乃当世闻名的神医。师傅名气太大,江瓷当然不敢随意说出口。
江瓷柔声道:“曲太医谬赞了,碰巧而已。”
连清拿着药箱姗姗来迟,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里面的宫女传来声音:“娘娘!云和大师醒了!”
皇后瞬时喜笑颜开,瞧着泠瓷:“要何赏赐?!尽管与本宫说说。”
江瓷忙跪在地上:“为娘娘解忧,乃奴婢之幸。”
这小嘴也甜得抹了蜜一般,皇后笑道:“赐黄金十两,锦缎十匹,赏一年俸禄。”
江瓷忙磕头领赏:“谢皇后娘娘。”
而魏凝芙仍跪在一旁,不敢起身。她双手攥得死紧,眼眸通红,将眼泪憋了又憋。
究竟是为何?
她为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却完全功亏一篑。如今算是彻底将皇后娘娘开罪,也在太子面前丢了脸……可偏偏先是魏翘白,紧接着又是泠瓷。
为何她们样样不如自己,却总是比自己运气好。
“魏家大姑娘。”皇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魏凝芙赶忙道,声音忍不住地发哑:“臣女在。”
“看在云和大师最终无事的份上,本宫免去责罚,但望魏大姑娘回去,好好学一下规矩,免得丢了安平侯府的颜面。”
皇后的尾音一落,相当于给魏凝芙的痴心妄想判了死刑。
魏凝芙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谢娘娘宽厚。”
日头缓缓落下,众人告别皇后,纷纷朝外走去,皆是在议论太子那一宫女的身份…
侯夫人牵着魏翘白走在前方,和魏凝芙隔着一步的距离。
魏凝芙满脸苍白,眸中无神地跟在侯夫人身后。
眼前忽然投下一片暗影,紧接着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缓缓传来:“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凝芙惊讶地抬起头,在众人艳羡地目光中点头:“好,殿下。”
瞧着魏凝芙和太子殿下的背影,连秀月更是当场气红了脸:“母亲,魏凝芙今日已经如此丢人了,太子殿下为何还要……”
国公夫人忙捂住女儿口无遮拦的嘴:“殿下之事,岂是你能评议的?”
两人行至一处偏僻人少的走廊,魏凝芙望着黎瑭的背影,忍不住心儿乱撞。
殿下的仪态身段,叫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黎瑭顿住脚步,魏凝芙也随之停下。
黎瑭打量着魏凝芙腰间的香囊:“魏小姐,可否将腰间的香囊取给本宫一看。”
魏凝芙愣了下,随即将香囊取下来递到黎瑭手中,十分不解地看着黎瑭:“殿下要这破旧的香囊何用?”
方才的颓势和绝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魏凝芙忽然意识到她最大的筹码仍旧还握在手中…只要殿下相信是她救的他,东宫之位便还有望……
那香囊的绣工和布匹还有图案都与他的那一个如出一辙。
黎瑭垂眸摩挲了片刻,将香囊递回魏凝芙手中:“敢问魏小姐这香囊是从何处来的?”
魏凝芙疑惑地看着黎瑭:“这是臣女自己绣的,殿下何出此言?”
黎瑭淡淡道:“觉得奇怪而已,以魏小姐的身份怎么会有如此简陋的香囊。”
魏凝芙眼眸一红,似是不满黎瑭说这香囊简陋:“这香囊虽然简陋,却是我住在云平洲的姑母亲手制的,我当时缝了两个,一紫一绿……”
黎瑭打断她:“那绿色那枚现在何处?”
魏凝芙抬眸看着黎瑭,有些不好意思道:“绿色那枚,我送给别人了。”
黎瑭一怔,黑眸沉沉地瞧着魏凝芙。
从瞧见她腰间的香囊时的激动,到逐渐冷静下来后的怀疑。他自始至终不相信魏凝芙会是救自己之人。可越问,便越像……
黎瑭轻声问:“可否告诉本宫为何送给那人?”
魏凝芙怕说多错多,佯装疑惑地瞧着黎瑭:“殿下为何这般好奇呢?臣女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黎瑭看着魏凝芙的背影,拿出袖中的绿色香囊,摩挲了片刻。
从方才来看,魏凝芙善妒伪善,心机深沉,哪有半分像当初在山洞救他之人?
但也只有她可能知道,那女子的下落。
*
魏凝芙带着流萤绕过走廊,方才面上的青灰之色尽数散去,她笑意盈盈地跑到侯夫人身边,甚至还亲切地挽起了侯夫人的手。
瞧着她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跟她提亲了。
周围的人都瞧着,侯夫人也不好将手抽出来。她转头看了眼清澜殿,便见身着月白锦袍的殿下缓步而出,当真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这般品性能力绝无二出的太子,若是翘儿嫁过去,该是多好啊。
魏翘白眼眶有些发红,明明今日是她得了娘娘的宠爱,可最后还是姐姐得了殿下的心吗?
侯夫人回过头,牵着二人朝宫外走去。侯夫人单独坐一辆车,魏凝芙和魏翘白二姐妹上了马车,魏翘白搅着手帕在车上看着窗外半晌,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魏凝芙。
她正垂头把玩这腰上那枚紫色的香囊,满脸的春风得意。
魏翘白瞥着她道:“太子殿下方才叫姐姐去干吗?”
魏凝芙如同以往一般,一脸得意地看着魏翘白:“孤男寡女,你说呢?”
魏翘白气得俏脸一白,直想上去撕了她的嘴巴,想到今日她出的丑,深吸了一口气,头一回反唇相讥:“姐姐今日给安平侯府丢了天大的脸面,还不知道收敛吗?竟还不知廉耻地以为殿下会瞧上你?”
魏凝芙从小压着魏翘白,也习惯了她对自己唯唯诺诺,一听这话,瞬时怒不可遏,手直接抓了过来。
魏翘白只觉得头发生疼:“松开!!松开!”
魏凝芙拽着魏翘白的头发不松开,牙齿紧咬:“殿下瞧不上我?还能瞧上你不成?论样貌才华你哪样比得上我?!”
魏翘白疼得眼泪直流,双手在空中乱抓,挨到了魏凝芙的头发便使劲往下一扯:“样貌才华?!长姐可真是说话,论样貌你比得过柳初妍?论才华你比得过司徒念?今日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丢了天大的脸,真是不知羞耻!”
“你说什么!!”
两人彻底在马车上扭打起来,还好此时马车已经里侯府不远。
侯夫人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便听下人的惊呼:“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二小姐打起来了!”
侯夫人一惊,两姐妹虽自幼不和,但也只限于口角之争,毕竟也是堂堂侯府嫡女,怎会去动手打人?
侯夫人赶紧走了下去,踩在木凳上一把爬上去,掀开帘子便见到两人扭打在车里,别说头发,连衣衫都被扯坏了。
此时正好又是魏翘白被压在下面,侯夫人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
江瓷在雅间等着黎瑭,也知晓他是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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