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夫人微微翻动掌心的玉佩,奇怪道:“这是上好的蓝玉,你是如何得来?”
“这是小姐赏给我的。”
“那好,这东西先留在我这里。“
箐儿一听便心知不妙,让她保管就是等于没收了。
“求夫人恕罪,其实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世世相传,银心绝不可弄丢……”
祝夫人一时不语,不知她那句真那句假,眉眼间甚为不满。
见对方一脸质疑,箐儿连忙跪在地上磕着头,一连磕了十多个。
见她一脸慌张,额头都红肿了起来,祝夫人这才扬扬手:“罢了。”
箐儿这次不敢再停留半刻,接回玉佩便立马匆匆离开,不然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出了门口,她紧握着玉佩,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我欠的你,还是你欠的我。”
若不是这个马文才,她哪来这么多祸端要收拾。霎时间,脑海中浮现了熟悉的笑脸,心中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靠近竹林处,有一所简陋的小屋,虽附近人烟稀少,但屋中飘出的炊烟却让人暖意浓浓。
“山伯,先吃饭吧。” 一位朴素清雅的妇人正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梁山伯听罢,连忙放下毛笔:“娘,我来。”
妇人笑着由他来帮忙,又朝门外看去:“四九什么时候回来?”
“该是差不多了。”
话刚落音,一个瘦小的身影果然出现在绿林之中。
“公子,有你的信。”
方才梁山伯只托四九到镇上买些纸墨,没想到竟还收到信了。
拆开信封,他一行行地仔细读着,蓦然神情一怔,似乎不敢置信。
“谁寄来的信?”
“娘,是山长写的信。”梁山伯笑若孩童,“他说贸城县令一职空缺,有意推荐我前去补上。”
梁夫人听了顿时高兴得红了眼圈,声声称好,又想起什么似地笑道:“如此一来,你上门提亲也就更体面了。”
梁山伯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娘。”
见儿子害羞了,梁夫人也识趣地招招手:“来,快吃饭吧,四九跑了一趟也该饿了。”
四九只摇摇头示意没事,便低头坐下。
听着二人的欢声笑语,此时少年的双眸却黯然无神。
回到祝府的第三天,箐儿才勉强重新适应丫鬟的身份,这几年惯了无拘无束,府中繁多的规矩一下让她难以适应。
大家都说她变漂亮了,又说她命真好,将来也能一同进马家。
箐儿每次都尴尬地笑笑,也不能多说什么。
今日中午刚过,祝九妹正在闺房里绣着手绢。
“小姐,没事吧?”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把自己的指头刺伤了。
见她心不在焉,箐儿便夺过她的线活,直接自己动手缝了起来。
“没、没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祝九妹干笑着把针线抢回来。
见自己的绣工被嫌弃了,箐儿不由闷道:“送给梁公子?”
祝九妹像蚊子般“嗯”了声,又道:“银心,去把门打开。”
“怎么了?”她虽不明白,但仍听话地把门推开。
对方不应,只侧耳听了一会,发现外头依旧平静,才道:“其实今日我与马文才有约。”
“你们有约?”箐儿一愣,她从未听过这事。
“算了,还是他来了才跟你说吧,不然……”
话尚未说完,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杂声,隐约还有人声。
祝九妹猛然站了起来,高兴道:“他果然来了!”
见箐儿仍一头雾水,她才笑着解释:“抱歉银心,这事一直瞒着你。”
听祝九妹娓娓道来,她才知道原来二人早在书院时已商量好,马文才今日会前来退婚,祝九妹则暗示梁山伯也在今日前来提亲,这样祝府也不至于太难堪。
“可是,你们为何要瞒着我?”箐儿想起马文才临走前跟她说的话,才总算明白这么一回事。
“马文才想娶你为正室,”祝九妹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要是跟你说了,你在我娘面前定会露馅儿的。”
现在用不着露馅儿,她这饺子早就被祝夫人蒸熟了。
“我不能嫁给他。”箐儿低头道。
“为、为什么?”祝九妹顿时傻眼,“你不是喜欢他吗?”
正正是喜欢,她命中才会有这情劫,况且她已经立誓了,他们注定是不能相守的。
“我不讨厌他,但也不想嫁给他。”她心虚道。
“你这是什么道理!”祝九妹霎时红了眼,都快哭出来了:“怎麽办,我还以为你……银心,我会不会害了你?”
箐儿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摇摇头安抚着她。
马文才虽聪明,但未必过得了祝夫人那一关。她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梁山伯来了以后该怎么办。
“公子,怎么不见她们?”尚武很是不满,难得自家公子亲临府上,怎么也该露个面欢迎一下吧?
马文才用纸扇敲了下他的头,道:“现在人家是姑娘身份,你说露面就露面?”
尚武连忙低头声对,又碎碎念道:“反正你待会还是会去见她……”
轻咳了声,他勾嘴坦然道,“不错。”
祝老爷与祝夫人上一次见马文才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再见,看到未来女婿一身清贵,有大气之仪,心中很是欢喜。
特别是祝夫人,一见到他便连忙喊坐,免了他的礼。
“世侄此次前来,是有关祝小姐的婚事。”
“你与九妹的婚事将近,是时候要准备准备。”祝老爷点点头道。
马文才一笑,忽然道:“这几年与祝小姐相伴相读,我俩之间的情谊早如兄妹。”
两老听他提起这事,脸上有点挂不住,最后还是祝夫人圆场:“家中小妹顽劣,这次的确是过分了,还望世姪以后多多包涵。”
“夫人言过了,祝小姐聪慧过人,文才有幸娶其为妻,是我的福气。”马文才一顿,脸露惋惜:“只可惜我俩有缘无份。”
“此话何解?”祝夫人惊道。
马文才低头叹了口气,神情转换自如:“天意弄人,我与祝小姐已各有意中人,恐怕这桩婚事……”
赫然,祝老爷大怒:“你们有婚约在前,怎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待马文才回答,祝老爷又缓了下语气:“男人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只要你真心待九妹,添一两位妾室也未尝不可。”
“老爷。” 一旁的祝夫人忍不住开口。
马文才瞧到她眼中的不满,顺着道:“我锺情于银心姑娘,望今后能与她白头相守。”
听他言语直白,祝夫人眼中泛起一丝恨意:“银心不过是个的奴才,又如何值得世侄的青睐?”
彷佛验证了什么,马文才继续情深而道:“此次前来,文才也是为了提亲而来。”
见他态度坚决,祝老爷不由朝自己夫人道:“既是九妹身边的丫头,也无妨。”
祝夫人神情很是难看,勉强沉住怒气后才道:“银心这丫头我看还是算了,世侄若真不甘寂寞,不妨由我来帮你物色几位姑娘?”
“伯母误会侄儿了,”马文才脸露正色,“文才此生只要银心一人。”
听他口出狂言,祝夫人不由冷声道:“看来世侄也是误会了,并不是我吝啬一个丫头,只是银心曾发过毒誓,这辈子终身不嫁。若侄儿硬要娶她,那岂不是害了她吗?”
马文才脸上虽不动声息,眼中却泛起一丝波澜。
沈默须臾,终于张口道:“既然如此,侄儿也无话可说了,只不过祝小姐已有锺情之人,文才对祝小姐亦只有兄妹之情,这桩婚事还望世伯世母多加斟酌。”
祝老爷一听,敛眉道:“婚姻大事岂能容她这些儿女私情?侄儿尽管放心,九妹这边有我们会多加管教。”
知道这次谈判没戏了,马文才也只好行礼退下。
出了门,尚武立刻拉着他的袖子哀声道:「公子,就这样算了吗?等等梁公子就来了,现在可怎么办?」
马文才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道:“谈不成,只好去抢人了。”
第四十六章
“啊?”尚武愣住了,“去、去哪里抢?”
马文才忽然勾嘴,头微微一抬,示意他往前方看去。
离他们不远处的假山旁,此时正有两个女子朝他们挥手。
与二人会合后,祝九妹领着他们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我已经把人使开,在这里讲话没问题。”
马文才稍稍环视四周,绿叶红墙,是个别致的小院。
多日未见,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停留在淡绿衫裙的女子身上。四目交投之际,见对方不自然地别过视线,心中又是一时愉悦痛苦交织。
“你跟他们说了没?”祝九妹急问。
“说了,婚事退不成。”
她一听就慌了,气红了眼道:“你不是说你有把握吗?我不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本来的确有把握,只是没料到祝夫人竟还藏着一招。”马文才看着箐儿道:“她说你立誓此生不嫁,可有这回事?”
一时间,祝九妹也愣愣看着她。
顶着他们的目光,箐儿直道:“没错。”
话刚落,马文才脸上不由绷紧,眼中冷若冰霜。
“……是不是我娘逼你?”祝九妹早已滑下泪来,久久才艰难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说?”
箐儿低着头沉默,这一切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说清。
梁山伯与四九寻到祝府时,把纸上的地址对了好几遍,才确定眼前的府邸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四九瞧出他有点紧张,便面无表情道:“我先去问问。”
只见他上前说了点什么,守门人点点头就进内通报。
少顷,徐管家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两位面生的来客,不由缓步上前:“二位是……”
梁山伯连忙作揖,语气温和:“我是英台……祝小姐的同窗,梁山伯。”
见他一身儒雅,徐管家也瞧出是位书生,便和藹笑道:“前段日子,蒙承梁公子关照了。”
“言过言过,”他脸上忽然一红,“此次前来,是想拜访一下祝老爷与祝夫人。”
“这本是不成问题,”徐管家尴尬笑了笑,“只是男女有别,若传了出去…… 老爷夫人也未必乐意接见。”
梁山伯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这是自然,梁某这次前来正有提亲之意。”
“提亲?”徐管家瞬间拉下脸来,“我家小姐已有婚配,公子这是何意?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分不清错觉现实,良久才反应过来,又问了一次:「“祝小姐已有婚配?”
“早在三年前已定下了,对了,那人你该也认识。”徐管家接着道:“马公子,马文才。”
四九见梁山伯整个人都懵住,罕有地失态,便低低喊了声“公子”。
徐管家见他脸上呆滞,看来是完全不知情,不免轻轻叹气:“公子且回去吧。”
直至对方离去,看着府中大门关上,梁山伯才稍稍清醒过来。
“四九,我分明记得她没有婚配的。”
见他双眸失神,彷如丢了魂魄似的,四九不由心中一动。
“公子想与祝小姐见一面吗?”
梁山伯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眉宇间尽是愁伤。
别说是见上一面,恐怕今后也不能再见了。
就在他恍神之际,四九忽而将他扯到祝府的后院。
不起眼的一角有扇木门,四九指着道:“这里一般不会有人,进了里面便是祝小姐的住处。”
梁山伯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银心告诉我的。”
他看着眼前的那扇门,心中既是渴望,脚下却终究挪不开半步。
四九知道他在踌躇什么,只淡淡道:“世间繁文缛节皆是,是要守这礼还是要见祝小姐一面,就由公子自行抉择。”
当祝九妹等人还站在院中时,忽然听到一些杂音,众人尚来不及躲藏,便见有两人转入了小院。
“山伯?”祝九妹颤声道。
数月未见,昔日相送别离的情境仍历历在目。万里春风,繁花似锦,不知多少次入了二人梦中,醒时又只余一寐愁叹。
梁山伯见了她,心中同是万般滋味,却有如释重负之感,不由嘴边抿起一抹笑。
马文才示意尚武在外头守着,又拉起箐儿的手往外走。
“你跟我过来。”
箐儿见马文才拉着她往外走,不由无奈道:“这里我比你熟悉,跟我来吧。”
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听话地随她走。
两人来到一所简陋的房舍,推开门,里面只有寥寥家具,帘布窗纸也有泛黄的痕迹,似乎很久无人居住。
“这是你的房间?”
“有点破落,别介意。”
马文才意外地摇摇头,他只是没想到连祝九妹身边最亲近的丫头,竟也只能住在这等地方。
“祝夫人是否时常为难你?”
箐儿心头一惊,她没想到这种事也能被旁人一眼瞧出?
“也……不算,不过是小姐对我太好,夫人怕我有异心才提防着我。”
他看着她心虚地别开眼,见平日里总是无畏无惧的女子此刻却有点畏缩,一时不由发笑。
“跟我走吧。”他柔声道,说时握起她微凉的手,方才的怒气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忘记我立誓了吗?我不能跟你走……”箐儿心中微酸,又瞪着他道:“放手,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把手收拢,紧攥着不停挣扎的小手,低首勾嘴:“我们可是亲都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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