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是,他的谈话并不愉快。
也许是结果,也许是过程,也许两者皆有。
总之,他脸上还残留着怒火的痕迹。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捏住眉心,刚要说些什么,反被冠军小姐抢白。
“没关系,我自己也有些钱,可以去住酒店的。”
他闻言摇摇头,“听、咳、公关官的意思,你大概呆的时间不算短。你自己的钱可不一定够。”
资料上写过,她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代言费,而那些品牌给的代言费压根也没多少。
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够了,但花滑也是出了名的烧钱。
更何况这女孩明显是被太宰骗过来的,还和家里断了联系,怎么说也没有叫她自掏腰包的道理。
“刚才给你雇了营养师。等你需要拆石膏的时候,我也能帮你约医生。”
中原中也的耳尖几不可见地红了一些。
“横滨平时还是不怎么太平的,考虑到你的安全……”
他忽然顿住,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家里倒是没什么东西,而且有段时间没怎么住过人……”
邀请一个认识时长不超过两个小时的女孩住到自己家里。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做出这种事。
就该叫青花鱼自己来做!
干部先生在心里把上司翻来覆去地揍了百八十遍。
不管是邀请陌生人到自己家里住,还是住到陌生人家里去,都是那混蛋再擅长不过的事才对。
只是一想到在电话中,太宰治说的那句“不住在你那里,那她就只有去住我那个集装箱的份咯?”,中原中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住。”
他颇为尴尬地把视线移向一旁。
“而且你在横滨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保护你。”
听到他的邀请,拉伊莎忍俊不禁地摆摆手。
“好啦,我相信中也先生。”少女站起身,把椅子推进桌下,“不过我还是住酒店吧。等到我没钱了或者从长谷津回来再说也可以。”
距离长谷津的“温泉on ice”表演赛只剩下五天,住酒店的话时间也并不长。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点头应道:“那我就送你去酒店。”
把拉伊莎安置在港口黑手党经营的酒店里,干部先生留下司机和自己的联系方式便离开了。
他本以为接下来的两天都会因为拉伊莎和港口黑手党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酒店传来的线报却说“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健身房、游泳馆和她的房间”。
简直不止一星半点的省心。
直到拉伊莎拆完石膏,中原中也才再一次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拉伊莎:中也先生,后天就是“温泉on ice”的表演赛,所以我准备明天出发去长谷津。中也先生要一起吗?】
如果不是收到了这条信息,中原中也怕是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这条信息实在太可疑了。
她为什么会在没有多少联系的情况下,突然邀请自己同去呢?
而且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离开横滨也不是什么仅凭心意就能决定的事。
“既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的盛情邀请……中也当然要答应她呀。”
面对下属的请示,新上任的港口黑手党首领饶有兴味地笑了。
“拒绝一位淑女,可是很失礼的。”太宰治十指交握,掩在绷带下的左眼弯成一轮新月,“更不用说还是如此贴心的邀请。”
省得他还要找理由把中也塞过去。
听到他的回答,中原中也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毛。
那是一种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的直觉。
它常常伴随着混蛋太宰的谋划一同出现。
但这次比以往更甚。
年轻的干部先生沉默着在心里把首领再次暴揍一通,最终还是按照命令和拉伊莎一同坐上了前往长谷津的火车。
接过少女递来的咖啡,中原中也单手启开拉环。
他浅呷一口,状似闲聊,“怎么会想到邀请我?你石膏不是已经拆掉了吗?”
不存在任何行动上的不便,何必如此呢?
“因为我想邀请中也先生。”
冠军小姐双手垂放在膝盖上,目光看向窗外。
她随即回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干部先生,飞快地挑了下嘴角。
而且从各个角度讲,都需要她这样做吧。
或许这也应该算作交易的一部分?
毕竟要在胞弟的层层“保护”之下,帮她从俄罗斯圣彼得堡跑到日本横滨。
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也正是考虑到这个原因,她才会将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透露给认识没多久的公关官。
作为电影明星的公关官向来自称演员身份才是他的本职。
而这份光环下的阴影,她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即便她采取了十分莽撞的行动,但至少可以确定派来保护她的这个人绝对可靠。
“中也先生没去过西伯利亚吧?极地应该也没有?”
少女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你也一定没有见过冰封时的海了。”
在肃杀而萧瑟的冰雪之下,流动的是未被冻结的海水。
潜入水中的话,就能从冰层的裂缝中得以见到朦胧的一线天光。
耀眼而独一无二。
纵使被寒冷包围,纵使同样暗藏杀机,包容而宽厚的大海仍是极地生灵们的庇护所。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确实如此。”
“从看到中也先生的第一眼,我就十分相信中也先生,完全是因为中也先生的眼睛看起来就和冰层之下的海一样。”
虽然充斥着危机与冒险,但他绝对是周围人中最温暖的那个。
少女歪头,抵住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说起来,中也先生平时听音乐吗?”她笑得眉眼弯弯,“我短节目的编排还没有定下来呢,想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第4章 晋江独家
“这种时候不应该问教练的看法吗?”
毕竟不懂花滑,中原中也完全没有贸然发言的意思。
他几口喝完咖啡,习惯性把空罐捏扁,扔进垃圾袋里。
干部先生一抬头便见拉伊莎挑眉看着自己,接着问道:“我以为竞技体育里,教练的话比较重要?”
“但是比赛的人可是我,需要做出决断的人也是我哦。”
冠军小姐撑着座位,身体微微前倾。
“而且雅科夫教练从几年前就不怎么插手我的编排了。他还是很放心我和弟弟的选择的。”
说罢,她直起身,将自己披散着的头发平分成两份。
中也先生捏易拉罐的动作十分熟练,甚至是换成比啤酒罐结实许多的咖啡罐也依旧流畅。
异能者的体质果然强悍。
亲眼所见的事实更给拉伊莎的猜想增加了事实依据。
少女一边熟练地编着麻花辫,一边换了个新话题。“中也先生看起来经常喝酒呢。”
被她这么一说,中原中也轻咳着掩饰尴尬,“也没有经常。”
毕竟酒量也不算多好,酒品也不怎么样,要是经常喝酒那还得了?
“只是有空闲有心情的时候会喝一些,而且比起其他酒,我更青睐红酒。”
啤酒之流也仅在下属的聚会上喝过几次,谈不上有多喜欢。
“诶?那等到中也先生的生日,我送一瓶冰红品丽珠怎么样?”
拉伊莎把麻花辫在脑后交叉盘起,如花朵一般,最后从运动服口袋里摸出一字夹固定好。
“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牌子,但是所有红酒里我只喜欢这一款。”
她摸了摸脑后的发包,歪头笑了笑。
“毕竟这是我喝过的最甜的酒啦。”
冰红品丽珠本人说要送自己冰红品丽珠,这实在太巧了。
中原中也不太自在地将目光移开,“你知道我生日在哪天吗?不知道就不用送。”
“不知道。”冠军小姐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如果中也先生不嫌弃我准备的礼物太过廉价的话,请一定告诉我你的生日。”
她顿了顿,微咬下唇,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些。
“所以中也先生会说的吧?”
叫一个未成年人送自己礼物,这怎么说得过去?
自认为已经脱离了未成年人范围的干部先生正准备委婉拒绝,便想到她还埋了一句“嫌弃礼物太过廉价”的坑在等着自己。
可毕竟是份心意,又哪里谈得上嫌弃?
见他始终不回话,拉伊莎追问起来:“中也先生不说吗?真的不说吗?真的真的不说吗?”
她瘪起嘴,蹙眉眯眼,一整套流程走下来绝对能叫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
“说说嘛!只是生日而已——朋友之间送生日礼物,这不是很正常?”
话音刚落,她又转而换上一副理直气壮到有些厚脸皮的模样。
“如果中也先生过意不去的话,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也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好了。”
只不过才第二次见面,甚至这姑娘怕是连他是什么人都不太清楚吧?
中原中也扶了下额,哑然失笑,“那你的生日?”
“11月11日。”
少女的一双眼弯到看不清眼瞳的颜色,仅有卷翘细密的眼睫留下扇状阴影。
“送什么都可以,零食、玩偶、发卡什么的永远都不会够用!”
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坦然反而显得自己有些扭捏。
“我是4月29日的生日。”中原中也难得露出了一些更接近普通18岁少年的神色,“要想送我礼物,你怕是只能等明年了。”
一听到这个日期,拉伊莎更是惋惜许久,“那岂不是我来的那天就是中也先生的生日?在生日当天还给寿星添麻烦,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添麻烦的人又不是你。”
干部先生予以最诚恳的否认。
“比起某个人,你要省心得多。”
训练和休息两点一线,运动员的生活轨迹看似单调,却稳定得叫人十分放心。
尤其当参照物选择的是某个当了首领之后自杀频率才稍有下降的青花鱼时,这份安定简直难能可贵。
“中也先生都这样说了,我可就信咯?”冠军小姐眉毛舒展开来,整张脸活灵活现地表现出“如释重负”这四个字。
她随即便道:“顺便问一下,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那……我把敬语省掉,直接喊你中也可以吗?”
嘻嘻笑了两声,她更显出几分得寸进尺般的熟稔。
“要知道,说话的时候还要注意有没有加上敬语,这太麻烦了嘛!”
在答应了少女提出的有关称呼的请求后,中原中也又不知不觉同她聊了很久,直到对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看了一眼时间。
从横滨到长谷津,全程需要将近五个小时,然而光是聊天就已经打发掉一半。
他本以为自己并不是什么话多的人,最多也就是和旗会的几个人更谈得来些。可聊天能聊这么久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聊这么久。
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他淡淡道:“还有两个小时,困的话就睡,到站喊你。”
话音刚落,干部先生便亲眼见证了世界上最快的入睡速度。
这大概也算是世界冠军级别的“一秒入睡”。
他忍俊不禁地脱下外套,盖在少女身上,最后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只能由他裁定的事务。
火车准点驶进长谷津站。
叫醒拉伊莎后,中原中也拉着两人的行李(准确的说,基本全是拉伊莎的)跟着她直奔长谷津唯一的冰场。
拉伊莎虽然没来过长谷津,但在她得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费奥多尔发现之后,就重新和尤里取得了联系。
因此,拿到地址的她毫不迟疑,当机立断先到冰场找人。
冰场门前放着一块提示牌,上面写有“非公开练习包场”的字样。
冠军小姐无视掉提示牌,径直推开门。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埋头记录的女青年。
“您好,现在是非公开练习包场时间……”她一边说话,一边缓慢地抬起头。
在看到来人时的下一秒,再多的话也都卡在了嘴边。
女青年一拍桌子站起身,震惊道:“你是拉伊莎·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以经典的盘发造型出现的少女娴熟地抬起右手,小幅度地挥动着。
她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笑得就像是西伯利亚明亮又不至于炽烈的阳光。
“是哦!冒昧打扰了,维克托和尤里应该都在吧?”
也许是一直都在用英语交流的缘故,跟在她身后走进冰场的中原中也这才发现,她的日语比初见时流利许多。
听到拉伊莎的回答,女青年激动地回答了一连串的“是”,随后走出前台,领着二人向冰场内部走去。
一路上她还追问着诸如“你不是在采访里说过,如果没有比赛要参加,应该不会来日本的吗?”“居然能做到在奥运赛场上clean,发挥真的好稳定!”等等各类问题与惊叹。
直到即将进入更衣室,她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同时发现了拎着行李箱的中原中也。
因看到除了官方采访和比赛之外基本难得一见的“西伯利亚的冰雪精灵”而过于激动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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