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碰就碰。”
“……”我被他带着往上移,顺势勾住他的眼罩,慢慢把它摘下来,“你的眼睛最漂亮。”
“我知道——”五条悟睨了我一眼,慢悠悠地接话,“按你的说法,像液钛矿石。”
“那是以前了,我不是说过吗……”
我松开手,眼罩立刻被风吹走了,在空中翻转着飘向远方,“……你是独一无二的。”
四周突然静寂下来。
徐徐微风掀起他的额发,那双明澈得胜似清泉的眼睛彻底暴露出来,正安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塔顶微弱的光线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表情,没法看清他眼里的神色。
……他在想什么?
我有点走神。
忽然,那张精致的脸凑近些许,那对苍蓝色的眸子瞬间更清晰了,洇出几缕深幽的黛蓝,里面隐约浮动着我无法形容的情绪。
像消融的冰雪,又像跳动的火焰。
冰冷而热烈。
明明还有一点距离,我却感觉他的气息几乎已经压过来了。
五条悟挑起唇角,纯白长睫下的双眸明亮澄澈,眼神仿佛一枚小巧的钩子,不轻不重地勾着心弦。
风声渐歇,连呼吸都清晰可闻。他掀开眼帘,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
“要亲吗?”
我愣了一下,呼吸骤然停顿。
澈蓝的颜色在我的眼里不断靠近,气息也越来越近,无下限被关掉了,我甚至能看见纯色雪花飘在他的发间,被银白的发色衬得更加透明。
突然,一粒冰冷的雪花摇摇晃晃落到我的鼻尖,小心翼翼地躺在上面,冷意立刻浸入肌肤。
他的动作顿了顿,半阖眼睑,忽地抬高了下颔。
下一秒。
温热的呼吸落在了我的鼻尖。
须臾间,我屏住呼吸,瞳孔轻微颤动,柔软的触感在心间盛放出绚烂的焰火。
又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朵冬夜的花,稚嫩地摇曳着,轻飘飘的,微弱又清晰。
脆弱的雪花瞬间被呼吸融化,化作湿润的水汽停留在肌肤上面,又在顷刻间被带着热意的气息全然包裹。
几秒后,五条悟退后了,微微垂眸,对上我的视线。
“闻到了吗?”
冰冷的风雪在这一刻同时销声匿迹,黑夜与灯火也隐没在混沌的思绪里,唯有他的双眼无比清晰。
“糖和蛋糕的味道。”
那双眼睛里,苍穹的浅蓝与深海的黛蓝交接相融,仿佛有天边的星辰坠落进去,碰撞出璀璨动人的极光。
盛大又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在安娜宝贝的观念里,糖果和蛋糕的味道=悟猫猫的味道
第70章 晚冬完
耳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 像是金属铮鸣的响动,连风声都悄然消失了。
身侧的景象逐渐失焦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雾。
[闻到了吗?]
温软的触感再次浮上心间, 我移开了目光, 略微失神。
我……闻到了……
萦绕在鼻息间的淡淡甜香, 比春日的柳絮还要柔软。像是奶油蛋糕,又像是我最喜欢的糖果, 实际上却是五条悟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退开了, 我的鼻尖还残留着湿润的热意, 在寒夜的空气中逐渐冷却蒸发,最后只剩下刚才那抹轻微朦胧的触感。
就像被人小心翼翼地珍视。
……
……珍视?
我一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明明不可能出现的词。就在想到它时,心脏竟然轻轻抽痛了一瞬, 尖锐极了,顿时攥紧了我的呼吸。
……不可能。
下意识否认了这个想法, 却在不经意间再次撞入了他的眼睛,窒息感悄无声息地从胸口蔓延开来。
我看见……极光坠入深海般的眼里。
瞳孔边缘的幽蓝是万米深海下的暗流,在虚无空旷的汪洋里翻涌穿梭,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
忽然,携着星辰的光出现了, 它们坠入大海, 碾过诡谲的暗流, 划出一条通往新生的光路。
可是, 在看见他眼中晶亮的瞬间, 我仿佛被涌来的孤寂黑暗所浸没,手脚也被暗流箍紧。
浮不起来,挣脱不开, 只能深深陷落进去。
须臾间,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静谧被剥离出去,我又听见了裂痕的声音,像极了金属或者玻璃的破碎。
五条悟眼里的暗流翻涌而出,在四周卷起看不见的怒涛,顷刻将我全然淹没。
赖以生存的空气被剥夺,窒息感排山倒海地涌来,试图把我溺死在这片无形的骇浪之中。
我猛地后退了一步,在狭窄的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视线慌乱地到处寻觅,想要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胸口的窒息感更加强烈了,就像下一秒就要真的溺死在这里了。
“怎么了?”五条悟抓住了我的手。
就在他抓住我的瞬间,原本紧紧包裹我的窒息感猛地退却,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进入我的肺部。
但是胸口仍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沉闷感,呼吸时从心底带出一阵酸涩的、密密麻麻的痛,比针扎还要难受。
“五条悟……”我看着他,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心有余悸地说,“我要淹死了,差一点点……”
他没听清,凑近了几分:“什么?”
心口的那股酸涩快要爆炸了,五脏六腑都被传染上了慌乱的痛意,我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你的眼睛——”
那双藏匿了深海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我,骤然拔高的音量又不由自主地降低了。
“我喘不过气……”
陌生的窒息感让我异常烦躁,我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它在五条悟抓住我之后就消失了,仿佛只要我不去想,答案就不存在一样。
但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个答案就藏在我的心底,已经快要破土而出了。
寂静的环境下,急促的心跳声重如擂鼓,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惧。
“不要再看我了……”声音里全是藏不住的退缩,“五条悟,我喘不过气……我要淹死了……”
可是,他居然笑了。
就像是冬季里盛放的烟火。
他先是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弯腰靠过来,手指抵住额头,低声诱哄:“再说一次吧,我想听。”
我心里的退意更重一分,连目光都开始颤动了:“五条悟,我差点……”
忽然,熟悉的甜味扑鼻而来,深色的制服来到我的面前,眼前陡然蒙上一片阴影。
他的手臂勾住我的肩膀,欺身覆了上来,未完的话被他俯身吞了进去。
呼吸顿时充斥了五条悟的味道,我近乎惊愕地睁大了眼,视线里尽是纯白的鸦羽般的眼睫。
思绪登时被搅成一团乱麻,又被一把名叫五条悟的火焰燃烧殆尽,我几乎都忘记自己想要逃避了。
后背抵在铁制栏杆上,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它的冰冷,但肩头被人握住的暖意又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顺着臂膀流向全身,整个人都如同浸泡在微暖的春日里。
裹着甜腻的温软像软绵绵的布丁,轻轻咬一口就能裂开。而现在,那只糖果和蛋糕味的布丁就在我的唇边。
“老是说这种话……”五条悟稍稍退开几分,嘀嘀咕咕地推卸责任,“那就不能怪我了啊。”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带起一丝半缕的酥麻痒意,我忍不住想伸手挠,结果刚好碰到了他的嘴唇,温热又柔软。
我像是被烫到那样猛地抽回手,连脸上的痒意都忘记了。他似乎笑了一下,再次贴了过来。
攥住衣服的手指被他掰开一点缝隙,然后把自己的五指挤了进去,最后扣住我的手。
我的小腿悬在空荡荡的天台边缘外,上半身被人按在怀里,挡去了所有寒冷。
焦虑的情绪奇迹般地平缓下来,连带那股无法言说的窒息感和退缩也潮水般褪去了。
身体被桎梏在深色制服与栏杆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呼吸交融,紧密地粘在一起,逐渐呷出一丝半缕的甘甜。
鼻尖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脸颊,思绪仍旧是一团乱麻,总是要半秒后才能反应过来。
……五条悟的脸也是冰凉的。
我后知后觉地想。
“不会淹死的。”五条悟忽然出声,嘴唇嚅动时像在轻轻地摩挲,让我想起了一种依靠亲吻释放毒素、捕杀猎物的鱼类魔兽。
“我会拉住你的。”他的鼻尖靠近我的脸,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可他做的很自然,“这是承诺。”
我的呼吸微顿,没有说话。
“不愿意往前走也没关系。”他就像是已经猜到我的反应了一样,漫不经心地抬手抚过被风吹乱的耳发,“站在原地就够了。”
遮蔽轮月的云层终于飘散开来,清浅的月光洒在他的发间,泛起粼粼的波光,比月色本身更加令人目眩。
五条悟单手支着下颔,另一只手握紧了我的手。语气懒洋洋地,却不容置疑。
“我会过去的。”
……
那天大概是整年最冷的一天了,自那以后逐渐暖和起来。虽然还是冬天的气温,但是再也没有下过雪,树枝和屋檐下也不再有透明的冰凌。
我偶尔会离开高专,找一家饮料店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街道上拥挤来往的人流。
有时很早就会离开,有时晚上才会离开。
从市中心回高专的路线有很多条,今天我选了一条以前从未走过的路线,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进人流量较少的街道,街尾有一家装修古老的店铺,看起来像书店,走近才发现是私人影院,属于专门放映电影旧作的名画座,每天都会播放两部电影。
本来打算离开的,可是今天放出的海报我有一点好奇,是立于海边的一道孤寂背影。
于是我进去了,选了一间单人放映室,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等待影片播放。
这部电影的画质很一般,但即便如此,我仍能从主角的身上看到一股怪异的既视感。
他就像一具脱离了灵魂的躯壳,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的工作,行尸走肉地活着。
这是现在很多人对外的生活状态,太正常不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从他身上看到既视感,心里忍不住漫出焦躁的情绪。
主角得知了哥哥的死讯,那张宛若死水的脸终于浮出些许波动,但又很快变回了麻木,并且拒绝回到家乡照顾自己的侄子。
就在我开始觉得无聊时,主角亲手挖开了回忆里腐烂生疮的伤痛。他无法面对过往,在家乡他因为粗心引发了火灾,害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
平静的表面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当他在回忆里心如死灰地举枪自杀时,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会在他身上看到既视感。
他的躯壳活着,灵魂已经死去了。
就和我当初一样。
电影还在继续,他最终还是为了侄子选择回到家乡,并在侄子的陪伴下露出了整部影片的第一个笑容。
按照传统HE的结局来说,他们会互相陪伴着一起走下去,主角也迟早有一天会走出来。
但是没有,他最终崩溃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首过去,就连歇斯底里的发泄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电影的最后,他流着泪对侄子说。
*“I 't beat it.”
(我走不出来了)
……
这是一部很压抑的电影,主角的人生可以算是和我重合了一部分。所以当我看到他放弃与自己和解时,非常能够理解。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会被他感染,也许会再次陷入崩溃,或者又大哭一场。
可是都没有。
我甚至能很平静地看待电影里的剧情发展,从主角恍惚的精神状态到隔绝外界的悲伤,再到放弃拯救自己的绝望。
最终他决定独自活在过去。
电影此时已经开始播放演员表了,漆黑的背景映出我苍白的脸。
……该离开了。
可我一点也不想动。
我觉得好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
心里的伤口被重新挖开了,空荡荡的,稍微动一下手指都会出现一股绵长的疼痛。
第二部 电影是喜剧片,搞怪的画面伴随着荒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尖锐而吵闹。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看电影的不应该是我,是画面里的他们才对。
他们正看着我哈哈大笑。
而不是我看着他们。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我晃了晃神,才伸手去拿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在干嘛~”
听到五条悟声音的瞬间,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了。看电影的时候没有哭,听到他的声音却哭了。
“安娜?”
没得到回复,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在。”
“你哭了?”他立刻听出来了。
我没有回答,最后看了一眼电影画面里怪诞的喜剧小丑,起身离开了这里。
手机那头是五条悟滔滔不绝的声音,一边说“没有我在果然不行啊”,一边又问“为什么哭是哪里不舒服吗”。
踏出影院大门时我就看到他了,他就站在街道的中间位置,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没有墨镜也没有眼罩,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对我比了个wink。
天清气朗,风也温柔,耳边的听筒里还有他故意拉长的尾音:“惊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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