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重视楼中的每一个人,更别提温柔是他的师妹,又为他的病情奔走多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两个兄弟更是因为加入了金风细雨楼,才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杨无邪简直不敢想象,若此事真不是原玄都做的,而是另有其人,故意栽赃嫁祸,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见他如此神情,云出岫不由放缓了声音,柔声宽慰道:“哎呀,不要表现得这么可怜嘛,人失踪了,也不一定就会死啊!”
他微微一笑:“也许,他们只是会失踪二十年罢了,等到二十年以后,自然会如同咱们家一般团聚的。”
可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呢?!杨无邪差点出口反问,内心愈发烦闷,明白他这样阴阳怪气,就是不想让金风细雨楼插手他们和六分半堂之间的仇怨,看来动手的人还是原玄都!
但他也算看出来了,只要这位大佛还站在这儿,想要说动原胧雪相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到底别人才是一家人,做父亲的岂会允许女儿去拆儿子的台呢?
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苦着脸说道:“我也是担心我们小姐,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头,如今也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害怕……”
“她会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原胧雪忽然开口说道。
杨无邪心头顿时一喜。若是原胧雪能够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最好的应对了——然而,原胧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和他对视,却是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相信哥哥,就算要把他们关起来二十年,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就将这原话告知苏楼主吧!”
杨无邪:“……”
此路既然不通,又奈何不了对方,杨无邪只得就此告辞,再去寻其他出路。他倒是一心想要替苏梦枕达成心愿,不留遗憾,只可惜世事多艰,还总遇上些不好对付的麻烦人物。原胧雪目送他离去,这才侧过头来询问云出岫:“我猜得到,哥哥应该是不想苏楼主和父亲对上,可他毕竟是一楼之主,想法轻易不会被旁人左右,若是他果真铁了心要插手此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云出岫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小雪花,你真的想知道啊?”
“父亲会有什么反应,爹爹你肯定知道,你就告诉我嘛。”原胧雪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有两种可能吧,一种,他只是想趁火打劫,吞并六分半堂的势力,只要他不影响你爹办事的兴致,其实都不是什
么大事,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你爹干得,就不准别人干吧。”云出岫语气轻快的说道。
“另一种嘛……他是想要影响你父亲做事,控制他的动静,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除非苏梦枕的武功能够压制住原随云,否则,这就是不讲道理的原庄主最讨厌的做派了。
“好啦,你也不用担心。”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温柔的搂住了女儿,小声告诉她道:“其实,你父亲并没有打算亲手杀了雷损,他的老婆孩子当然也是一样啦。”
“真的吗?”原胧雪当即反问了一句。其实,她觉得不明真相的雷纯很是无辜,有心为她求求情,但是……作为原文景的外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场说出可怜她的话来。
毕竟当年,谁又可怜过她无辜的外公呢?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出岫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鼻梁。“我和你父亲都觉得,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处决凶手的啦……”
虽然那并不代表他会让凶手好过就是了。云出岫在心里说道。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雷损的桌子上摆上了一张新的字条。
还是那么俊逸的字迹,还是那么冷酷的话语。
妻子,女儿。
二人任杀其一,六分半堂此厄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哥哥: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是为了苏梦枕好啊——
和基友聊天的时候讨论雷损还有没有翻盘的可能,我表示,其实他现在就该冲进神侯府,绑走小变态,虽然会立刻触发老原的愤怒buff,很可能会被送到地下去跟柳无眉、石观音、萧沙一起搓麻将,但是反正结果都是死,只有抓住了对方的软肋,才有谈判的可能性啊!
虽然这个剧情很鬼扯,但是想想真的挺有趣的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
雷纯托着腮,盯着窗外满园花红柳绿,只觉得这盛景与现实委实大有不同。一想到堂中如今的情形,她就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雷媚杀死三人后逃脱未死。一个时辰之后,五堂主雷滚便离奇被人杀死,尸体就扔在不动飞瀑门前,被人用铡刀拦腰铡断。整个六分半堂顿时人情激愤,各个疯魔,恨不得将其他所有人都杀死,保下自己的命来!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以内,她已经接到消息:六堂主雷娇杀了七堂主祁连山豆子婆婆和八堂主花衣和尚;十堂主鲁三箭杀了九堂主霍董;十二堂主赵铁冷毒害了八雷子弟,紧跟着逃往了金风细雨楼。
当每个人心中只剩下保命的时候,什么兄弟义气,什么仁义道德,通通都已没了意义!六分半堂一向对兄弟一视同仁,靠着这股义气壮大到如今这般地步,可谁又知道,一夕大厦倾颓,竟然来得如此迅速呢?
思及此,雷纯幽幽的叹了口气,越发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过是个可悲的累赘。她的聪明才智,如今竟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幕后的真凶,如今竟连脸都没露,只如同鬼魂一般在暗处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只要他不死,六分半堂的人就会继续死下去,这互相残杀的噩梦便不会结束。
——若是能够结束这一切,帮助父亲的话,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啊。
她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浓密的睫毛下面流了出来,还是因为背后传来父亲温柔的呼唤,才一下子惊醒了她的神志,让她慌忙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对雷损行了一礼:“爹。”
“是不是吓到你了?”雷损柔声问道,几步上前,大手小心翼翼的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痕。他在爱女面前,一向颇有几分铁汉柔情,雷纯也对他颇为孺慕,此时不由低声回应道:“不是爹你的错……”
“那就是在为堂中之事操心了?真是苦了你了。”雷损按着她在位子上坐下,大手在她细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雷纯望着他仍然沉稳的面容以及鬓边的白发,淡色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张
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爹,要不然,我们向金风细雨楼低头吧……”
她知道自家父亲也是高傲之人,这么说,等于直接宣告了他的失败,因而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自己会看到他失望的神色。“他们——逃去金风细雨楼的那些人,都保住了性命,也许,这个正在对付我们的人,和金风细雨楼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雷损忽然说道:“也或许,逃走的这些人,本来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各归各位罢了。他们背叛了六分半堂,正讨得那藏头露尾的小人的欢心,所以才能保下一条狗命来!”
的确是有这种可能,可是事情真相如何,如今又还有什么细究的意义呢?雷纯苦笑着说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终究都已经背叛了,不会再返回六分半堂来,更何况,那人能弄走狄飞惊,又能杀死雷动天,就算他们还在堂内,只怕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归根究底,震慑住六分半堂所有人的,从来都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对方漫不经心展现出来的超强实力。六分半堂过去高手如云,各有千秋,自然不会没尝过以势压人的滋味,但却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爹,我知道,让你向苏楼主低头,对您来说是一种羞辱,可是事到如今,总归是性命要紧,所谓的脸面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雷纯认真的劝说道。“女儿愿意去求苏楼主,到底,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他与我,也断不可能脱开关系——”
“纯儿,你一贯聪慧懂事,全不需要我操心,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乱了手脚。”雷损打断了她的话。“若是苏梦枕果真这样有心,他就应该以未婚夫之名来六分半堂,至少把你接出去!我倒不奢望自己能逃过一劫,但你……你总归是无辜的,不应该受我的牵连。”
“我……”听到这句话,雷纯的眼泪不由又落了下来,哽咽着对他说道:“不,我不走,什么叫受到
牵连?我是爹娘的女儿,咱们是一家人,生既然生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的事情,也不是苏梦枕说了算的了,我与金风细雨楼僵持这么久,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我若是认了栽,他也不可能赢。”雷损却没理会她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来。“呵!真是可笑,我和金风细雨楼斗了那么多年,从苏遮幕一直斗到苏梦枕,只当他金风细雨楼是我霸业不成的拦路虎,今日方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苦笑着对女儿说道:“纯儿,我教过你,想要彻底掌握一个人,一定要明白他心里最想要什么。苏梦枕要胜过我,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是因为金风细雨楼不能倒下,但要说他想要杀我,那可真是小看此人的心胸了。”
“但现在在对付我们的人,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原本不过是最基础、最直接的江湖琐事,但谁又能想到呢,这一桩迟来二十余年的复仇,竟然真的让他感觉到彻骨的痛楚!
在情况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若是想要事情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一定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这一点,早在雷损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并非是他,而是雷震雷,他也并非是前任总堂主最看重的部下,还有总护法雷阵雨压在他头上。是以他放弃了真正爱的人,决意迎娶关七的胞妹关昭弟,设计让关七出手,和雷阵雨拼了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雷阵雨因此而死,他非但没有得意,反而在雷震雷面前自裁请罪;雷震雷既然没了大将雷阵雨,自然就必须保住最得力的雷损,这样一来二去,他不仅最终推翻了雷震雷,让他众叛亲离,还亲自追杀他三千里,直到将他斩杀,终于一了心头大恨。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六分半堂的确只有落在他手里,才能发展壮大。关七因强行出关而走火入魔,理智全失,迷天七圣因而也没了威胁,他自然也没有了和关昭弟虚与委蛇的必要。再加上因关七疯癫之故,心上
人温小白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执着,转身投入自己的怀抱,两人就此结为夫妻,随后有了爱女雷纯……那段时间,无疑是他生命里最辉煌、最美好的时间!
小白和雷纯,也无疑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最心爱的人。
“……对于复仇的人来说,不看到仇人心神剧烈、痛不欲生,仇恨总是很难结束的。”雷损喃喃自语的说道。“我当年,原本已经赶尽杀绝,可谁知道,她的命居然那么大,这样居然都没死!但仅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出这样厉害的复仇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助她……”
雷纯问他:“您说的‘他’,是谁?”
雷损闭口不答。雷纯不禁央求道:“爹,难道我在死前,还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吗?难道,你要女儿一无所知的去往黄泉,甚至连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吗?”
“纯儿。”雷损答非所问道。“如果可以,爹无论如何都希望你活下去,你是我最珍贵的女儿,自从有了你,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意义,那就是保护你!”
——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发过誓,要用全部的生命守护心爱的妻子了。
“我也想要爹你活着……”雷纯喃喃自语道。或许是因为她体弱多病,不能习武的缘故吧,母亲温小白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待她总是冷冷淡淡,并不亲近,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在疼爱着她、保护着她,她如何会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揪紧了袖子,内心的天平忍不住开始向一边倾斜:“爹爹,如果、如果一定要付出牺牲,才能保住你的所爱……这样付出,是对的吗?”
“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那就没有错。”雷损郑重的回答道。“虽然做出选择,是很艰难、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但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可奈何。被牺牲的那一个,若是要恨,就恨做决定的人吧,是他对另一个爱,超过了对她……她就不要去责怪别的人了。”
“是啊,如果要很的话,就去恨做决定的那个人吧……”雷纯心道,只要娘她,别恨爹爹就好,自己又如何
能奢求更多呢。
她骤然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对雷损说道:“虽然事已至此,但我六分半堂,也不是会束手等死的无能之辈,爹你还是召集剩下的门人,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好。”虽然这样的话,如今听来,也只是毫无用处的安慰罢了,但雷损并没有反驳她,而是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纯儿,喝了这碗茶,你再休息休息,就来书房找我吧。”
“嗯!”雷纯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杯子的杏仁茶满口生香,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回甘的苦涩,让她稍稍放松了两分,心里急急地思索到:母亲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会拒绝她递过去的东西,她只用把毒药下在茶水里,再让她喝下去——
一把火忽然从她的喉咙里烧了起来,雷纯手里的杯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很快碎成了满地的碎片。她只感觉一股辛甜骤然涌上喉咙,然后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再抬起头,却只看到父亲离去的高大背影,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离开了她的房间,为她关上了门。
她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背影,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再使不上半分力气。血,很多很多的血,很多很多黑色的血在她面前蔓延开来,雷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如同这流逝的鲜血一般迅速从她身体里流走,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仇恨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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