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当天夜里,抗议无效的阿芙拉,只好蔫巴巴的跟在奴良组三代头领的身后,哭唧唧的飞向别人家贴心准备好的卧室。
……这世界都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啊!都好好听她说话啊!摔!
根本不知道自己热情的谢礼导致身上被贴了好几个“过于单纯”、“十分好骗”、“遇人不淑”(喂!)的标签,阿芙拉还天真的幻想着放飞自我住在深山老林里的蘑菇人生。
……你够了哦,快点醒醒吧,小姑娘。
夜陆生悄无声息的脚步踏在回廊上,只有偶尔夜里风过,敲击檐下木铃铛、发出悠远的声音。
奴良组以“天色太晚”的理由,催着阿芙拉早点睡觉。介绍组员什么的,都放在了第二天。
那些始终兴奋不已、眼睛闪亮亮围观的大小妖怪们,也在她拉开纸门之前的那一秒,贴心的一哄而散。
他们一路走来都非常安静,非但没有了之前叫阿芙拉颇有些不适应的围观目光、也没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在她拒绝了晚餐并表示自己在青组吃零食已经很饱了之后,甚至有个阿芙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可爱小妖怪,啪嗒啪嗒跑过来、在她脚边放了杯热腾腾的蜂蜜水。
阿芙拉受宠若惊的捧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从随身清单里掏出一颗道明寺塞给她的话梅酸糖,小心翼翼放在了地板上。
等阿芙拉和夜陆生的身影走过拐角,小妖怪从地板缝隙里探出头来――
这两个人的反应是这样的:
阿芙拉/小妖怪:他/她真是个小天使yooooo~
(≧3≦)
……哎。一模一样的傻白甜,叫人说什么好呢?
最后,奴良组三代当家推开了纸门。
一间标准的和室,相当宽敞的空间,装饰低调而华美,能从细节里看出历代女主人都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心思。
阿芙拉轻快的飞了一圈,对夜陆生真挚的道了谢。
五官凌厉、身高也比白天时自己往上窜了一截的三代奴良组头领,浅浅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狭长的暗色瞳眸里波光倏然掠过。
阿芙拉莫名抖了抖,觉得自己脑袋里全是“邪肆一笑”……什么的,简直该打!
她转过视线,看见暗淡月光下一柄极漂亮的日本刀。
约莫二尺六寸那么长。偶尔流光掠过,就仿佛带起来一片月色般绝美的光影。
阿芙拉有些犹豫的伸出手去,回头问夜陆生:“这是你们家的收藏品吧?放在我房间里会不会不太……”好?
最后一个字她根本来不及说出口。就在那秀白指尖触碰到刀鞘的一刻,阿芙拉突然觉得手上蓦然一重!
她惊骇无比的回过头,一个姿态隽永、清雅鎏丽的俊秀男子,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
而她本握着刀柄的手――正搭在陌生男人的衣袖上。
阿芙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而那陌生人如同久远之前、那个名叫“平安”的时代里,所有贵族会做的那样,轻轻抬起绣着繁复花纹的宽大袖摆,用指尖抚在了唇前。
他轻笑着说:
“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为天下五剑之一,被称为最美。 诞生于十一世纪末。也就是说,嘛,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哈哈哈。”
――发出了清爽的笑声。
三日月宗近凝视着将自己唤醒的少女。
“本以为唤醒我的会是审神者……没想到,竟然是另一位神明呢,姬君。”
阿芙拉:“……”
什么审神者?什么公主殿下?什么三日月宗近??话说,你究竟是谁啊!!!!!
既没有玩过《刀剑乱舞》这个页游,也没有对“三日月宗近”这柄国宝太刀的半点常识,阿芙拉只是生无可恋的转过头、泫然欲泣的对夜陆生合起了双手:
“对、对不起,陆生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们家的刀剑变成人……”她痛苦的回头看了眼本应置放刀剑的空白处,破罐子破摔的咬牙一闭眼:
“――我会负责的!!”
阿芙拉哭着说。
第8章 自古微笑多腹黑
三日月宗近坐在廊下。
暖煦的风将他长长的袖摆吹拂起来,灿金色的发饰在额际微微一晃,蹭得皮肤有些轻微的痒意,使人忍不住从心里想要发笑。
他轻轻阖上眼。
……这样真实的、柔软的风。属于自然的风。有多久,都未曾经受过了呢?
他不知道。
二十三世纪,时之政府为了抵抗历史修正主义者妄图颠覆历史的意图,将拥有灵力的审神者从各个时空召唤前来,唤醒刀剑中沉睡的付丧神、一起战斗。
――然后,政府失败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失败。一败到底。没有丝毫苟且偷生的余地。
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大将,覆灭了他们所在的那个时空。
历史被改变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过去被涂改之后会变得更好亦或更坏,三日月并不清楚。
因为,敌人接下来就下令销毁所有刀剑、一个不留。
他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着,不过是因为,在仅剩下最后一组满级刀帐的时候,那位大将心生感叹。
‘和我们争斗了这样久,也是相当了不起的事实。’那个身穿暗堕盔甲的人淡淡说道,‘论起来,也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刀剑。――留下这一组刀帐。’他对自己的属下命令道,‘留下最后的一组,投放到不同的时空里头去。这是身为敌人的我,所赠予的、最后的敬意。’
然后,他的意识陷入一片灰暗。
……
果然呢。
漫无天际的昏睡中,三日月宗近忍不住暗暗低嘲。
身为“天下最美”的刀剑,他被人小心翼翼的收藏、欣赏,和膜拜,是“只要确实的存在着”,就能令锻造出他的人类们,心生宽慰和眷顾的“名物”。
可是,三日月宗近是一把刀。
能够将一切烦恼苦痛都斩断的刀。无比锋利的、渴求被使用、饱饮敌人鲜血的太刀。
刀剑,说到底,不过是凶器罢了。
――不得不承认,在本丸里战斗的那段时间里,也是他有意识以来难得放松的。
而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沉睡的时候,偶尔,三日月宗近也会忍不住想着――“还不如当初碎刀比较好”。
迎来刀剑理所当然的宿命,不是比被不知道哪个时空的人类所捡去、搁置在角落里或者高高安放在刀架上,更加完满的命运吗?
很可能拾到他的人类根本无法鉴赏“三日月宗近”的锋锐和美丽,很可能他只会被深深埋葬在哪里、没有任何人听得见他发出的呼唤。……更有可能,这个时空根本就没有拥有灵力、能将付丧神唤醒的人。
诞生于平安朝的太刀苦涩的笑了笑:就这点来看,不愧是争斗了这么久的敌人啊。身为历史修正主义者,对刀剑们的执念简直一捅一个准,说是最后的致敬,其实到底有没有晦涩的恶意在里面呢?谁也说不清楚。
沉睡了不知道多久,三日月听见那声清冽而略带犹豫的问句时,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没有。并不是幻觉。
有人“唤醒”了他。
玉白指尖抚上刀鞘的那一瞬间,极其清澈干净的灵力,像大海怒吼着掀卷起来的浪潮,毫秒不到,把因为灵力干涸而被迫沉睡的付丧神,强行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
三日月宗近几乎带着些惶恐的,睁开了眼睛。
――倒映在那双月牙清浅的狭长双眼里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
穿着雪白的莲蓬裙,脖颈、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永不枯萎的花环。
容貌精致、五官清冷,却分明带着些再明显不过的歉意。
――双手合十、泫然欲泣的对“原主人”说着“对不起请让我负责”。
这样可爱到犯规的话。
平安朝的老爷爷终于朗笑起来。
原来如此。能够唤醒他们这些濒临溃散的刀剑们的,也只有这样一位神明大人了吧。
身上萦绕着简直叫人惊骇的庞大灵力,是使人忍不住亲近的、自然的蓬勃生机。哪怕是被他在一瞬间不自觉的抽取了能立刻出阵的份量、竟然也是一脸毫无所觉的神情。
――再加上她背后显然非人的蝶形光翼。
不是被自然所眷顾的神祗,还能是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柔声笑着,生平第一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
‘我是……三日月宗近。’
感谢您重新唤醒了我。
从今天起,任何妄图伤害您的――
都是我的敌人。
***
……而阿芙拉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刀男人微妙的爱意。
她默默正坐在蒲草垫上,眼神放空。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昨天夜里大变活人的惊(喜)险节目被夜陆生强硬的压了下去,这作风意外很霸气的滑头鬼只简单瞥了眼自称国宝的刀剑,就一手按在自觉做错事的阿芙拉脑袋上揉了揉,命令她赶快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芙拉本来想好好道歉的,可是终究没撑住,还是洗洗睡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吧!根本是每一章世界观都在重组喂!倒不如说把这么多梗塞进一天的时间表里面作者你是想累死你家蘑菇女主吗!(喂)
然后,等第二天小姑娘拼命爬起来、换好一身浅桃色短振袖来到正室里的时候……
就看见昼陆生拎着他家爷爷的领子拼命摇晃!
“啊啊啊快说!你不要给我装傻!”十六岁的奴良组首领抓狂的咬着牙,“你是不是又忍不住出门干坏事了爷爷!!这把刀是三日月宗近啊啊啊啊!是国宝啊!收藏在东京国立博物馆啊!!你什么时候把它偷过来了???快给人家还回去!我不要坐牢啊!!”
奴良组三代目看起来简直像是要以下犯上、恨不得把自家爷爷咬死一样。而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忙里偷闲给阿芙拉一个偷偷的笑脸。
阿芙拉:“……”
她默默的吐着魂。
……咦。她把别人家国宝变成人了耶。
救命。警察蜀黍,真不是我有意盗窃国家财产,是人家自己变出来两条腿走路的,你信不信我?
#并不信,好吗#
而等场面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听完国宝叙述的来龙去脉之后,阿芙拉简直不知道该吐槽哪里比较好。
槽多无口。
喔。敢情他们本来就是拟人形态啊,那她就不是第一个大变活人的了、真是太好了――
……
好个鬼!!!!
听这剧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阿芙拉僵硬在原地,对面容貌鎏丽的付丧神安安静静凝视着她,目光里,全都是阿芙拉不曾体味过的、深入骨髓的温柔。
……阿芙拉很是不寒而栗,并且忍不住打开模拟人生控制面板使劲戳了戳好感栏。
也、也不是太夸张的程度啦。
啊,啊哈哈哈。不、不过是“心仪对象”……而已吧。
……
小姑娘果断失意体前屈在地上。
我、我什么也没做!!!!!
没有浪漫行为!!没给你送花!没有拥抱!没有天雷勾地火之吻!!
你为啥对我的初始好感都这么高!!夭寿啦!!并没有撩你好吗!
虽、虽然听完简要概述之后也能猜到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可是求求你醒一醒啊!“被囚/禁多年突然见了光并忍不住深爱”什么的只是个病态心理啊!!这种类似人工斯德哥尔摩的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看看人家童话里渔夫打捞上来的漂流瓶(咦)都忍不住黑化了呢,求你学人家有骨气一点啊!
……等等。不会在微妙的地方已经黑化了吧……
忍不住埋下去的面庞被人轻轻托了起来。阿芙拉抬起银灰色的眼睛。
她微蹙的眉心,被一根沁凉的指尖点了点,慢慢抚平。
孔雀蓝的袖口用另一只手轻轻收拢,宛如平安京贵公子的俊美男人略带困扰的笑着,清俊高雅的模样亲昵而不乏恭疏,不看好感值的话,根本想不到他心里竟埋藏着那样深厚的情感。
“主殿,”三日月宗近轻声说,“我让您为难了吗?”
――这张比夜空中星月还要美丽的面孔失望低垂下去,简直让人从内心深处都要产生罪恶感。
阿芙拉:“……你不要叫我‘主殿’。”
这句干巴巴的话一出口,阿芙拉眼睁睁看着那只拢着袖口的修长手指蓦然收紧,不过两秒,就在衣摆上洇出一小团血渍。
更可怕的是,这男人脸上略带困惑的清雅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阿芙拉:“……”
这、这家伙,好像很难搞的样子!
#宝宝心里怕#
#宝宝不敢说#
她捂了捂脸,深吸一口气:
“不是的。”阿芙拉摆了摆手,比划了一个模糊的手势,“你的意思……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救救他们。’”阿芙拉斟酌着字句,语气却是笃定的,“从你的眼神里,我所理解到的――应该没错吧?”
化身为人的刀剑敛下眼睫,微微一颤。
“是。……我是这样祈求的。”他温声说,嘴唇在最后开合了一下,――一个无声的“主殿”被吞入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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