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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掌柜靠在柜台后，悠然道：“跑江湖的，都是些粗人，口无遮拦。大小姐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少说几句。”
十三示意那书生快走。书生见萧则的脸色不好看，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接着过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身黑衣紧紧地裹在身上，把腰肢衬得十分纤细，胸前却露着大片肌肤，如雪一般白。
她走到近前，十三便把眼挪开了，仿佛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他道：“玉罗刹，你最近也缺钱花么？”
那黑衣女子微微一笑，神态里透着骄傲，道：“人家不缺钱，就是见十九哥在这边，过来打个招呼。”
萧则想了想，觉得选个女人在沈清和身边，总比挑些粗俗男子好多了，起码没有引狼入室的危险。他道：“你有没有兴趣……”
玉罗刹没等他话说完，便道：“有。”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眼神里仿佛带着钩子，钩在萧则身上不就松开。
十三道：“你知道他要问什么，就有兴趣？”
玉罗刹缓缓道：“我对十九哥的一切，都感兴趣。”
萧则一时间没说话，沈清和却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女人实在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她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收敛一些。十三却道：“你有什么要求么？”
玉罗刹早就看上萧则了，此时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没什么要求，钱多少也无所谓。十九哥让我做的事，肯定错不了。”
玉罗刹十九哥长、十九哥短地叫着，腰里别着刀子，声音却柔腻妩媚，仿佛下一刻就要坐到他的怀里去。
沈清和实在受不了了，道：“算了吧，我觉得这位姑娘不合适。”
萧则知道她醋了，藏着笑意，道：“怎么不合适？”
沈清和沉下脸道：“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合眼缘。不好意思姑娘，请你回去吧。”
玉罗刹有些失望，却一眼也不看沈清和。她俯下身，在萧则耳边道：“十九哥，我过阵子要回长安。你要是想我了，就去玲珑舞肆找我。”
沈清和沉默地看着萧则，他平常喝酒就算了，居然还会流连舞肆？
萧则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玉罗刹成功地气着了沈清和，摆了摆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十三看好戏似的，把扇子往手里一敲，拱火道：“啧啧，不守男德。”
萧则看了十三一眼，对他落井下石的行为很不满，道：“我就去过一次，只是看舞。不光我，十三也去了。”
十三立刻正色道：“我是正经人，怎么会去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老十九，你可别拉我下水。”
萧则道：“不是你说要带我去见见世面的么。你在长安待了十多年，我才去了几天？若不是你提起来，我怎么会知道有这种地方？”
十三有点慌了，矢口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萧则道：“明明做过的事，却不承认，你这算不算打诳语？”
十三一怔，有些丧气，看来还真是受清规戒律约束的人。萧则的眼里却藏着狡黠。沈清和看着他俩互相攀咬，一直没说话。
十三无可奈何，道：“我只是一时好奇，绝对没有歪心思。”
萧则道：“我当然也没有。”
两人一起看向沈清和，十分无辜。沈清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两个浪荡子在互相包庇。
她冷冷道：“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知道。”
十三便笑了，耸了耸鼻子，道：“哎呦，好大的醋味。掌柜的，你酿的酒酸了么？”
胡掌柜悠然道：“大约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醋坛子，谁惹的谁收拾就是了。”
沈清和知道他们在取笑自己，越发不高兴了。萧则眼中含笑，觉得惹她为自己生气也很有趣。沈清和索性不理他了，转头去相下一个。
她接连问了几个人，不是能力不过关，就是不能加入凤鸣派的。沈清和有些疲惫，觉得虽然想法不错，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她揉了揉额头，道：“这怎么办？”
萧则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道：“没有合适的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了。凤鸣派中的能人甚多，沈教主的武功更是了得，有他坐镇，不用担心。”
十三摇着扇，道：“就是，求人不如求己。凤鸣派厉害的武功秘笈那么多，回去好好练一练，比什么都强。”
沈清和心知父亲的内伤一年半载好不了，外人以为他们厉害，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她怀着心事，站了起来，道：“那就先回去吧。”
十三陪他们走出堂口，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脸上。萧则取下了脸上戴着的铁面具，夕照勾勒出他俊朗的容貌，与方才在堂口里阴沉的气质孑然不同。
十三悠然道：“欢迎回到人间——见了光，人见人怕的鬼王，便是人见人爱的萧郎了。”
三个人一起向街头走去，路边绿荫茂盛，空气里带着微微的湿润，是让人很舒服的傍晚。走出一段路，离堂口远了，十三拿折扇去拨萧则的领口。
萧则往后退了一步，道：“哎，干什么？”
十三道：“我听说刘长卿带人劫了你，受伤了没有？”
他的神色关切，原来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事。这些话不方便在堂口里说，难怪他要专门送他们出来。
萧则道：“一点小伤，已经好了。江湖上那些人怎么说我？”
十三笑呵呵地说：“还能怎么说，魔教赘婿呗。想不到萧公子眼高于顶，也有这一天，啧啧，真是世风日下。”
萧则沉默地看他，想问他到底是向着谁的。
十三便清了清喉咙，找补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脸皮厚一点、内心强大一些，你自己的人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看沈姑娘挺好的，通情达理、聪明可爱，有这样一朵解语花待在你身边，用温柔来感化你这颗煞星，简直就是牺牲自己，普度众生。”
他这话半真半假的，也看不出来是揶揄萧则，还是真的觉得这样不错。
十三又道：“不过是个魔教赘婿的名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也就嚼嚼舌头，还能真的来打你不成？”
萧则冷冷道：“那刘长卿怎么来堵我了？”
十三意识到还真有人闲得发慌，会专程来找他麻烦。这种事，不是单纯脸皮厚就能过得去的。
他道：“姓刘的那种人是少数。那小子天生红眼病，谁比他强，他就看谁不顺眼。你要是真是入了魔教，还能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堂堂鬼王，随便动动手指头，那姓刘的不就灰飞烟灭了？”
他越说越离谱，萧则的脸越来越黑，沈清和却忍不住想笑。
十三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道：“你看，她笑起来多好看。要是非让我在沈姑娘和刘长卿之间挑一个，我连想都不想，直接卷铺盖去昆仑山当上门女婿。”
萧则觉得他这话就很有问题，刘长卿那种人根本就不配跟沈清和放在一起比较。要是这么二选一，是个人都选当魔教赘婿。
十三拿扇子敲萧则胸膛，苦口婆心地道：“我说，你就从了沈大小姐吧。”
萧则不想跟他扯了，道：“跟你没关系的事，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十三缓缓地摇折扇，笑吟吟地说：“撮合人有意思啊，什么开心我干什么。出来混，不就图个开心么。”
萧则道：“我看你是让刘长卿挤兑出毛病了。凡是能跟他对着干的，就一个劲儿地起哄，巴不得早点气死他。”
十三含笑道：“你要是非这么想，那我也只能说——你猜的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沈清和噗嗤一声笑了，还以为他要说你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听他们的话，十三不但跟萧则关系不错，而且跟刘长卿也有些渊源。这人的年纪不大，还是个修道之人……她的心念转的飞快，忽而意识到，他说不定跟刘长卿是同门。
长云派的弟子，过不下去晨钟暮鼓的日子，为了寻求刺激，隐瞒了身份在这里厮混。看来名门正派里像萧则这样不服管束的人，还是有的。
这两个人虽然一个冷淡，一个笑呵呵的，叛经离道的脾气却意外的不谋而合，难怪能交上朋友。
三人走到街口，萧则道：“走了，过阵子再去看你。”
十三道：“嗯，过几天我也回长安了，有空来吃斋饭。”
十三微微一笑，又看向沈清和，道：“沈姑娘聪明剔透，想来能猜到我的身份。不过我师父比他师父还要古板，我来这儿的事，还请你帮我保密，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了。要不然我可有苦头吃了。”
他的心思敏锐，说了这些，也是不把她当外人。沈清和觉得这人十分有趣，当然不会出卖他。她道：“阁下是什么身份，我也猜不到，自然也不会在外面乱说，你放心就是。”
十三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折扇拢在手心里，道：“好，那就多谢了。咱们改日再见。”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眼看天色暗下来了，两人找了间客栈落脚。
他们在大堂里吃饭，桌上摆满了饭菜。沈清和想着教里的事解决不了，没有胃口。萧则调转筷子给她夹了鱼，道：“多少吃一点。”
沈清和拿筷子拨弄着饭，就是吃不下。
知了在窗外的树荫里嘶声长鸣，大堂里传来盘盏碰撞的声音，食客们都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麻木和疲倦。萧则想天太热了，她从小在雪山上长大，肯定不适应外面的气候。
他让小二送了份酸梅汤来。汤用冰镇着，上头撒着一层桂花。沈清和喝了一碗，汤水冰冰凉凉的，消去了她体内郁积的闷热。
萧则外表漫不经心的，其实很体贴。他做事情像细雨一样，悄悄地浸润进来，不会给她造成负担。沈清和道：“谢谢你。”
萧则笑了一下，道：“应该的，接下来想去哪儿？”
他说到做到，真的打算陪她半年时间。沈清和心里有些暖意，一想起教里的事还没解决，心情又沉重起来。
她想起十三的话，凤鸣派的武功秘籍甚多，下功夫练一阵子，总会有收获。
她喃喃道：“求人不如求己。”
这话虽然没错，可师父独孤意已经是当世的顶尖高手了，跟刘远风比起来，仍然没有完胜的把握。更要命的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鹰鹫派最近的行动越来越频繁，上次比试便是一个试探的信号，父亲没出面，已经让刘远风起了疑心。若是他意识到沈砚有内伤在身，恐怕立刻就要带人大举进攻昆仑山。
她叹了口气，道：“咱们身份敏感，要是被人发现了，还要再惹麻烦。我想先回去，好好练功吧。”
萧则笑了，觉得她这么说是无奈之举——既然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不给家里添麻烦罢。
他道：“你师父教的那几套剑法还没练熟？”
沈清和闭着眼都能使的行云流水了，实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练的。她道：“藏书阁还有些武功，我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功夫……”
萧则寻思道：“你是凤鸣派的大小姐，你爹的破魔心法，能给你瞧一瞧么？”
沈清和摇了摇头，道：“那是历代教主才能看的，其他人不能僭越。就算是我，看了也要挨重罚的。”
萧则想起了之前跟三才散人喝酒时，听他们说起过凤鸣派旧址的后山崖上，曾有五名高手为了争夺重华融雪功大打出手，结果全都死了。
破魔心法是那本秘籍的残卷，还有大部分内容遗失了。近百年来，那门功夫没有再出现在江湖上，后人疑心那不过是一个传说。然而破魔心法中有不少地方精微晦涩，完本一定更加精妙，那门功夫必然是存在过的。
两人沉默着，却心有灵犀，都想起了那门失传的功夫。那本书若是存在，便是当世最厉害的武学，谁能找到将其练成，就能无敌于天下。
沈清和道：“说起武功秘籍，我们凤鸣派有一本书叫重华融雪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她没把萧则当外人，在他面前提这件事，是对他十分信任了。萧则道：“我听三才散人说过。”
这件事在江湖中不是秘密，但大家都确信这本书已经失传了，要不然搅个天翻地覆也要争出一个结果来。
沈清和道：“那你肯定也知道，当年有五名前辈争夺那本秘籍，却都死了。这么多年来，没人能找到那本秘笈的全本。既然咱们有空，要不要去碰一碰运气？”
萧则道：“这是你们凤鸣派的私事。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便陪你去。”
沈清和知道他的心法走清气，若是学了别的武功，清浊二气冲突不已，反而有害无益。再说天台山的剑法已经十分厉害了，纵使天底下最高明的武功放在他面前，他也不放在眼里。
沈清和笑了，道：“那书恐怕都已经不在了，能找到的机会，恐怕比被雷劈到还要低。”
萧则抬头看外面，天色暗下来了，热气却没散。外面的夏天太热了，这时候躲到深山里去，至少还能避一避暑。
他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也无妨。”
飘雪潭附近荒草丛生，残破的凤凰石像少了半个翅膀，不远处的宫室被正义之士烧的只剩下断壁残垣，见证着当年被围攻的情形。
一入了夜，这边就阴风呼啸。据说惨死在这里的人阴魂徘徊不去，一年到头都阴气森森的。
没有人愿意接近这里，以至于刘远风叛变之后，也没选择占据这里建立鹰鹫派，而是另起炉灶，去了离昆仑山更远一些的地方落脚。
两人来到飘雪潭前，里头的水黑沉沉的，仔细看来，水下积着厚厚的淤泥，还生着些密密麻麻的水草。一条白花蛇吐着信子从两人的脚边窜过去。沈清和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了，道：“太荒了。”
萧则抬头看面前的山，道：“那五名高手相争的山崖在哪里？”
沈清和道：“我带你上去。”
两人拨开长草，沿着破旧的石阶上了山。路上经过了一些屋舍，都是凤鸣派的人以前居住的地方。路边的石灯笼上生着青苔，被火烧的崩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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