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微子沈默不语,良久终于张口:“打扰了。”
片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箐儿才从床上下来。
“真没想到你爹竟然是太守。”她低头稍稍理了下衫裙。
马文才轻笑,“你可要保守秘密。”
“啊!”不知何时,尚武已自个儿冲到床边,看着床上一片狼籍后立马丧着脸。
箐儿转身一看,发现上好的绮子上染了些血迹,还有一点黑黑的,应该是自己鞋子沾上的泥巴。
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我赔你钱吧。”
“你赔得起吗?”尚武气道。
箐儿想了想她与祝九妹的财产,道:“这倒不成问题。”
“这是新添的被子,你就算有钱也不可能立刻弄一张新的来!”
尚武狠狠地盯着她,又焦急地看向自家公子,希望他也能骂上几句。
“好了,现在还是想想你该怎麽回去。”马文才难得地叹了口气,或许他也开始后悔把她带回来。
“什么怎么回去?”箐儿不明道。
“曾微子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派了几个人在附近监视着我们。”
“什麽!”尚武一听都快要哭了。
“所以说,我不能离开这里?”箐儿同样难以接受。
“对,直至凶手落网。”
箐儿深呼吸一下,认真道:“不行,天一亮我就要回去。”
祝九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了,况且也只有自己能照顾她。
“如果你是怕你家小姐担心,我可以让尚武亲自上门告知。”
“她现在病了,难道你们可以照顾她?”箐儿对上他的视线质问道。
马文才看她眼神中满是倔强与不屑,低头笑了:“不是不可,只是怕银心姑娘不让。”
尚武再次不识趣地插嘴:“对啊! 我家公子当然有资格,他可是你们祝府的……嗚……”
还没说完,便被马文才一把摀住嘴,箐儿看了眼行为奇怪的主仆,不耐道:“我要离开这里,你们是拦不住我的。”
“那倒未必。”马文才放开手,擦掉尚武的口水。
箐儿不禁冷笑,“是吗?”
她是天庭之人,而他只是一介凡人。
然而下一秒,箐儿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她瞪着马文才,才惊觉就在方才的一瞬自己竟然被点穴了,如果硬要施法,便会加倍损耗修为。
“啊哈!”尚武看见后乐得直在箐儿面前做鬼脸。
“抱歉了银心兄弟,天亮以后我自会替你解穴。”
马文才一脸歉意说罢,便把外衣脱掉后递给了尚武。
“公子,那、那她怎么办?”尚武看着逐渐走远的马文才,又回头看了看立在原地的箐儿。
“把她放回床上吧,我先睡一会。”
尚武呆呆地应了声,忽然觉得不妥,马文才走的方向是自己睡觉的地方,至于箐儿也有床睡了,那他自己呢?
莫约两个时辰后,尚武本是坐在地上打睏,却忽然被自家公子叫醒了。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见马文才已换上一套新的衣服,可他分明记得今天不用上学堂。
“你留在这里看着她,我去去就回。“马文才看了眼躺在自己床上的女子,双眼早已合上,应是睡着了。她的双手规矩地叠合放在身前,头也不偏不倚地枕着,这个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尚武弄的,这么一来,倒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子。
只可惜她不是。
马文才想起那桩婚事,如果祝九妹嫁过来,她也自然会过来吧?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还挺有趣的。
这时天尚未全亮,户外一阵雾气,因此还是需要挑灯前行。当他走近昨晚碰见箐儿的地方时,远远就看见有几人守在哪里,地上有一块布盖着,尸体还在。此时除了他以外,身边还有十来个人站着,大家既不敢靠近,却又好奇地仰着头张望。
“兄台,听说昨晚好像发生了命案?”马文才装作不经意地向身边一人问道。
“嘘,小声点……”身旁那人比马文才矮半个头,脸却精灵的很,他半掩嘴道:“这事昨晚半夜就传遍了,听说曾头子还半夜进屋抽查呢。”
“死者是何人?”
“好像是某位同窗的书僮,唉,年纪小小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麽贵人。”那人摇摇头,很是怜憫。
“是啊……不知报案者是谁呢?”
“不就是他的主子,发现他失踪以后第一时间就报案了。”
如今天亮了些,人也多了,加上这里近饭堂,因此经过此处的人纷纷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时,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穿素衣,慈眉善目的人走到中间,此人正是山长吕铭。看到他走了过来,众人立刻肃静,随后还跟着两人,分别是曾微子和一个年轻人。
“诸位,”吕铭脸容憔悴,应该也是一整晚没睡,“昨晚发生了一宗命案,凶手半夜潜逃,如果大家发现昨晚有任何异样或者线索,请务必告知我们。”
吕铭看了看身旁神色忧伤的年轻人,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去看最后一眼吧。”
“山长,我不看了。”那人一脸伤心,怕是接受不了现实。
马文才没有离开,就站在那里一直看,旁边的曾微子自然也发现了他。马文才见对方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只心生无奈,随后想起箐儿曾说过的话,霎时心生一计。
“山长,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瞬间,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第二十三章
吕铭认得马文才,虽然外面有传言他是纨绔子弟,不过自己曾看过他写过的文章,倒是有一番才华。
“请说。”
马文才露出一脸困惑,与此同时,众人也立刻紧张起来。
“昨晚半夜,我家书僮在门外看见有一人匆匆经过,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他回来跟我说了这事,我本是不以为意,如今想来或许事有跷蹊。”
“你是说,凶手曾出现在东院?”曾微子握着剑鞘的手一紧,随后又质疑问:“你昨晚为何不说?”
“我昨晚完全把这事忘了,所以今天才一早过来告诉你们。”
听到这里,大家都惶恐不已,东院可是他们居住的地方,现在竟然藏了个杀人犯,这可不得了。
曾微子见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立马安抚:“各位莫慌,今日内我会逐一检查每一间房舍,尽快在入夜前把凶手找出来。”
“我的也要再检查一次吗?”马文才追问。
“无一幸免。”
尚武在马文才走后又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他还没回来,一时无所事事起来。他想起还躺在床上的箐儿,打算偷偷整她一下。岂料一靠近床边,便看她双眼睁得圆大,左右上下地溜着,身体却动不了,煞是恐怖。
“你…… 醒了?”
箐儿醒来好一阵子,身子却动不了,简直难受死了。她一听到尚武的声音,双眼立马齐齐盯着他,看得他满脸恐慌。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对主仆千刀万剐!
“你……别这样盯着我,我什么也不会,帮不了你解穴的……”
恰巧,门在这时打开了。
尚武彷佛看见救星似地奔向马文才,哀道:“公子,我以后不要再和她待在一块了。”
马文才无视他,直接来到床边帮箐儿解穴,道:“现在你换上尚武的衣服,我送你回去。”
尚武一听,吓得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公、公子,你不要我了吗?”
“等下曾微子会再来一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装扮成你才有可能离开。”
看他似懂非懂的模样,马文才补充道:“你与她身高差不多。”
尚武听后犹豫五雷轰顶,在同龄男子中他并不矮,只可惜箐儿发育得不错,于女子来说算是高挑。
箐儿被解开穴道后,麻痹的感觉仍未散去,马文才见她用手艰难地撑坐起来,自然而然地拉了她一把。
尚武不情不愿地把衣服给了箐儿,然后将她那套沾有血迹的衫裙收进柜子的暗格里——那是马文才专门订制的柜子。
临出门前,马文才忽然吩咐:“尚武,你帮我查一下那个书僮的背景。”
“没问题! 公子一路小心。”
在下人当中,尚武还算是混得不错,除了箐儿和四九。
在目送两人离去后,他便把房里的东西收拾好,让人看不出曾有人来过的痕迹。
“南院怎么走?”
箐儿有点意外:“你不知道?”
“那里荒芜得很,几乎没有人会去。”马文才又道:“不过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地方。”
听出他话中有话,箐儿也懒得计较,“我要先去一趟饭堂找常关取点药材。”
马文才颔首,便随她去了饭堂。
现在正值早饭时间,里面坐满了人,门外一如既往地排着长长人龙。两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箐儿见常关忙得不可开支,一时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身边的马文才低头看了看她,挑眉道:“你在这里等我。”
箐儿见他像上次般喊了声“常大爷”,对方便马上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二人谈笑风生了一阵子,便看见马文才拿了一张纸条走了回来。
“走吧,去抓药。”
“你们很熟?”
先前常关之所以答应给自己抓药,是因为他曾与自己和祝九妹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额外答应这等要求,却谈不上熟络。应该说,常关这种冷面大叔本就很难让人亲近。
“他以前曾在我爹部下干活,知道我而已。”
“原来如此。”
两人无言,片刻,马文才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仗着家世便得意忘形的富家子弟?”
箐儿的确曾瞧不起马文才,不过她也不觉得他是什么坏人,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不堪。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我明白的。”
听见旁边传来这麽一声哀叹声,箐儿勉强迫自己扯出一丝笑容,抬头道:「你也不用……」
下一秒,抬头却见对方满脸笑意,脸上还有压抑不住的得逞,她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其实呀,当大少爷真的不容易,要在人前装谦虚,也要忙着应付前来巴结的人,真是挺累的。”不知何时,马文才手里多了一把纸扇,很是春风得意地晃动着。
箐儿死死把气忍下,她早该知道凡人都是本性难改。
走了一段路,箐儿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毕竟她快两天没吃东西。
“你们住这里可真是自讨苦吃。”
沿途,马文才一个人影也没看见,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以后别说是一介女流,就连堂堂七尺八的男子也未必敢走这路。他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女子,想起昨晚她独自奔来跑去的,心中不由一动。
箐儿听见这话,刚回头瞪他一眼,原本手里提着的药却忽然被对方取了去。
“这样走得快点。”
“……”
“不用谢。”
从斜坡上来一个转弯,眼前便豁然开朗,排列整齐的房舍呈现在两人眼前,此时其中一间屋子门却前站了两个外人。箐儿定眼一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竟然是梁山伯和四九。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惊问。
不过随后看了看两人的神情动作,应该尚未曾进内,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万一被梁山伯得知祝九妹是女儿身,那一切都会完蛋。
“银心?还有……马公子?”梁山伯一怔,便走了过来。
“好巧,原来是梁公子。”
箐儿无暇理会身后二人寒暄,自己立马把药抢回便准备溜进屋里。
然而在开门之际,她竟听到一个久违的名字。
“箐儿……”声线略沉。
那应该是苓儿下凡以来第一次以四九身份来喊她的真名。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了四九那张本应目无表情的脸孔,此刻竟然一片苍白。
“苓?”儿头一回见对方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不知怎么,自己也紧张起来。
“他是谁?”
她顺四九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盯着的正是马文才。
箐儿奇道:“马文才呀,你不是见过他吗?”
然而对方没答她,只摇摇头。
她也没来得及追问,“你先帮我拖住梁山伯,别让他进来。”
说罢便自己开门进内,然后把门关得严实。
“小姐!”
箐儿连忙来到床边,探了下祝九妹的额头,发现烧竟然已经退下,不过仍微微发热。这时祝九妹也悠悠转醒,几番用力才睁开双眼,“…… 银心?\”
“小姐,梁山伯来了。“
“你说什么?“祝九妹立刻清醒了许多。”你现在病了,不如推迟说改日再聚吧?“
“不行。”祝九妹焦急道,“难得人家登门拜访,不能让人白来一趟。”
“可是小姐,你现在这样怎么能见客?”
祝九妹想了想,道:“你把他们请进来,以屏风作间,就说我生病了怕传染。”
箐儿见说不过她,只好随她的意去开门。
“你们……进来吧。”
“有劳了。”梁山伯示意四九跟上,到底第一次来访,神情间难免有点紧张。
她看了一眼马文才,见对方好歹跟到门前,进去喝杯茶还是可以的,便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也一同进内。
“是梁兄吗?”祝九妹尝试提起精神来,但声音还是有一丝沙哑。
“正是,祝兄可安好?”尽管隔着屏风交谈,梁山伯还是异常拘谨,要不是箐儿示意他坐下,他应该就一直站在那里。
马文才则相反,见梁山伯一坐下,自己也不客气地坐下斟起茶来。
13/35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