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手一抖,一个墨点子砸在信上,半张纸都白写了。他诧异道:“你说什么?”
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徐成也像靳溶一样,接受了这件事。
徐成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原本觉得沈清和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却对她另眼相看,觉得这丫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沈清和道:“不辛苦,能为凤鸣派做一点事也是我的心愿。”
徐成点了点头,打算等会儿去见沈砚一面。他道:“立了这么大功劳,你爹赏你什么了么?”
沈清和想起父亲说让自己挑个好夫婿,有点不好意思。她道:“我让他以后多陪一陪我,多为徐叔叔分忧。”
徐成便笑了,伸手摸了她脑袋一下,道:“好孩子,知道心疼人了。”
他起身往门外走去,沈清和知道他要去找沈砚,跟上去道:“徐叔叔,教里有我能做的事么?”
徐成停下来,想了想说:“也没什么,最近太平得很,你回去歇着吧。”
沈清和喔了一声,靳溶和萧则还在院子里等着她。徐成从两人身边经过,道:“都没事做?”
靳溶道:“最近确实没什么事。”
徐成道:“那就在山上练练功,没事别出去野了。我把清儿交给你们俩看着,她要是又跑了,我找你们算账。”
沈清和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出去玩,没想到徐成料事如神,已经猜到了她的打算。
她不甘心道:“徐叔叔,你又关我。”
徐成摆了摆手,道:“这叫静心养气,你们互相监督。”
他说着下山去了。院子里有个方青石桌,四个石凳围着桌子。沈清和坐下了,一手托着腮道:“爹爹最近肯定要闭关练功,徐叔叔说没什么大事,用不上咱们。”
靳溶道:“嗯。”
沈清和道:“嗯是什么意思?”
靳溶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道:“刚回来,你就想出去玩?”
沈清和便笑了,道:“我刚练成了新功夫,待在山上无处施展,多没意思。”
靳溶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态度,说:“徐护法让我看着你,不能让你到处乱跑。”
沈清和道:“以前我武功不济,徐叔叔怕我打不过别人,才不让我出去。如今我的功夫比原来强多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靳溶淡淡道:“徐护法既然这么说了,你还是听话的好。”
沈清和觉得有些无趣,转头看萧则。萧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天涯海角她要去哪儿,他都可以奉陪。沈清和凑过去,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萧则便垂下眼笑了,道:“好。”
靳溶不高兴了,道:“嘀嘀咕咕的干什么,有话不能直说?”
沈清和道:“我说,你不愿跟我们走,那就不带你了。”
靳溶觉得自己被他们排除在外,是因为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让小师妹觉得难以亲近。还不如像萧则这样,无论她要去哪儿,都纵着她。靳溶自忖虽然不会哄女孩子,但对她一片真诚。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再让萧则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了。
他道:“你们要去哪儿?”
沈清和听他的话似乎有转机,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出去么?”
靳溶叹了口气,道:“你说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沈清和也没有具体的打算,就是觉得该找几个人切磋一下武功,试一试自己的本领。
她看向萧则,道:“你有什么好去处么?”
萧则知道她要找人试试功夫,寻思了片刻,道:“长安的长云剑派每年都要举办一次试剑大会,凡是刚出道的年轻人,都可以参加比试。你若是有兴趣,可以过去试一试。”
沈清和眼前一亮,道:“那好得很,咱们就去看看。”
她想了一下,又道:“长云剑派的长徒,是不是就是上次追杀你的那个刘长卿?”
萧则淡淡道:“是他。”
沈清和的眼神微微一沉,显然就是想找个机会狠狠揍那个刘长卿一顿,帮萧则报仇。
她道:“什么时候开始?”
萧则道:“七月二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休整几天再去正好。”
沈清和寻思道:“我记得咱们在铜锣山下救过的那个洛长明家就在长安,咱们有空去瞧瞧他好不好?”
洛家在当地是富商大贾,产业众多,去长安找他,肯定吃住都不用花钱了。萧则笑了一下,道:“好。”
两人商议好了,回头看靳溶。沈清和道:“靳师兄,你要是不去,也由得你。只是咱们得讲义气,你可不能走露消息出卖了我们。”
靳溶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但要帮他们保守秘密,却又对不住徐成。
他皱了一下眉头,沈清和又道:“你留在山上,要是徐叔叔问你,怎么没拦着我们,你怎么说?”
靳溶一时答不上来,沈清和便笑了,道:“所以你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大不了等回来一起挨罚,法不责众嘛。”
靳溶有点无可奈何,这小丫头想拉着人出去,有一万个法子。
沈清和道:“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三天后我来找你。”
沈清和回到住处,碧潭好久没见她了,登时喜笑颜开,道:“小姐,你回来了!”
沈清和嗯了一声,脱了外衣倒在床上,道:“我洗个澡,在外头跑的一身都是灰。”
碧潭连忙去烧水,拉开了屏风。沈清和好久没洗热水澡了,在盆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等她换好衣裳,碧潭已经在桌上摆了饭。糖醋肉、炒鲜蔬、冬菇虾仁汤,再加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让人充满了食欲。
沈清和心里熨帖得很,在外面飘荡的久了,家里的温暖果然是外面比不上的。
她吃完饭,端起茶盅,抬眼见碧潭在隔间坐着,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在记什么。
她走过去,道:“写什么呢?”
碧潭把本子往身后一背,道:“没,没什么。”
沈清和越发觉得奇怪,一把攥住碧潭的手,把本子抽了出来,却见上头写着:“癸酉日申时,小姐洗沐之后用饭,心情甚好,说家里饭菜比外面的好吃。”
沈清和一脸诧异,道:“你记这个干什么?”
碧潭道:“徐护法让我记的,他说小姐老想着往外跑,让我看着你,把你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还说要巨细无遗。”
这样记录她的生活,简直就像给她派了个记起居注的丫头。沈清和被限制了自由,十分不快,她道:“你不准记了。”
碧潭无辜地看着她,道:“徐护法说,他要查看的,要是我不记,就让我去大厨房干杂活,换个听话的人来伺候小姐。”
沈清和一时间无言以对,碧潭从小陪在她身边,徐成知道沈清和离不开她才这么说,真是把人拿捏的一分不差。
沈清和没什么办法了,反正记一记也不会掉块肉。她把本子往碧潭怀里一扔,道:“罢了,随你便。”
她回里屋躺下,想着自己还约了萧则和靳溶一起溜出去,这回儿却连眼线都有了。沈清和不满地看了碧潭一眼,却知道她也是无辜的,只能生闷气。
碧潭收拾完了碗筷,回来又开始记录,申时三刻,小姐开始休息。
“休……单人旁……一个,一个……呃……”
她识字不多,写起来忍不住要念叨,有时候还想不起该用哪个字。沈清和翻了个身,碧潭还在寻思休该怎么写。沈清和受不了了,道:“单人旁一个木。”
碧潭写完了,又画蛇添足地多写了一横,写完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又涂了重新写。
沈清和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徐成让碧潭这么干,简直是故意在气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整起人来居然这么有一套。若是他年轻几岁,自己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次日过了午,沈清和在屋里用饭,靳溶带了些点心过来找她。
沈清和道:“来得正好,还没吃完饭呢,碧潭再添双筷子。”
靳溶也不跟她见外,坐下自己盛了一碗饭。他带人巡逻回来,经过大厨房,要了一份杏仁蒸酥酪。沈清和夏天最喜欢吃这个,食盒里用冰块镇着碗,提过来还是凉的。
沈清和吃了一口,道:“好吃。”
靳溶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只是专心吃饭。沈清和知道他一向这样,纵使心里高兴,脸上也很少表现出来。碧潭拿着小本子在旁边记道:“甲戌日午时,靳旗主来给小姐送点心,顺便在这里吃饭。小姐很高兴,靳旗主也很高兴……”
靳溶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道:“你干什么呢?”
碧潭道:“徐护法让把跟小姐有关的事都记下来。”
靳溶喔了一声,平时徐成也会派遣眼线记录一些事情,他倒没觉得有多被冒犯,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沈清和却忍无可忍,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道:“你记就记,写那么八卦干什么?什么叫我很高兴,他也很高兴?”
碧潭道:“靳旗主是很高兴啊,小姐看不出来吗。”
靳溶的心情好像还真的挺不错,被这么说,居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淡定地看他们吵架。沈清和告状道:“她都这样记了我两天了,你来的正好,把那破本子撕了!”
碧潭警惕地后退两步,躲在椅子后面写道:“小姐恼羞成怒,让靳师兄把本子撕了。”
沈清和怒道:“什么叫恼羞成怒!”
碧潭的脑回路跟她不在一条线上,道:“羞……羞怎么写。”
靳溶淡淡道:“不会的画个圈。”
碧潭听话地画了个圈,道:“小姐圈圈圈圈,让靳师兄圈圈。”
她这么一写,本来还没什么,却也变得怪怪的了。沈清和彻底炸了,一跃上前要抢那个本子。碧潭哇地一声尖叫,使出了轻功躲避,两人在屋里钻来钻去,撞得桌椅倒了一地。
碧潭的走位比不过沈清和灵活,终于被她抓住了。沈清和把她按在地上,泄愤地打了她屁股一记。
“叫你胡说八道!”
她抢过本子嚓嚓两下子撕了,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
碧潭却一脸可怜,道:“本子撕了我怎么办。徐护法要打发我去别处了。夏天去烧柴,冬天去洗衣服,什么辛苦让我做什么,小姐,你舍得吗?”
沈清和还在生她的气,道:“收拾东西赶紧走,换别人来更好。”
屋里被她俩闹得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撞翻的陈设。靳溶把一个小榕树盆景捡起来,花盆已经碎了。他拿笤帚来扫了地,一边道:“换个人来,怕是盯得更紧。”
沈清和渐渐平息了火气,知道靳溶说的不错。碧潭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边收边抽鼻子,还委屈道:“你打我,我要走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是故意说给沈清和听的,就像受气的小媳妇闹着要回娘家,逼着人去哄她。
她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沈清和把碧潭当成妹妹看待,根本不舍得让她出去受罪。
靳溶在旁边打扫,眼里却藏着笑,觉得这俩人很有意思。
沈清和拗不过她,只好过去道:“算了,你别走了。东西放回去!”
碧潭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双手按着包袱,仿佛保护着自己的尊严。
沈清和想了想,让步道:“好了我不为难你了,你重新拿个本子,补上昨天的,再随便记点什么不重要的,给徐叔叔看了交差就行了。还有,不会写的字来问我,不准画圈。”
碧潭终于满意了,乖乖地道:“好的。”
收拾完了屋子,沈清和送靳溶出了院门。
靳溶回头看了一眼,道:“盯得这么紧,还想出去么?”
沈清和有点邪脾气,别人越不准她做什么,她偏要做什么。她道:“我就要走,反正又没捆住我的手脚,也没叫人在外头守着,我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靳溶有点无可奈何,道:“消停点吧,徐护法也是为了你好。”
沈清和刚学了重华融雪功,总想出去走一走,要不然就像锦衣夜行,憋得难受。她道:“老在家里太没意思。还是约定的时间,我去找你,收拾好东西等着。”
靳溶拿她没办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沈清和回到屋里,见碧潭拿着个新本子靠在窗前,喃喃道:“聊了一会儿,小姐送靳师兄走了。”
沈清和看见小本子就生气,抄起个布老虎扔在床上,道:“没完没了。”
碧潭这回涨了心眼儿,知道讨好眼前的主子了。她记道:“小姐心情很好。”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道:“讨厌。”
碧潭记道:“小姐说,碧潭真可爱。”
沈清和忍耐了碧潭三天,偷偷收拾好了行装。这天半夜,她悄悄摸到碧潭床前,点了她的昏睡穴。碧潭睡的正香,什么也没觉察到。沈清和松了口气,提起包袱出了门。
萧则早在外头等着她了,两人一起去白羽旗营找靳溶。萧则绕到了靳溶的窗下,轻轻敲了两下。靳溶推开窗户看了一眼,萧则冲他招了招手。靳溶叹了口气,片刻提着剑,背了个行囊,推门出来了。
他虽然嘴上说不肯去,其实早就把行囊准备好了。
三人碰了头,沈清和露出了笑容,道:“靳师兄,就知道你会跟我们一起走。”
靳溶嗯了一声,一边想等回来徐成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说。徐护法把看大小姐的责任交给他,他却跟着沈清和跑了,简直是监守自盗,辜负了长辈对自己的信任。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三个人牵着马,沿着后山小路下山。刚走出凤鸣派的地界,就听后面传来一阵阵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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