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有数不清的诅咒想冲上来攻击他,消逝前反反复复咒骂着“恶心”“害怕”,还有一只弱小的咒灵倒在地上不停挣扎喊“妈妈”,然后被夏油杰的咒灵一口吞掉。
地下室的铁门大开着,低沉的脚步声在空旷石洞里回响,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心脏上,莫名让人胸口一紧。
下到最后一阶楼梯,映入眼帘的是被暴力破开的水泥墙,露出深埋在下面的人骨。
残破的,七零八落的,甚至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即便如此,仍然能从数量庞大的零碎骨头中判断出,这里埋葬过的尸体绝不可能只有几具。
“——!!”
新形成的咒灵冲破堆积的尸骨,最上方的头骨被暴力掀飞,在空中翻转一圈后落到夏油杰的不远处,随着残余的力道滚到他的脚边。
头骨从天灵盖的位置破开,只剩左半边脸,空洞的眼眶正巧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缕缕黑气不断从眼眶中冒出来,又缓缓消失在空中。
像是黑色的眼泪。
……
宝木是普通人。
应该被咒术师保护的,弱小的普通人。
残忍杀害自己同胞的……
普通人。
夏油杰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漆黑的眼里笼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从尸骨中诞生的诅咒根本不理会站在此处的夏油杰,身体形成的瞬间就冲向上方的大洞,仿佛那里有什么令它们无比痛恨的存在。
穿透房屋的爆破声乍起,伴随着咒灵尖啸而生的是五条悟嫌恶的声音:“啊,诅咒全都围在这个房间外面啊,好恶心。”
紧接着是幸灾乐祸:“像这种全都怨恨同一个人的情况真是少见啊,如果不是有结界肯定早就死了吧。”
咒灵愤怒的吼叫声更大了,像是知道自己没法达成目的了,全都疯狂涌向五条悟。
“好了好了,别这么热情扑上来啊,我也……”
后面的声音听不清了,僵站良久的夏油杰也动了,右手舒展开来,又轻轻握紧,附着在尸骨上的诅咒就被他的咒灵轻而易举地吞噬掉。
“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诅咒伤害普通人……”
夏油杰笑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像是说服散落在他面前的那堆尸骨,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这是应有的社会形态。”
宝木是一名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在家中也是西装革履,即使之前一直被困在房间里,再度出现在人前时依旧是镇定自若的姿态。
五条悟把头靠向夏油杰,掩嘴小声吐槽:“明明被咒灵围起来了还这么淡定,太能装了吧,还以为打开门能看到这家伙痛哭流涕的表情。”
中年男人朝他们温和地笑道:“如果不是两位特级术师的帮助,我恐怕还被困在房间里。没想到两位还是学生,果然是年轻有为。”
语罢,跟在男人身边的秘书就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
礼数周到的姿态,完全看不出宝木是那个被所有咒灵憎恨的罪魁祸首。
不想听这种无聊的场面话,五条悟随意道:“无所谓,反正是任务而已。”
“我想问一下。”夏油杰目光正对上宝木,语气平静,内容却极其尖锐,“地下室那堆数不清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宝木脸上的笑意微敛。
他听说这两名特级术士中有一名是五条家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六眼,性格狂傲乖张,想必能问出这种不知礼数问题的就是那个五条悟了。
“是五条君吧,关于……”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真诚的笑容,正准备解释时,就看见旁边的白发少年噗嗤一声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连人都分不清吗?我才是五条悟哦。”五条悟丝毫不给面子,笑得十分夸张,“那群老东西连照片都没给你看过吗?亏你们还是合作伙伴啊。”
……
这个才是五条悟?果然语气很让人讨厌。
但是……
宝木笑得愈发谦虚和善了:“是这样吗?抱歉,是我的失误。”
那个在资料里写明是咒术师里难得拥有温和性格的夏油杰,也能问出那种问题吗?
看来咒术界给他的资料不能全信。
“夏油君。”他调整好姿态,面向夏油杰,“你说的情况我不太清楚,这栋房子是我今年才购置的,想必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罪过吧。”
“这么多条性命被残忍杀害了,我也很遗憾。还好现在被巧合发现了,虽然没办法找到凶手,但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请放心。”
夏油杰:“没办法找到凶手吗?把上一任屋主找回来问清楚不就好了。”
宝木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说道:“佐藤先生把房子卖给我后就出国了,没有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会把这些尸骨送去警察厅,拜托他们检验一下是不是登记过的失踪人群。”
他直直盯着夏油杰,连谦逊的仪态都不曾改变,滴水不漏,“希望能得到好的结果。”
行事很谨慎,不仅找不到前任屋主,还敢肯定因失踪而登记的人群里没有这些人,普通的法律手段根本无法制裁他。
而因为合作的关系,咒术界也不可能对他出手,更何况咒术界对这种普通人的刑事案件本身就是持以事不关己的态度。
完全无恃无恐。
五条悟举起双手,像是赞叹地缓慢对宝木鼓起掌来:“厉害,看来你的应对相当充分啊,”
“做出这种事,不怕有一天踢到铁板吗?”
宝木神色不变:“那是凶手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两人话语里暗藏的锋芒被夏油杰一字不漏听进了心里,视觉里的画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成混乱的漩涡。
地下室里那些层层堆砌的尸骨又出现在眼前,一只又一只空洞的眼眶,缄默无声地凝望着他。
……
令人作呕。
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抑制住胃里不断翻涌的呕吐感。
杰。
杰?
五条悟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杰?你在想什么?”
夏油杰恍然回神,宝木已经离开了,这栋房子里只剩他和五条悟两个人。
“怎么出神了,不舒服吗?”五条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这样啊。”五条悟放下手,随意搭在定制柜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虽然没有普通人的证据,但偶尔任性一下也是可以的。”
“要杀掉吗?那个家伙。”
五条悟看出夏油杰是在为地下室那堆骸骨出神,所以提出了这个建议,反正他也不怎么在意上面那群老东西的意见。
“不用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人尽皆知的丑恶而已。”
夏油杰垂下眼帘,拒绝了这个提议。
“咒术师不能对普通人出手。”
“……”五条悟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移开眼,“又是这套莫名的理论,超恶心啊。”
夏油杰却没有像去年那样同他争论,而是声音极轻地回复:“或许吧。”
五条悟没在意他突如其来的低沉,率先提步离开:“走啦,可以回去交差了。”
“……嗯。”
夏油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地下室入口,低头掩住眸中的神色,离开了。
第29章 茧05
2007年5月X日——
嘎吱——
缺油的铁皮信箱随着打开的动作发出难听声响,立在一旁的路灯笼了一圈浅黄色光晕,投射的光圈正好扣住大门前那一块空地。
一枚金色的碎片,正躺在信箱中央。
……
……
奇怪,谁送来的?
我捻起那枚碎片看了半天,发现四周还荡着隐隐的光芒,说明是真货。
更奇怪了。
嗡嗡嗡。
手机忽地震动起来,我翻开一看,是五条悟的讯息。
幼稚鬼:[我这里风景超好哦,不想来看看吗]
然后附带了一张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的照片。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在信箱里看到碎片了,是你放的吗]
握着手机等了十几秒,他直接打电话过来了:“不是哦,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个?”
我合上信箱,说道:“之前我不是说吓跑过一个窗吗?就是他看见过,所以你上面的人应该知道?”
五条悟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想起来了。你还记得那个窗的样子吗?”
“我想想……头发是扎起来的长马尾,是方形脸,鼻子有点塌,眼睛很大但是间距很宽。”
“唔,那就是他没错了,他死了噢。”
我:“嗯?死了?”
五条悟那边传来几声爆炸,混在硝烟里的声音有些许失真:“对哦,观察过你没几天就死了,当时那群老东西还想把罪名扣在你头上。”
“不是我,如果我动手不会是只死一个。”
“哈哈哈哈,我也是这么跟那些人说的。”五条悟在电话里笑得特别夸张,“他们脸都气青了,太搞笑了。”
“老家伙们不死心还想栽赃,我直接说了我们之间有束缚,后来你冲进学校攻击我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就没后续了。”
指腹摩挲着碎片,我开口道:“那个窗的直属上级是谁?”
五条悟:“我去查一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一定先向直属上级说明我的情况,如果他的上级如实向上报告了,那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但他死了。”
“他的直属上级八成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我收到了碎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我送碎片。
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研究过了没什么发现吗,但是为什么要向我示好?
思考的过程只有短短两秒,五条悟已经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我会去查的。”
“会专门把碎片送过来,说不定是想……”
轰隆。
电话那头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我的话,五条悟不满地大声嚷嚷:“别挑人打电话的时候偷袭啊,都听不清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陡然消失,像是换了个地方打电话:“好了,现在能听清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想想……”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光被那道爆炸声打断了。一下子忘记了之前想说的什么,努力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只好诚实道:“被爆炸声打断以后忘了。”
“不是吧,你是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吗,记性这么差?”
“如果我是的话,那你口味还蛮重的。”
五条悟似乎没想到我能反驳,被噎了一下,哼哼道:“要忙了,挂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直接按了挂断键,手机画面顿时从通话中变为待机屏幕。
待机画面里的人把脸贴得极近,本来应该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滑到了鼻头,藏匿了数条星河的冰蓝色眼眸含笑看着镜头。
这是五条悟自己换的,换好之后还专门拿给我看、要求我实话实说地夸他几句,顺便踩了一脚我从前用的屏保图片。
你原来的太丑啦,不要再用了。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然后换掉了我的图片。
幼稚。
把手机装回购物袋,伸手在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余光扫见不远处的小巷十字路口走出来了一个人,随意地看了过去。
……
“夏油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找我的?不可能。我们基本没说过几句话,我去找五条悟的时候遇见他也只是简单地打过招呼。
找五条悟?也不可能,他出任务去了根本不在这里,夏油杰肯定知道的。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就在原地等他走近,然后他在距离我大概三米外的位置停住了。
夏油杰站在两盏路灯投射的光圈之间、那片较为昏暗的位置里,整个人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薄雾。
特别是他的上半张脸,完全隐没在了漆黑的阴影里。
站定之后,他开口了:“有些事我不太明白,所以想问问你,可以吗?”
低沉的声线在夜风中竟显出异样的沙哑。
想问我?
有些好奇地说道:“可以啊,什么事?”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温润的少年音被风送进我的耳朵:“你当初杀掉那34个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有痛快的感觉吗?”
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起一年前那件事,我反问道:“咒术总监部没有通缉我哦,为什么说是我杀的?”
“虽然没有明示,但也把你定为高危等级了啊。”
双手抱胸,略略挑眉,摆明着不信他的话:“能让你这么肯定的话不止这一点吧?毕竟正常来说干出这种事早就被判决死刑了。”
夏油杰苦恼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是因为悟表现得太明显了。每次提起这个他都会转移话题,要么就是一口否认,就算想不猜到也不行啊。”
原来是这样,五条悟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没什么心眼嘛。
不过我其实并不担心被人知道这件事,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就连那群怕死的老东西不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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