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吐出毒血,舒出长长的一口气,面色比起之前好了太多,他轻轻点头,又缓了口气,朝李青焰道:“要替我好好谢谢小神医。”
“那是当然。”李青焰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沐梨衣襟上那几滴暗红,目光灼灼道:“沐小姐今天救了我父亲,那就是我整个漕帮的大恩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只要是我李青焰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表态。
沐梨点点头,随即便告别离开。之后他们肯定是要商量那个下毒之人的事,而她不愿参与过多他们帮派之间的斗争。
李青焰派了两个人一路把沐梨送回家中。
她回到自己院中,发现阿岚已经等在屋里。
“什么事?”
“大小姐你回来了。”阿岚给她端上一杯热茶:“我们打听到一件大事,明日城中福麟洋行要举行拍卖,这家洋行拍卖会的场面很大,听说城里的很多名流都会去。”
“大型拍卖会?”沐梨心里一动。
沐老爷子恪守本分,没给家里置办什么产业,又因为心地好,时不时给人免费看诊不说,看到实在困难的人还要倒贴过去。他医术高明,求诊的人源源不断,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不错,但是按现在这样下去,一家人守着本来不厚的底子,只会坐吃山空。
沐梨让阿岚和阿云两个人去街上打听消息一部分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想找个生钱的法子来。
而眼前的这个拍卖会也许正是机会。
想到这里,沐梨不再迟疑,她来到老夫人屋中:“祖母,我想向您借五千大洋。”
“这么多钱?阿梨,你想做什么?”祖母的眼中有疑惑,但是她信任沐梨,这么一问只是想知道前因后果。
沐梨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完她的话,祖母没有再多言,而是转身回了里屋,不久,她端着一个顶头嵌有血红珠子的雕花木匣来,当着沐梨的面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沓银行兑券,还有一些其他的财物。
老夫人从里面抽出五张来,递给沐梨:“孩子,好好拿着。祖母相信你,但是要记得,不管做什么,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沐梨双手接过兑券收入自己怀中,郑重的点点头。
现在的一块大洋可以买三十斤上好的大米,三百大洋能买下一栋不错的小洋楼。
而祖母二话不说就把五千大洋借给了她。来自家人的信任和心意落在沐梨的心里,有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次日,都督府的别克又停在沐家大门口,他们来接沐梨去复诊。
来到都督府,沐梨发现顾斯钦竟然不在,莫名的松了口气。
今天的拍卖在下午三点开始,因此她为大都督复诊一结束,便匆匆回到了家中。
第11章 鉴画
沐梨的屋子里有一个小青花瓷瓶,她把它放入一个棕色藤条箱,让阿岚带着,两个人来到了福麟拍卖行金光灿灿的招牌下。
走进大厅,里头站满了人,很是热闹。
正对门的地方坐着三位花白胡须的老者,他们是这场拍卖会的鉴宝师。
沐梨走到最右边的鉴宝师面前。
突然,中间位置传来一阵骚动。
她看了过去。
中间那个鉴宝师戴一副圆框眼镜,看着比其他两个要年纪大些,不知对他面前等着的一个穿大衣的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的声音很激动:“这是我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不可能只值这么点钱。”
“这画至多值一个大洋,还是看在它画得还不错的份上。你要是不愿意,上别处问去吧。”
圆框眼镜不屑的摆摆手,示意男子赶紧走开。
沐梨脚步一转,朝那边走过去:“您好,能给我看看么?”
“看吧看吧,反正是不值钱的玩意儿。”男人颓丧的低下头,刚还双手捧着的画被他随手拿起递给沐梨。
这是张山水图,不过上面没有任何落款和章印。
感到这画气息的第一时间,沐梨心里有了定论。
她朝那个圆框眼镜鉴宝师道:“从上面笔法、章法、墨法、格调等,均能看出,这就是清湘老人的真迹没错。”
老者眼皮一掀,面色十分不喜:“老夫做了半辈子鉴宝,自打出来做掌眼,就从未失手过,小丫头年纪轻轻的,不要在这大放厥词!”
周围的人目光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此时听到这话,纷纷附和:“小姑娘你也太不懂事了,想出风头也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有人不屑:“小丫头是卖画那人的托儿吧,也不看看福麟拍卖行是什么地方,这位鉴宝师的眼力是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也不打听清楚就来班门弄斧。”
看到围观的人和自己一起谴责那两个人,圆框眼镜愈发得意,他不耐烦的朝旁边招来两个伙计:“把这两个捣乱的赶到一边去。”
男人面色一红,动作越发窘迫,他迅速收起画,走出了队伍。
沐梨想了想,也跟了过去。她观察到男人的大衣用料很讲究,但是边缘起了毛,不起眼的边角还有几处因洗过多遍而泛旧的痕迹,想必是家中突然遭难,出来卖画换钱来了。
她朝那人道:“我出五千大洋,买下你这幅图。”
“你说什么?”男人大惊:“可是刚刚那拍卖行的老师傅说它并不值钱。”
“我觉得它是值钱的。”沐梨嘴角弯起。
“成交!”男人的眼里泛起光,这个少女似乎自带一种让人稳住的气场,让他觉得刚刚鉴宝师的羞辱一点都不是事。
他接过沐梨给的兑券,心急火燎的走了。
周围的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沐梨:“这小丫头怕不是托儿,是个家里有钱的纯傻子,不然哪个正常人会用五千大洋去买一副值一个大洋的画!”
那人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沐梨垂下眸子,面色沉静的拿着那副画,转身走到右边。
瓷瓶鉴定结果出来了,是一个不错的价格,和她预估的差不多。
沐梨把刚刚收的画也摆上去。
这个鉴宝师刚刚看到了那边发生的事情全过程,他面上露出些为难:“小姐,那边那个是我们行有名的鉴宝师,他鉴过的东西,如果说不值钱,那就是不值钱,准没错。你现在去追上那个男人,还来得及要回你的五千大洋。”
“您再仔细看看,这行笔,这渲染,很明显就是清湘老人的真迹。”
沐梨把画在他面前摊开,目光坚定。
“沐小姐?”
突然,旁边一个清亮男声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少东家,青爷,张爷。”老者听到动静看到来人,忙起身作揖。
沐梨转头看去,那边走过来三个人,说话那个步子飒沓锋锐,正是她昨天才见过面的李青焰。旁边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男子,穿一身格子西装,里头打了领带,油头锃亮,还有一个看着年纪大些,雪白的褂子,颧骨稍微隆起,肤色温润有光。
没等沐梨开口,李青焰抢先几步快走过来,脸上笑出两个好看的弯弧:“果真是你,我们又见面了。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一幅画需要鉴定。”沐梨把手里的画幅展示给他看。
李青焰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道:“张爷,您看这?”
张老听到李青焰的话,温声开口道:“沐小姐,可否让我瞧瞧。”
一旁的鉴宝师心下一紧,他忍不住看了眼那边的沐梨,心想这个少女看着小小年纪,怎么会认识这几位大人物。
沐梨把画递了过去。李青焰凑到她耳边轻声介绍:“这位是画坛张爷,不仅作画是一绝,鉴画也是,人称一触纸墨,即能辨别宋明。”
那画在张老手上甫一展开,那拍卖坊少东家和他齐齐吸了口气。
“石涛。”少东家口中说了个名字,张老赞同的点点头:“构图清奇,笔墨雄健恣重,是清湘老人的真迹没错。这画,至少价值一万大洋。”
“一万大洋!”旁边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打脸来的太快,围观的人群一时都有些讪讪。他们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把目光纷纷投到了那边圆框眼镜鉴宝师身上。
圆框眼镜看到这一幕,慌了,急忙高声辩解:“我怎么可能看走眼!那画绝对是假的!”
张老面上露出一丝不快。
少东家看到他的神情,忙出声怒斥:“竟敢质疑张玉书先生?”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又是一阵惊呼,这里在场的人即使不到对古董了若指掌的地步,那也至少是略有涉猎的,谁没听过张玉书的名号?那可是在整个画坛都名望极高的大佬,一个洋行的鉴宝师怎么可能比得过?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那边的圆框眼镜也是心里猛地一震,他当然知道张玉书是何人,他说那画是真迹,那绝对是真迹。
少东家冷冷道:“眼睛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看来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了,之后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少东家!”圆框眼镜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但看到对方冷漠的眼神,他嘴唇嚅嗫了半天,竟也不能再狡辩出一句话来。自己干了半辈子,没想到竟然跌在了一副没有印章的画上,终究是自己技不如人。
他最终还是颤颤巍巍低下头,应了声:“是。”
第12章 揭画
几个鉴宝师身后的博古架上,待拍品放得越来越满,终于,厅中突然一声锣响,一个嘹亮的声音高喊道:“拍卖,开始!”
一个伙计朝着李青焰他们迎过来,沐梨正要走开,李青焰却突然开口:“沐小姐,不如一起?”他笑着看向沐梨,比了个颇为绅士的请的姿势。
沐梨想了想,道了声:“好。”
会场分两部分,前面放了两排根雕桌和配套的木椅,后面是散座。正前方是个铺地毯的大台子,有几个伙计在上边布置着什么。
一行人被带到前面正中坐下,紧接着伙计上了一壶清香四溢的好茶。
台上慢慢被放上桌子和展示台,随着又一声锣响,整座楼窗帘纷纷落下,顶上的水晶大吊灯亮起,光华流转,如梦如幻。一个五官精致的旗袍女人出现在一边,随着她的现身,会场渐渐静了下来。
那个旗袍女人就是拍卖官,随着她手中的木槌一起一落,拍卖品流水一般被拿走,能坐在这个会场里的人,非富即贵,几百几千大洋拿出来不在话下。沐梨的小瓷瓶被一个人收了,很快就轮到了她的画。
旗袍女两指轻拈,把画举起来展示,把它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而后美目一转,说出了起拍价-一万大洋。
沐梨看着那幅被缓缓摊开的画,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画的边缘,怎么感觉怪怪的?
画被裱过,这时候完全摊开沐梨才看到,这张画用的竟是夹宣,她心里一动,有了一个想法。
拍卖会现在已经进行了大半流程,下面的人兴致寥寥,嗑瓜子和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许久才有人举起叫价牌,。
所以,当沐梨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时,就显得格外突兀:“先暂停。这画不对劲,我要揭画。”
旗袍女听到这话一愣,停住了手中即将敲下的木槌。
场中在静默一瞬后,突然一片哗然声起。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把目光投向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当看到是一个贵宾席的少女在说话时,嘈杂声更大了。
一旁的张老也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劝道:“沐小姐,这画如果要不是夹宣,你却硬揭,那这画可就毁了。”
沐梨笑道:“没关系,后果我能承担。更何况,我觉得它是能揭的。”
张老摇摇头,他是爱画之人,更何况此前他自己就摸过也鉴过那副画,对它有一些感情,因此很不赞同沐梨这冒险举动。
一旁的李青焰在此时开口了:“你要是想揭,那就去吧。”他也不是很赞成沐梨的举动,但是,画是她的,他觉得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沐梨点点头,随即转身上了台子,朝一旁的旗袍女要了两把镊子。
她伸出两指在古画的边缘轻轻摩挲。沐梨前世和不少爱好古董的业内行家有交情,耳濡目染之下,见多了其中的各种套路,以致她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的端倪之处。
随着她的上台,场子里的嘈杂声又上了一层。
“她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想要毁了那副画?”有人看到沐梨把镊子放到画上的动作,问身边的人。
“看样子像是要揭画啊……这揭画嘛,就是有些名家喜欢把几幅画贴到一起并作一幅,后人就用工具把它一层层揭开。这样不仅要有确定那副画的确有多层的眼力,而且还要极其精巧的手上功夫,这么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这样的功力?”有懂行的人做出解答,但神情也是满满的不赞同。
也有人带着兴奋旁观着这一幕。
沐梨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手中的镊子寻了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切入画的边缘。
前排的李青焰看得一愣,他也见过不少类似的场合,所以一眼能看出沐梨手法的专业来。这个少女不仅医术厉害,鉴宝的眼光也精准,此时又露出她如此专业的手法,她还有多少面是自己没看到的?他心里顿时暗潮涌起,但是同时也有些微替她担心。
自沐梨说要揭画开始,周围的嘈杂声就没断过,此时见她动手了,声音反而消失了。场子里重新静默下来,有人在为这副好画默哀,有人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理,等着沐梨在揭画失败后的后悔莫及。前排倒是有几个懂行的,略有些紧张的紧紧盯着沐梨的手,就怕她一个手抖,到时候什么都毁了。
沐梨似是没看到也没听到,她认真专注的动作着,仿佛世界只有这一幅画和她自己。
突然,她手一抬,画的一角被揭开了。
下面竟然真的现出另一幅画来!同样的笔法,同样的水墨,却是不一样的山水!
会场前排的人在那画出现的一瞬间便看到了,此时纷纷睁大了眼睛,尤其是张老,往日里仪态尤其端正庄重,此时也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然一下站起来:“里面竟然真的还有另一幅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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