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发少年弯下腰,笑得冰冷而残忍。
“明明能够预知未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滋味怎么样?”
纪德沉默了一瞬。
如果说异能力也分得出高下的话,那么自己的【窄门】在对方面前充其量也不过是奇技淫巧。
单论体术、枪斗术,他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个少年。
天才并不强大。
强大的是比普通人还要努力的天才。
充分挖掘了自己的天赋,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上不断前行,论谁成为他们的敌人都会得到注定失败的结局。
男人缓缓阖上双眼,眉目之间终于露出一丝轻松。
“我们曾是英雄,而今却只是来自战场的幽灵。”
“不幸成为了上级军官灰色交易中的棋子,最终成为了祖国的叛徒。”
“身为mimic的首领,我曾向战友们发过誓,要让他们以军人的身份死去。”
“感谢你愿意应战。”纪德坦然道,“并且让我们脱离了这片荒野般的地狱。”
再三忍耐,中原中也终究没能忍住自己内心深处憋闷了许久的怒火。
他高高地抬起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
“谁想要你们的这份感谢啊!”
突兀的鼓掌声迫使这饱含愤怒的一脚刹住了车。
两人齐齐看向声源处。
大门处站着一名身披毛领披风,脚蹬长筒靴的戴着哥萨克帽的少年。
优雅的微笑仿若被刻在他的嘴角上似的。
鼓着掌,他缓缓走向两人。
在他们的注视下,少年很是平静地看着纪德道:“纪德先生,我是死屋之鼠的售后服务人员。在您解脱之前,我想向您补充一下我方在最开始时未能调查清楚的情报。”
“您的预感确实是正确的。”
他弯起那双葡萄红。
“在横滨,确实存在着您想要找到的那种异能力者。”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纪德忽然有些困惑。
虽然他确实从死屋之鼠手中得到了一些情报,并且也通过自己的途径验证过它们的正确性,但到达横滨之后的现实则表明情报还是存在着一些偏差的。
能够解放他们的灵魂的人,并非武装侦探社的成员,而是一名黑手党。
而且,此刻,他就站在这里。
“我们给出的情报并没有任何问题。”黑发少年微微歪头。
若不是此刻的环境,中原中也说不定还会同意一下拉伊莎的观点。
她的弟弟有的时候确实也算得上可爱。
只是他现在说出的话却远不如他所表现得那样温和。
“武装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是比这个人更加接近您想要的标准答案的异能力者。”
“因为他的异能力和您一样,都是预见和自身相关的未来,也都仅有几秒。”
在纪德更加震惊的目光中,少年微笑着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
他的笑容中终于带上了些许真实,“不过……看来我来得有些晚。您已经能够从这份纠缠己身的原罪中解脱了。”
血花在男人的头上绽开。
而做出这一切的少年只是再平常不过地收回了手。
他收敛了笑容,平静地看着中原中也,“你不走吗?”
既然mimic已经全数摧毁,没有什么理由好为“怎么可以不是自己动的手”这种事儿生气(但仍有些憋屈)的中原中也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身后突然刺来一把匕首。
没有预料到费奥多尔竟会在此刻发难的中原中也身体晃了晃,随即向前倒下。
“啊……还是太矮了,不然我不会捅偏的。”
嘴上毫不真诚地抱怨着,费奥多尔抽出只差半厘米便会刺中肾部的匕首。
“匕首上抹了些毒药,我很克制地没有使用致死量。”
他极度诚恳地弯起嘴角。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你恐怕要错过东京站的比赛了。”
第51章
消失了十来天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身处公海之上。
公海是不归属于任何国家的中间地带, 正适合用来进行不那么拿得上台面的商谈。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光头男人。
那是异能特务科科长——种田。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这是博弈的一部分,看谁会先沉不住气,谁就不得不先让步。
桌面上的酒杯中倒映着太宰治的绑着绷带的面容。
上面写满如面具般的平静。
这艘船上无法接收到来自横滨的信息。也就是说, 他们都不能确定横滨此时的状况。
也许面前的这个人可以,但自己确实做不到。
种田长官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宰治身后的海平面。
和身为退役军医的先代首领不同,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是个更加捉摸不透的人。
他在完全不合时宜的时候推翻了森欧外的统治,又在龙头战争中参与了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的计划,而今又同被费奥多尔引来横滨的mimic敌对。
他想要做什么, 又为什么会这么做……哪怕动用了经营数年的卧底,异能特务科也完全找不到答案。
终究不够心狠手辣, 种田长官单手展开折扇,“阁下居然会如约前来,着实令人震惊。若是让旁人知晓, 阁下的立场恐怕会受到质疑吧。”
“怎么会呢。”
太宰治半垂眼睑, 看似有些没精打采。
“难道不是您更想要从我这里换回您安排来的卧底吗?”
这话当然指的便是潜伏在港口黑手党中的坂口安吾。
可如果不是mimic事发突然,种田长官又怎么舍得暴露这张牌?
更不用说坂口安吾还是他器重的下属,自然不可能放任对方死在港口黑手党中。
“私以为港口黑手党和安吾之间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种田长官合起折扇, “眼下的问题是mimic。阁下觉得呢?”
太宰治神色不变道:“关于mimic的事情,不还是要取决于你们的态度……种田长官怎么看?”
沉默半晌, 种田长官冷下脸来。
他从袖子内抽出一封黑色的信函, 缓缓推向太宰治。
“有时也会想一件事。要不要给等着报告书的同僚们带一份伴手礼回去。若是阁下的首级, 想必大家也会欢呼雀跃好一阵了。”
闻言, 太宰治轻笑一声,“我这种人倒也不值得您花费这么多精力。比起伟大的先代, 区区一个拾人牙慧的新任首领……”
“拾人牙慧?”种田长官讽笑道,“宙斯使用了同他的父亲一样的方法得到神王之位时,都不敢自称是拾人牙慧, 阁下未免太过谦虚了些。”
“我也只是描述出一个事实而已。”
十指交叉着撑在下巴处,太宰治抬起眼睑。
“天将放晴,我们也能够顺利返程了。”
两人从公海上回到横滨后便分道扬镳。
带着异能特务科给出的异能开业许可证,太宰治回到了本部大楼,同时下达了久违的命令。
“外科医生,你去这个地址,把中也带回来。”
面对着病怏怏的男人,黑发少年笑眯眯地递出字条。
“搬不动的话,可以努力拖着走!”
别看太宰治说得轻松,可毕竟是中原中也的朋友,外科医生又怎么做得到把人拖着回来?
他终究还是喊上了中原中也的直系下属藤原一起。
赶到太宰治给出的地址,外科医生无视了地面上横陈的尸体,直奔向洋房内部。
一楼大厅的中央躺着两个人。
倚着支撑柱的那个灰斗篷白发男外科医生并不认识,但趴在地上背后洇出一小片血迹的橘发少年他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他连忙冲过来,指挥着藤原把已然昏迷的中原中也背了起来。
中原中也的身体素质很好,也正是因此,他的毒抗性反而弱的可怕。
这一点,外科医生在当初治疗被白濑背刺的十五岁中也时便了解到了。
而这次下毒者的水平明显比白濑高出不知道多少个阶层。
至少从中也到现在还没有醒便可见一斑。
外科医生坐在轿车后座上,给中原中也做完了简单的检查。
从症状看,他暂时分辨不出对方使用了什么药剂,只能回到港口黑手党后抽血化验再做决议。
哪怕外科医生十分敬业,废寝忘食地研究,最终配制出合适的解药也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计算好剂量,将解药注射进中原中也的身体。
一秒,两秒。
薄薄的眼睑颤抖着,最终睁开,露出其覆盖着的湛蓝眼眸。
看着眼前的外科医生,中原中也愣了一秒。
既然自己已经回到了这里,说明太宰治也回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那么……
正当对方貌似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立即问出眼下最重要的事。
“今天是哪一天了?”
“29日……”瞥了一眼日历,外科医生连忙改口,“我昨天忘了撕日历,所以应该是11月30日了……应该还是上午吧?”
一听到这个时间,中原中也哪里还坐得住。
他翻身坐起,不顾自己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便要离开。
外科医生自然不能放任他就这么跑掉,“你干什么去?”
“拉娅很想我去看东京站的比赛,而我已经被费奥多尔那家伙坑到错过了短节目和自由滑,绝对不能再错过表演滑了。”
急匆匆地抓起自己放在一旁的衣服,中原中也已然冲出了医务室。
与此同时的东京。
灰羽阿丽莎带着拉伊莎一起走进一家美发店。
她招呼着店内的那名发型师,“美羽!我带了新客人来找你!”
飞快地搞定手下的这一颗脑袋,影山美羽单手插在腰间,看向来人。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能看出满满的笑意。
“新客人?”她扬眉看向站在灰羽阿丽莎身边显得格外袖珍的拉伊莎,“客人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我也说不太好,不过我相信在听过我选的曲子之后,你就会明白我想要的感觉。”
拉伊莎拿出手机,将耳机的接收端递向她。
“不过要求是希望能在下午两点前做完,并且要结实一点,不至于掉下来任何一枚饰品。”
说罢,她笑了笑。
“因为我是一名花滑运动员,这又是我本次表演滑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严苛的要求。总之,都要麻烦你啦!”
静静地听完拉伊莎播放的曲子,影山美羽自信地冲着店内的空座位扬了扬下巴,“既然是阿丽莎带来的客人,那我肯定不会连她的口碑也一起搞砸的。”
毕竟不需要长期保持,影山美羽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做出了两人都满意的发型。
而早就商议好的妆容则是由阿丽莎动手完成的。
在陪同拉伊莎一起走进更衣室后,阿丽莎不禁追问道:“你男朋友是姓中原,对吧?如果他今天也忙到来不了怎么办?”
拉着考斯藤拉链的手顿了一秒,拉伊莎微弯起眉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怎么办。”她拉好拉链,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所有准备,“我又不可能再换一次曲子。”
“可这次的表演滑……”不是准备送给他的吗?
灰羽阿丽莎没有问出剩下的话,只是紧紧地抿起嘴唇。
连这都不来看上一眼的话,也太不合适了吧?
调整着手套的松紧,拉伊莎点了点头,“是送给他的,没错。”
“可这和他收不收下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要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黑发少女挺直腰背,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不管特意编了第四套节目,还是联系主办方更换了选曲,都只是我想做而已。”
考虑到横滨的情况,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中原中也是否会来看了。
就算不来也没关系。
她轻轻阖上双眼,喃喃自语道:“反正他在之后也能看到录像,总归是能传达到的。”
只是这个节目不可能出现第二次了。
错过很可惜。
“再者说了。”她忽然睁开眼,看向好友,“看不到我的现场,可是他的损失!”
馆中只留下了场地中央的一束追光,站在冰上的拉伊莎踏出早已在心里模拟过无数遍的步伐。
就像是找回了第一次踩在冰面上的激动,又像是重拾了第一次参加比赛时的不安。
少女收敛眉眼,嘴角含笑,滑翔在冰面上。
这个前所未有的节目里充斥着大量的跳跃和旋转,同时也兼具了表现力极佳的艺术性,看得人眼花缭乱、胆战心惊又忍不住被歌曲中的欢快所感染。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拉伊莎在本次大奖赛中的第一个clean(节目中无失误)竟然出现在这样一个乱来到几乎加上了所有她能掌握的跳跃和连跳的表演滑中。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冠军小姐才终于抽出精力在观众席中找寻着自己期待良久的某顶帽子。
然而那样耀眼的发色却并没有出现。
她跌坐在冰面上,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双手支撑着冰面,拉伊莎差点要骂出声来。
然而再多的怨气也在头上落下了一顶黑色软呢帽时化作了泡影。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已然站在冰场出口处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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