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匠简单整修,保证不破。屋里陈设看似奢华,但却是比寻常人家都要不如。
南域随行官脸上挂着笑送走了陪他们来的宫人,小心的扶着南域殿下落坐。
南域殿下虽只有十一岁,但长得浓眉大眼很是俊朗。
现下他眉头紧皱,眼里惶恐,连唇也没有血色,微微哆嗦着开了口,"你们先下去,先下去熟悉……"
这话说得磕绊细微,生怕惊扰了人似的。
"你们先下去吧。"
随行官按住了颤抖着身子几乎滑落座下的南域殿下的肩,稳住了他。
"是。属下等告退。"
侍从一个接一个的退出去,心下生疑但不敢表现在脸上。
近侍关了门,候在门口,屋里寂静无声。
他习惯性摸向腰间的刀,摸了个空,早在入北宫前,他们的武器都被卸了。
看着北方灰蒙蒙的天,心下屈辱又生寒。
他是入北都才被提拔做了殿下近侍。
以前跟在殿下身边的人自殿下被寻回后就都不见了。
他曾经遥遥看见过殿下,深觉殿下自从被找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原本无畏果敢变得瑟缩胆怯。
随行官等人全出去才松了手,任由南域殿下滑落在地,抱膝掩面。
"殿下贵为殿下,可以软弱可以无能但绝不可以示弱。您既然选择到了北宫,就该知道要面临什么,就该知道自己身上担当的是什么。"
这声音又低又沉,直砸进了地上人的心。
"可我……怕。"
随行官单膝跪地,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南域殿下的头。
"臣知道殿下怕,可怕不能解决一切。您不能因为怕,就退缩,就规避,那样会害死更多的人。您明白吗?我们只是区区凡人,这世上是个人都会怕,可那不能成为自己软弱的理由。殿下,王后之死激起的火不足以燃起南域数众之怒之必胜之心,不足以攻毁这北疆。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契机。我们也需要您啊。殿下。"
南域殿下忍住啜泣,声音虽然稚气但坚毅,"我,本王知道了。我……本王只是,只是一时软弱,本王会当好一个殿下的。可,万一被发……"
随行官握住南域殿下的手,眼神晦暗,语气发冷,"殿下以后不能再出此言。”
他看着南域殿下不足他手二分之一的手,心里又一软,和缓了声音,“不必担忧,知道的人都不在了。"
南域殿下点头,"好。"
同一年,北帝肃清朝野,分割武将权力,派青鸾等人全国排查异己,隐隐开始控制江湖。
江湖上有名望的武林人士在几月间纷纷丧命,北明剑庄,寒瑶山庄等无一人生还。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江湖再无出头之人,残存的武林族氏开始韬光养晦。
个别人士收养了被杀旧友的孩子,已全情谊。
回廊山的春季,春的气息渲染了漫山遍野的青色。
不知名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的聚集在一起,风里是甘甜青涩的味道。
"稳。不要晃。"
低沉的声音在回廊深山响起,语气里混着些无奈。
十四岁的春潮晃晃悠悠地在木桩上行走,汗水直淌。
眼睛被遮挡,蒙着的黑布湿漉漉覆盖在她眼上,已经没办法再吸去流淌下来的汗水。
眼很是刺痛,身上薄薄的春衫早就被打湿,勾勒出少女已经有些曼妙的身材。
她已经在桩子上走了近两个时辰,身体和精神早就疲惫不堪。
但她不敢放松,保持着警戒。她知道何奈就等着她疲累后的松懈。
春潮走过下一个木桩,还未站稳。
几枚石子就同时朝她身上各关节处射来,感觉到气流扑来,风里夹杂的锐利杀气。
她没有躲避落下右脚,听着石子裹挟的气流带动的风向。
是试探。
笑声响起,‘啪啪啪’三声手掌拍声落下,另几颗石子朝她袭来。
拍声扰乱了春潮凝聚的精神,打乱了心跳。
一时不查,一颗石子擦过她右膝。
春潮膝盖一软,没了支力,眼看就要跌落下来,只见她迅速用手肘撑住桩子一个用力,又站了上去。
其余的石子都落在了地面上,砸出几个小坑,可见石子裹挟的劲道。
春潮不敢再大意。
只听‘飕飕’两声,两片绿叶像刀口一般锋利划向春潮柔软的脖颈动脉。
春潮嗓子干涩发痛,咽下几口唾沫,一跃而起。
一个旋堪堪落在旁边的桩子上,躲避开这两片叶子的锋边。
突然,两片叶子相撞,一片借力回旋向春潮。
叶子割破了后肩,露出里面渗血的雪白肌肤。肩膀吃痛,她勉强稳住身形,红唇呡起,两颊有泪滑下,很是惹人爱怜。
师父越发狠利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可可下来。"
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良生将何奈又射向春潮的几片叶子用石头打掉在地。石头被叶子割入一半儿。
何奈叹气,倒什么乱?但他也松了口,"下来。"
春潮迅速摘掉眼罩,擦去额上和眼睫上流淌下来的汗珠和泪珠,跳下桩子,跑向良生。
"谢谢师父和良叔叔。"
何奈看着春潮满眼依赖的让良生给她上药并用青色披风揽住,郁闷丛生。
这个小人,敢情这些训练都是自己的主意了。何奈没有出声,自己确实比良生适合做黑脸的师父。
就比如现在,良生能想到春潮已经是个大姑娘,需要披风遮掩一下汗湿显出的身材。
他却只想到了春潮今日进步很大。
何奈看着春潮一脸明媚和良生笑意满满的说着今日的收获,心里也很是高兴。
不可否认的是春潮的成长速度很是惊人。
今日那两片叶子是他临时加入的,没想到春潮可以躲避开。
但她也犯了大忌,忘了叶子可能会如以往的石子一样回旋。
要是那叶子里灌注的力气再多几分,她那整个臂膀也就被卸掉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只是破了个口子。
树林里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沙"响。良生揽春潮的手一顿,指尖蜷了起来。何奈与他对视一眼。
来人了!
"可可,你先去木屋等叔叔。"
春潮回头看向何奈,何奈点头。
"好。那你们快回来。"
良生朝春潮一笑,转了身唇角的笑意变成冷漠。
何奈不耐烦朝春潮一挥手,"知道了。"
春潮不敢逗留,赶忙往木屋跑。
自何奈他们定居回廊大概五六年后,每隔一段时间时就有两个身穿深浅青色衣裳的人来回廊山。不像是要追杀反而充满了试探意味。
枪打出头鸟,再加上周涧一向低调,也倒是多年无事。
这次不一样!
春潮停了下来。
她想起以往来人时,良生眼里都是不屑和厌恶,但这次他眼里有了犹豫,就连何奈的手也握得极紧,手背起了青筋。
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万一不敌,她回去就是累赘。
万一无事,她回去就是偷窥。
哪儿一样都会让师父和良叔叔气恼和担心。
凝思许久,她看见林子里原本习惯了他们存在的鸟雀嘶哑着嗓子飞略而起。似乎天性本能让它们躲开威胁生命的地方。
春潮下了决心,迅速转身回跑,多个人也算多个帮手。
第三章
密林,何奈和良生背靠着听周围动静。
四周安静,只有风吹过叶子,‘沙沙’的声音越发响。
何奈屏息,放缓心脏跳动。
良生从腰部抽出一银剑,剑如银带一般柔软泛着幽光。
他右手握住剑柄,注内力于此。
林子里有了清脆的一声响,只见一排泛着冷光的箭从林子东面逆风朝他们而来。
箭丝毫不受风的影响。
何奈嘴角勾起,眼底起了一抹血色。
良生朝前一跨,手中蓄力注气。软剑凭风而动瞬间硬如冷铁。
几个旋转,锐箭被全数挡下。
林中几片叶子掉落,枝干轻颤。
一抹深青色伴着无数冷镖窜出,手中长剑直指良生。
良生手里的剑挡下冷镖,又化作帛锦般柔软缠向迎面而来的剑。
他拍出一掌。那人后撤不得,回手太慢,生生受了这一掌,嘴角有了血丝。
何奈原本注视着战局的眼一闭,在此时笑出声来。
找到了。
他迅速朝北略去,手里抛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所及之处枝断叶碎,只听见有声闷哼传出。
有青影闪现又失去了身影。
青影忍痛,四处在林中枝上起落。
楼主说的不错,他们果然厉害!
何奈没有跟上去,他闭眼倾听林中响动。
他还以为是危楼那两个长老来了,原来是这些小辈。
正追踪着那人方位,他听见远处一阵极低的杂乱急促地脚步声和喘息声。
眼神一变,心中起了些暖意,眼底的血色散了些。
添乱!
何奈迅速回撤,堵在了良生身后那条路上,回首。
声音被内力传出很远。"回去!"
良生的剑此时已然缠碎了长剑。他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一顿。
可可?
良生的听力不如何奈。
"让她来吧!正好可以试练一下。"
何奈无奈,看来不止自己的对手很差劲,"来吧。"
这两声加上它们的回音叠加在一起传入春潮耳里。春潮步伐越发快。
何奈几个起落进了北边林子。
她还小,经验不足。一个就够了!
良生说完那话,手里的银带挥舞得极快,只能看见无数银色剑影朝持断剑之人而去。
那人眼底起了狠意。
完不成任务,今日回去也是死,不如拼一把,只见他迎面撞上银剑。
良生看出那人求死之意,化了一部分力,银剑又柔软的缠上了那人的脖颈,瞬间鲜血直流。
那人并未痛呼,左手一抬,扬起白色粉末。
良生看见他抬手就是回撤,但已经晚了。
林中的风携着粉末扑面而来。
他一脚踢开那人,后撤数丈。
"化骨散?"良生屏住呼吸,冷漠一笑,"难道你们楼主没告诉你们,我有解药?"
那人一惊,没用了?
但他随即倒地,没了呼吸。
良生看着他倒下,满脸嫌弃的从暗袋里找出画生水准备喝。
风在此时又扬起些粉末沙尘。
他闻见里面夹杂着的甜蜜味道。手一顿,指尖冰凉。
是幻生!幸亏没喝。
他想起自己初加入危楼时,学习的毒药。
化骨散可以通过人的呼吸进入人的体内,再从里到外将人的身体麻痹,之后它会腐化人的骨头。吸取了的人从此就会成了一团软肉,慢慢等死,喝画生水可以化解,但必须在吸取后的一刻之内喝下。
良生中的毒是幻生。
幻生与化骨散最像,除幻生甜如花蜜之外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幻生与画生水相克。
不了解或者了解不深的人常常以为幻生就是化骨散。
幻生虽然也会化掉人的皮骨,但中了它之后呈现的是血疮,人会化作骨末。
它是慢性的,只有动用内力才会催化它。
若是全部催化,发作到死亡最多一天时间,死的时候身上的痛会达到极致,而且无解。
若是喝了画生水,即刻就会见了阎王,死时是骨末飞散!
良生见过这个场景,当时很是惊艳。
他叹气,这哪里是留情面,分明是要他的命。
他记得,幻生一共只提炼了三瓶。
现在,幻生世间就仅存一瓶了。
思极此,他指抵唇吹了一长一短的调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何奈正跟在那青影身后。
一听这调子,心里起了警惕。
他将飞镖一枚枚的投向青影下步会落脚的地方,要速战速决了。
青影惊慌失措正被那些飞镖刺中背部和右腿,跌落在地。
何奈本来还想留他一命,但现下没了机会,甩出一把黑漆如墨的刀直中青影心脏。
青影瞬间面色发黑,不甘的睁眼死去。
春潮此刻心惊胆战的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人。
那人走动间没有声音一般,脉搏和呼吸也仿佛没有。
浑身缠绕着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青黑色的手,眼露凶光和贪婪。
他喜欢年轻少女的身子,很是甜蜜动人。等他解决了那两个叛徒,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了。
何奈解决完青影,在枝上几个起落,回良生身边。
林中的风早就将残留的幻生粉末吹散四处,没了踪迹。
良生看见何奈回来便闭住了眼,平息着体内乱窜的真气。
何奈看了眼地上脖颈流血的死人。心下很是疑惑,这次的比以往的还要弱。
只见,地上那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慢出现了血疮。血疮很快扩大,之后整个人化作了骨末。
风一起,扬了半边天。
何奈突然反应过来,迅速转身出手,点了良生身上几处大穴。
良生睁开眼睛,眼里一片平静,只是心跳得很快。
何奈眼里的血色翻滚加深,他早该知道的,除了鬼手,没人再有这么阴毒,派遣手下弟子消耗对手体力,若是不敌就下毒谋害。
"是幻生对吗?"
良生笑出声,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含情,"不是。"
何奈不信良生,他盯着良生的眼。
良生叹气避了开来,"是。"
何奈低头,眼眶发红,手颤抖着背在身后,握紧。
良生举起手又放下,"我刚才就动了气。"他心里一颤一颤的疼,"没时间了。"
何奈抬头,嘴唇颤抖,声音很低如同耳语,"等会儿,你在此地。"
他眼睛盯着良生,嘴阖动,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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