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玄语结,一张淡褐色的脸瞬间羞红一片,沈舒云还在生气,叉着腰问:“你老实交代,送给谁了?”
昙玄低头,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李施主。”
“嗯?李放?”沈舒云皱眉,“为何?”
昙玄叹一叹气,背过身望着外面雪化后不断淌着水的屋檐幽然慨叹道:“贫僧今早去后山林子里拾捡动物尸身埋葬时偶遇了李施主,他那时去给他父母的坟上香,我见他手上的冻疮比我的还严重还厉害,而且他说他马上要离开李家村了,我想着他在外面打拼更不容易,所以说说要送个东西给他。”
沈舒云一时气结,盯着他愣了好半天,最后选择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了李放的事。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走?以后还回来么?”
昙玄闭眼,长长吸了口气道:“他说父母已逝,他于这世间再无牵挂,李家村这个伤心地也不想再回了,从此天涯路远,再会无期。”
沈舒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脑海中浮起一张张李放的脸,而后沉声道:“那现在呢,他走了么?”
昙玄轻轻点了点:“上午贫僧送完他药膏后便走了。”
听到这句话,沈舒云心里咯噔了一下,淡淡的酸混着丝丝的苦一起弥漫上了心头,一时五味杂陈,顿了好久都没说话。
昙玄安慰似的揽了揽他的肩膀,道:“想哭么?贫僧的肩膀随时借给你。”
沈舒云的眼眶湿了湿,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哑着嗓子:“我信李放,他这样的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轻易被打倒,在哪儿都活得好,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放下生老病死了,我们就可以再见面。”
昙玄紧了紧她的肩膀,释然笑道:“舒云,你说的没错,世间万物万物皆因缘而生而灭,只要我们缘分未尽,总还是有再见的那一天!”
两人相互偎依着取暖,房间安静得连风声都显得喧嚣,忽而一声婴孩的啼哭把夫妻俩从凝思中打破,沈舒云率先回过神头也不回朝自己的房间跑去,昙玄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丘儿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丘儿是饿了,沈舒云喂了他吃完早已温好的米糊,他不饿了,又甜甜的睡了过去。
沈舒云继续把他放在床铺上,想起刚才的事,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的手也是手,既然把药膏送给了李放,那你就赶紧再去制一盒啊,一直拖着也不是事,难不成你真的要让自己的双手废了啊?”
昙玄见事情终于过去了最危险的时刻,当即舒了一口气,笑着握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了,吾妻吩咐的事,我从命就是,等做完晚课就开始。”
沈舒云看看天色,果然到了要做晚课的时间了,随即也没再说什么,而后他们一人去了大殿,一人在厨房热饭菜。
如是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又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如李放已经走了四个月了,沈舒云每次看到柜子里那件嫁衣都会想起他;比如沈丘已经八个月大了,现在会坐,会翻身,会主伸长了脖子张嘴要米糊吃,看菜园子的癖好换成了看油患子树,一天到晚要想着去抠那树皮。
这日吃过早饭,沈舒云抱着他在油患子树下捡叶子,小团子刚捡了一会儿就烦了,沈舒云识趣,一把把他抱了贴近树干,小团子那双小手逮着树干就开始抠上面的树皮,每抠掉一点点碎屑他就在那里咧嘴笑,整个一无情摧树手!
沈舒云一边替油患子树担忧一边替他担忧,真害怕他以后还继续保持着这个癖好,到时候不仅他的手指甲会废,可怜的油患子树也会变得半死不活。于是,尽管知道他会哭,沈舒云还是锲而不舍的想纠正他这个不良习惯,一天只准让他抠一小会儿,再要抠就打手手,打得次数多了小团子似乎也有点明白了———干这个不好,会被打!
半个月之后,小团子终于转移了兴趣爱好,他开始对屋檐上和小院子里偶尔飞落的鸟儿感兴趣了,并时不时就挣扎着要从大人的怀抱里下来自己走一会儿,一边咿咿呀呀一边迈着小短腿由大人扶着去抓鸟,只可惜他速度太慢,每次都扑空。
小团子没抓到鸟,气得在地上打滚。
沈舒云一手用力提拉,不让他的衣服挨到地面,小团子用力往下拽,就要坐在地上。一大人一小孩像冤家对头似的,纷纷互不相让。
他们的拉锯战最后在昙玄走出大殿后被劝开了。
沈舒云的手背被小团子手抓脚踢间抓出了一条红红的印子,昙玄看见后忙拉了她来僧房上药,而后憋笑地看着她道:“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丘儿一个孩子见识,现在倒好,连打也打不过。”
一说到这个沈舒云就气,呼哧呼哧的瞪着他道:“谁说我打不过了,我就是看他还小,等他再大些你看看,若他还这么哭闹耍赖,我不打得他屁股开花!”
昙玄的嘴角隐隐有憋不住的趋势,拼命忍住笑道:“是么,看不出来啊沈小姐,原来你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昙玄!”沈舒云掌捏成拳,色厉内荏的威胁:“不许乱说,我哪里暴力了,我这叫管教懂不懂?!”
昙玄把涂好的药膏收拾好,完了终于噗嗤哈哈笑出声,沈舒云气得跺脚,嚯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追着昙玄打,前者早已掩唇哈哈大笑着跑去了屋外。
入夜。
星辰在夜空中眨着眼睛,小院里某间屋子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
沈舒云拿了小说给小团子讲故事,小团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虽然他还听不懂,却也不捣乱。沈舒云发现夜晚的他和白天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到了晚上他特别安静,完全不同于白天的调皮,就好像换了一个小孩似的。
沈舒云足足讲了近一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正好此时大殿传来昙玄结束晚课的声音,沈舒云吐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在等昙玄进来期间又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终于等到他进来了,沈舒云把小说往他怀里一塞,朝床上努了努嘴道:“喏,丘儿想接下来让你读。”
昙玄笑,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谎言:“到底是丘儿让还是你让?”
沈舒云柳眉一横,握紧了拳头示意:“好吧,我承认是我让的,怎么了,你有意见?”
昙玄轻咳了几声,忙别过头正对丘儿笑了笑,道:“好了,那丘儿听着,贫僧开始了。”
他在一旁讲,沈舒云也趴在一旁听,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这时床上的小团子动了动,沈舒云迷迷糊糊间发觉好像有只细细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她,忙一个激灵睁开眼一看,那只手正是小团子!
沈舒云看了眼专心致志讲睡前故事的昙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暂停一下:“丘儿你怎么了?”
小团子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嚅了嚅嘴,随即一声轻吟从他的小嘴溢了出来。
听到那声轻吟的昙玄和沈舒云不禁都愣住了,因为他叫得是“娘娘~”
正当他们为此惊愕不已时,小团子又说话了,这次看向了昙玄:“爹,爹爹~”
第55章 学走路
小孩子说话无心,听者却不自觉低下了头。
沈舒云满面云霞,昙玄的脸上也绯红一片。两人长久都没有说话,待再次开口时还是小团子等得不耐烦了在被窝里滚了滚,两人同时着急的伸出手去帮她盖被子,而后两只手触碰到一起,沈舒云一愣,昙玄也跟着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沈舒云靠在他肩膀上,一手温柔的帮小团子拢着被子,一手握紧了拳头兴奋的说道:“我前几日看丘儿咿咿呀呀说话,倒是想过以后他开口说话是什么模样,想不到短短几日,这个场景真的出现了,这会儿我倒是有些在云端的感觉。昙玄,你捏一下我看看,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话音落下,沈舒云“啊”的大叫了一下,低头猛一瞧,一只修长的大手正伸进了她的胳膊肘捣乱。
沈舒云刚才的兴奋似被人兜头浇灭了,抬起下巴怒瞪了他一眼,大声急呼道:“说你捏一下你还真不客气啊?”
昙玄耸耸肩,一脸的得意:“妻命难为。”
沈舒云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昙玄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消气,而后挪挪步子凑过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一板正经的说道:“沈施主,好久没吃秋梨膏了,贫僧明日打算做一些,你觉得做多少好呢?”
沈舒云咕咚咽了口唾沫,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她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想用美食诱惑我?没门!
昙玄低头似在自言自语:“贫僧一碗,丘儿半碗,一碗半秋梨膏要用十二个梨子,地窖里村民们送的梨子一共有二十个,去掉十二个还剩八个,那八个正好还可以做一碗,唉,既然沈施主不要,那贫僧就把剩余的拿去送人吧!”
沈舒云的眼睛都瞪大了,侧头一脸“凶恶”的看着他。
昙玄装傻:“沈施主这是怎么了?”
沈舒云银牙紧咬,看着眼前的脸恨不得重重揍上一拳,偏偏对面人还不识抬举:“沈施主,如果没什么事贫僧先回房了,贫僧还要想想明日再在秋梨膏里加些什么东西,以往做的秋梨膏都有些吃腻了,贫僧怕丘儿会不喜欢。”
说着某人起身欲去开门,可刚走两步衣袖就被人拽住。
昙玄回身时嘴角飞快划过一丝笑,仅仅只是片刻,又恢复了正经的表情:“沈施主还有何事?”
沈舒云瘪嘴,半晌才把心里的怒气摁下去,然后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昙玄,村民们送来的梨子再拿去送人多不好啊,索性不是还可以做一碗么,这一个碗就给我好不好?”
昙玄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头:“可以么?可是贫僧刚才惹吾妻生气了。”
沈舒云心里头恨不得呼他一巴掌,嘴上却像抹了蜜似的:“没事没事,我像那么小气的人么,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定要做我的份啊!”
昙玄笑得满足,伸手拍拍她的头,道了句“好”,便志得意满地回房了。
翌日。
太阳破开弥漫在苍穹之下的白雾,天地从一片白茫茫的混沌渐渐变得明朗清晰。
一个个小而静谧的村落,躬耕田园的农人,嘈杂热闹的集市,大声叫卖的小贩,四处戏水的鸭子,成群结队的小鸡以及汪汪乱叫的看门犬……一幅画是一景,慢慢构成这纷繁多彩的人间。
沈舒云拉着小团子在太阳底下玩。暮春的天气,阳光温煦柔和,万物晴朗可爱,藏了一冬的动物植物此刻都舒展着腰身沐浴春日的暖阳,到处都是葱茏的绿意。
小团子开始蹒跚学步了,小身子在小院子的油患子树下一晃一晃的走着,最初的时候沈舒云不放心每次都扶着,到了后来小团子的小腿越迈越快,越迈越稳,沈舒云也似有所感,慢慢开始试着松一小会儿手,而后在他快要倒下时猛地追上去捞住他。
小团子对于学走路这件事似乎有极大的耐心和兴趣,每次走成功一小段就趴在沈舒云怀里兴奋的笑,这时候的他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比如“娘娘,走~”;比如“爹爹,啾啾走~”。
小团子这会儿也是,刚走完一段路走累了,立即就趴在沈舒云怀里休息,边休息边朝她瞪着迷糊的骨碌碌大眼睛道:“娘娘,唔!”
沈舒云歪了歪头,想他这个“唔”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只好问他道:“丘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娘有些听不懂。”
小团子又“唔”了一声,然后伸手指指自己的膝盖。
“哦,丘儿的意思是不是摔着这儿了?”
这下换小团子糊涂了,他还不明白“摔”是什么意思。
一大一小母子俩休息了一会儿,小的又继续挣扎着开始学步,这时候昙玄从僧房端着一碟子葡萄干出来了,小团子看见昙玄顿时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张开双臂便蹭蹭蹭向他扑了过去,昙玄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步伐心里好一阵紧张,忙三两步快速走上前接住了他。
“爹,爹爹!”丘儿扑进他怀里使劲抓着他的衣襟嗅啊嗅。
昙玄拍拍他的头,将手里的碟子递给赶过来的沈舒云,低头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道:“丘儿乖,我去做好吃的了,丘儿和娘一起玩吧!”
小团子显然也没听懂,只知道拽住他就不能放。
昙玄无奈,只得耗了一会儿时间抱了他一下,待他又开始下地学步,便重新接过了沈舒云手里的碟子去厨房。
秋梨膏熬得香味四溢的时候,寺庙的大门被人在外面叩了叩。
沈舒云侧头看过去,见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男人拉着一个白白壮壮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在看到小男孩那张脸时,沈舒云立即开心的叫了起来:“贤儿,你怎么来啦?!”
小男孩二话不说也冲她扑过来,沈舒云左手拉着小团子,右手高兴地将小男孩揽进了怀里,边笑边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好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这都快成半大小伙子了!”
小男孩亲昵的蹭了蹭她,然后亮晶晶的目光往旁边的小团子身上打量:“小姨,这是丘儿弟弟么?”
沈舒云点头“嗯”了声,道:“不错,他现在正在学走路呢,估计再过段时间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小男孩嘻嘻笑着跳了起来,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对着小团子瞧,眼里有好奇也有惊喜。
两个孩子相互打量的时候,沈舒云也抬头和面前的男人打招呼:“何大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秀玉姐姐还好么?”
男人叫何云皓,闻言低头腼腆而笨拙的笑了笑,说:“还好。”
说罢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往前伸出来了,沈舒云低头一看,他手上正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就是这个。”何云皓把包裹往她怀里一塞,“秀玉让我给你的。”
“什么啊?”沈舒云咕哝了一声随即轻轻打开了包裹,顿时看见里面都是一些小孩的衣服。
何云皓的脸有些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秀玉说……说你家孩子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学走路了,走路容易摔,衣服也容易破,这个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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