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爱雅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忽然惊醒, 他才安心坐到床上,“你那个采访已经刊印出来了, 我大概翻了下,倒是不长。”
不过从那天采访花的时间来看,不应该只有这两页才对。
“嗯?还挺快的。”
拉伊莎支起上半身, 随即坐到中原中也身边。
“你看了吗?没看拿来我们一起看看。我挺好奇他们怎么修饰的。”
闻言,中原中也翻开杂志的手都顿了一下。
他由倚在床头转为正襟危坐,“你都说了什么?这不是ISU(国际滑冰联盟)那边安排的采访吗?”
“是啊。”拉伊莎趴到他肩膀上,自顾自地把杂志摊开,“所以我说了不少专门给ISU听的话。”
“虽然最后出来的肯定是经过润色的版本,不过大意应当没什么变化。”
微微蹙起眉头,中原中也顺着采访看了下来。
他指着其中一条说道:“你都退役了,说话还会这么客气?”
挑了下眉,拉伊莎瞅了一眼记者的问题——“您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退役,是处于怎样的考虑呢?”
而纸上印着的回答则是“余生将致力于使体育精神发扬光大,也想要为后来者提供更多挑战自我的机会。”这种官方到一定程度的空话。
她回忆了下:“毕竟不用再考虑到媒体风向了,所以就直接实话实说的。我都当时回答的是‘因为拿的金牌太多了,被人劝能不能给其他人留些机会’。”
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话几乎是在拜托她赶紧退役了。
因为哪怕裁判们始终试图压下她的分数,可终究没有几次真正成功过,所以ISU也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正好那个时间是ISU选举的时间,我也有些其他想做的事,于是顺势答应下来,最后成为了副主席嘛。”
她伸出手指,随意在纸面上点了两下。
“你也记得的,有一年我因为做完手术需要复健,不得不休赛一年。只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考了裁判证,同时申请加入ISU。因此去年刚好能参加选举。”
中原中也确实记得。那是四年前,拉伊莎跟腱钙化之后发生的事情。
当年她复健了整整一年,并且拜托武装侦探社那边的与谢野晶子做她的健康管理医生。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她避免了在2021~2022年度世锦赛时发生的袭击事故所带来的外伤影响。
不愿多提起以前的伤心事,中原中也没再继续当前的话题,只是接着看了下去。
只是还没看完几行,他便不得不再次指出采访中的问题。
“这种温和的话也不是你会说的。”干部先生指着一段话说道。
【关于我想要为花滑做的事情,当然是希望能够使花滑回归花滑本身。大家都在提升自己的技术,也尽力去平衡节目难度和艺术表达的比例,这才是我想要追求的花滑的未来。】
经过润色之后,它比起冠军小姐的原话确实温和不少。
盘起腿坐好,拉伊莎倒也不生气。
她只是掰着手指一一复述起当时的场景。
“这一点很好懂吧?我从参加比赛开始就坚持要公正评分,为了这个还当场控诉过,而且还是费佳搞定的后续。”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成了唯一一个会被压分的俄罗斯花滑运动员。”
拉伊莎忍俊不禁道:“但是不管怎么严苛,我也还是冠军啦。”
她虚握起拳头,挡在嘴前,掩住笑意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是运动员,当然清楚评分机制的关键性,所以才更想要消除这种国籍福利。这种话恐怕也没几个人敢说。”
原本披散着的长发被她随手挽起,用鱼尾夹固定在脑后。
“但是我觉得,我的祖国身为花滑大国,如果在自己拥有着众多人才和丰富经验的情况下,还要用打分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太掉价了。”拉伊莎斩钉截铁地定下结论。
话音刚落,她又瞥了一眼报道,随即露出了中原中也再熟悉不过的,常常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啧。敢问我居然不敢报道出来,真没劲。”
统领花滑女单多年的女王陛下十分嫌弃ISU的这点气量。
“那个记者当时还问我这种观念是不是受到了你的影响。”
会问这种问题,倒并不至于让她意外。
毕竟从国籍角度讲,日本、中国等亚洲国家就是低于美俄还有欧盟国家。
但是也是真的让人觉得可笑。
“我直接说‘你几个意思?觉得我徇私不适合从事现在的工作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复出。反正认识了与谢野医生之后,我身体好得很。’。”
听到这里,中原中也哪里还不明白为什么它没有出现在报道中。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一边看着剩下的报道,一边说道:“ISU就是不想你参赛,才权衡出让你参与行政工作的决定。你这话说出来,他们怎么可能接?”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做行政工作他们就不头疼了?”
拉伊莎飞快地找到报道中的某段文字,示意丈夫来看。
“这段话是我的原话。”
“综合各方面因素来看,运动员本身的竞技能力才最需要我们的肯定。运动生涯的短暂让每个人都不敢浪费比赛机会。因此,我们更应该回应他们的这份尊重。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念完这段文字后叹了口气,举了个例子来说明自己的用意。
“我记得很清楚,19年男单那边跳出了4T(后外点冰四周跳)+3A(阿克塞尔三周跳)的连跳,但当时裁判只给了15.4分,并且从打分表能看到这个连跳他们给出的基础分只有14分。”
“但是,但是!”拉伊莎气到一连说了两个但是,“4T+Eu(优勒跳)+3S(后内结环三周跳)的基础分都比它要高0.3分!”
“到现在为止也没几个人能跳4T+3A,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连跳接3A有多难吗?”
“难的动作就应该基础分高,简单的低,这应当是常识吧?”
只是因为国籍,因为没有其他人做得到,就通过这样的手段来限制对方……叫人很难不怀疑ISU出来的裁判们的视力状况。
冠军小姐借着深呼吸以平复心情。
“真正的强大应当是不畏惧任何人的挑战才对。”
只会用这种歪门邪道的人无疑让这项运动染上了本不该有的污渍。
“维克托和我的分数都经得起反复推敲。但他们这样打出的成绩,敢拿出去让其他人分析吗?”
“探索人类的极限,不断变强,这才是竞技体育的本质。”
“他们这是在阻碍技术发展,根本不可取。”
即便已经做了不少深呼吸,拉伊莎还是气得双颊都鼓了起来:“补救用的冠冕堂皇的说明有意义吗?”
“好啦。”中原中也伸出手,捏住她气成河豚的双颊,“知道你在花滑的事情上向来很严格。”
他合上杂志,把它随手扔到床头柜上,“你什么时候对爱雅也能这么严格就好了。”
“爱雅都不到一岁,她还什么都不懂呢。”被捏住脸颊的拉伊莎嘟着嘴反驳道。
好笑地在她嘟起的唇上啾了一口,中原中也终究选择了妥协。
然而当他再次回想起这个夜晚时,干部先生只恨自己当初让了那一步。
看着满脸期待的爱雅,他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
“当然可以。”中原中也按照爱雅的请求,低头伸手,“不过……爱雅很赶时间吗?”
橘发小女孩仔细地涂着大红色指甲油,遗传自妈妈的一双葡萄红连眨都不敢眨。
不光是指甲油,她手边还放着一大包化妆品。
小心翼翼地涂好第一个指甲,爱雅才松了一口气。
她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
“因为最喜欢爸爸,所以第一个就来找爸爸了!”眼睛笑成两条弯弯的线,她弯起了一根手指,“然后我就去找舅舅。”
中原中也忍笑点头,“嗯,还有吗?”
“最后拜托舅舅帮忙,找太宰叔叔!”女孩把另一根手指也弯起来。
中原中也无声大笑。
第58章 番外
号称“最喜欢爸爸”的爱雅, 最终也很符合地在中原中也每根手指上都涂了不同颜色的指甲油。
搞定手指之后,她笑着呲出一口小白牙。
“爸爸你看!你的手上有彩虹了哦!”
看看女儿满脸的兴奋,又看看自己五颜六色的手指甲, 中原中也沉默了。
他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气,抿了下唇,很是艰难地回答道:“何止是彩虹。”
这可比赤橙黄绿青蓝紫还多出三个颜色呢。
得到了爸爸的肯定,爱雅更高兴了。
她收起指甲油,转而打开化妆包, 从中掏出各式化妆刷,饱含期待地看向中原中也。
“爸爸爸爸!”女孩迭声地唤着, “我可以继续吗?”
光看指甲也知道她现在纯粹就是玩,中原中也干笑着深吸一口气。
“可以。”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在眼影盘上狠狠戳了一下的化妆刷, 沉痛地闭上双眼。
经过爱雅的“妙手”加工, 她为中原中也专心设计过的妆容新鲜出炉。
女孩举着小镜子,愈发自信地征询着爸爸的意见:“爸爸,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这根本没办法和好看联系起来吧!
中原中也看着镜中的自己, 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糊满了整个眼眶的宝蓝色眼影也就算了,拉娅的口红里怎么还会有亮橙色这么奇葩的颜色?口红不就应该是红色的吗?顶多是粉的吧?
可饶是如此, 他也磕磕绊绊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有点难……难得。”
这种生硬的转折哪里瞒得过爱雅?
她小嘴一瘪, 连眉毛也向中间拧了起来。
“爸爸是想说难看吧?我也觉得我好像做的没有那么好……”
“没有!”
中原中也闭上眼, 把良心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爸爸只是觉得很有新意, 很少见。”
但良心这种东西它终究会东山再起。
“只是不、不那么好看而已。”
担心会伤害到女儿“脆弱”的心灵,再加上也不准备劝女儿住手, 干部先生尤为真诚地解释道:“一定只是爱雅还不够熟练,找费奥多尔和太宰多练练手就好了。”
听了爸爸的建议,爱雅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找舅舅!”
她说走就走,但也没忘了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
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找到费奥多尔这几户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爱雅一点也不觉得困难。
一手牵着罗佳,一手抓着背包的肩带,爱雅轻车熟路地绕来绕去,最终走进某个废弃地铁的入口。
还没等面对着众多电脑屏幕的那人转过身,她便撒开罗佳的牵引绳,又把背包放在脚边,径直冲向对方。
“舅舅!!!”
小炮弹扑到费奥多尔的腿上,手脚并用地爬上他的转椅。
她拽住披风的毛领以维持平衡。
“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费奥多尔向来优雅的微笑也不□□露出一丝僵硬。
他们都知道爱雅想要做什么。
这也是爱雅只问可不可以的原因。
面对舅舅,总是可以很省心地不用做很多解释。
爱雅喜欢这样的舅舅。
看着站在自己椅面上的橘发小女孩,费奥多尔并没有犹豫很久。
毕竟那双和拉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葡萄红忽闪着,连笑起来的弯曲弧度都该死地相似。
一句全是嫌弃的“真是愚蠢透顶。”跑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可以。”。
盯着自己逐渐盖上了灰紫色甲油的手指,费奥多尔决定帮爱雅一把。
“一会去找你太宰叔叔的时候,他一定在睡觉。”
老鼠对坐在本部大楼办公室里的某只狐狸不怀好意。
“所以爱雅不用问他,直接上手就可以了。”
将舅舅的嘱咐全部记在心上,爱雅追问道:“不问一下太宰叔叔的意见,真的没关系吗?”
“太宰怎么拒绝得了你的请求呢?”费奥多尔柔和地笑着,“如果他有半点迟疑,爱雅就多夸夸他。”
“我不是说过吗?太宰没有立即答应你的时候,一定是他想要被人夸奖了。”
作为和太宰治互坑了十几年的老对手,费奥多尔自然清楚怎样才能让对方感到痛苦。
在这一方面,最佳执行人非爱雅莫属。
才三四岁的小女孩精力充沛得可怕,又嘴甜得不行。
不管是“我超喜欢你!”,还是“谢谢,你人太好了吧!”,这种各式各样的甜言蜜语,愚蠢的人类幼崽总能张嘴就来。
而在此基础上,杀伤力更大的是……
话语中连他都分不清真假的诚恳。
晾干指甲上的甲油,费奥多尔闭上眼,接着出谋划策道:“太宰身上的发挥余地可比我们大多了。”
“爱雅不是一直担心太宰绷带下面的那只眼睛吗?给他画一个吧。”
“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想必也很适合他。爱雅觉得呢?”
“还有腮红,爱雅是不是没有试过?太宰那样面无血色的人很需要腮红提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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