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无视了女儿的为难,冷淡地说:“如果鹰鹫派的人捣乱,你就想办法稳住局面,等我闭关出来再说罢。”
沈清和心里一阵难过,父亲一直都这样,对自己不闻不问。小时候把她交给师父管,长大了又把教里的事一股脑地扔给她。
大约是因为沈清和生得像母亲,让沈砚一见到她就有种痛楚感,总是下意识地回避她。虽然她身边有很多人,却因为父亲的疏远,让她一直都觉得很孤独。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沈清和觉得自己就像个孤儿,彷徨无依的同时,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有人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理解她的孤独和痛苦,在困难的时候做她的依靠。可她的生命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沈砚吩咐完了,往里屋走去。沈清和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追了一步,道:“爹爹——”
沈砚头也不回,淡淡道:“去吧,有什么事,等为父出关再说。”
被父亲打发回来,沈清和无计可施,只能去找徐成,跟他说了父亲的安排。
把偌大一个凤鸣派扔给一个小丫头打理,也亏沈砚放得下心。
徐成知道沈砚一向如此,心思飘飘荡荡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劝也没用。先前他把教务扔给自己也就罢了,如今扔给了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她才十八岁,连为人处世的经验都没有多少。教里数百号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又岂是她能驾驭得了的呢。
沈清和的眼红通通的,好像刚哭过,却尽力让自己坚强。她说:“徐叔叔,爹爹要闭关一段时间,让我跟你学着处理教务,劳烦你多帮忙了。”
徐成叹了口气,这样一双瘦弱的肩膀,能承担多少东西?
他说:“大小姐放心,徐某一定竭尽所能,保护你和凤鸣派。”
沈清和点了点头,徐成是沈砚的结义兄弟,足智多谋,忠诚可靠。如今她能指望的,只有徐护法了。
徐成道:“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
徐成的神情肃然,说:“最近鹰鹫派的人活动越来越频繁,不仅打劫过往的商旅,还开始骚扰一些门派。”
半月前江城有个小剑派名叫水月派,不幸被他们盯上了,一夜之间屋舍被烧,弟子们被杀了一大半,现场还留下了凤鸣派的徽记。
这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件大事。凤鸣派的名声刚刚有些转变,又被扣上了魔教的名头,人人都说他们丧心病狂,与恶魔无异。
这件事徐成一直瞒着沈清和,怕她听了担忧。如今她代行掌门职责,也不能再隐瞒她了。
沈清和听完脸色苍白,说:“一夜之间烧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难道疯了不成?”
徐成道:“刘远风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不光他歹毒,他手下还有三个使者,也个个心狠手辣。大小姐可曾听过他们的名头?”
沈清和一直跟着独孤意潜心练剑,对于江湖密辛知道的不多,摇了摇头。
徐成说:“头一个使者外号幽冥,本名薛天镜,此人擅长易容,剑法也很高明。他平日里举止风雅,犯起疯病来却会把活人的脸皮剥下来,做成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沈清和打了个寒战,道:“用活人的脸做人/皮/面具,这也太残忍了吧。”
徐成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沈清和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成道:“听说他的脸上有伤,嫉妒容貌完好之人,便到处残杀无辜,用新鲜的人皮遮挡他的疤面。”
沈清和有点受不了,感觉既吓人,又恶心。
徐成道:“他身边的第二个使者外号长情,本名叫柳三娘,她是阴阳同体之人,容貌美艳。她原本跟元弈山庄的庄主李天元是一对情侣。后来李天元发现她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以不能传宗接代为由,跟她断绝了往来。柳三娘惨遭抛弃,对负心汉生出了仇恨之意,便开始到处勾引男子,玩弄过后就将其残忍地杀掉。”
沈清和十分惊讶,又有些同情,小声说:“好狠的女人。可是阴阳同体又不是她的错,一片真心错付给一个负心汉,落得个被抛弃的结果,也是悲惨。”
徐成道:“她固然可怜,被她杀害的人又何其无辜。这人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若是见了情侣,就要将其中的一方杀掉,让另一个留在世间痛苦。”
沈清和想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失去爱人而消沉了半生,感到了那种痛苦,道:“这么无情的人,却管自己叫长情使者,真是讽刺。”
徐成道:“第三个是金刚使者铁悍,身高九尺,体格健壮,脑子却有些迟钝。这人喜欢跟人打架,打起来就像疯子一般,不少人死在他的拳头下。不过比起前两个人来说,这样的莽汉已经算是容易对付的了。”
徐成道:“刘远风离开昆仑山之后,就结识了这三个恶人。这三人个个凶狠歹毒,却心甘情愿地拜他做大哥,听他差遣。可见刘远风的手段和武功,犹在这三人之上。”
徐成跟刘远风相处多年,对此人的性情十分了解,又道:“若比恶,没人胜得过刘远风。他明里是头笑面虎,暗地里却是个蛊王,什么蜘蛛、毒蝎、蜈蚣,多毒的东西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沈清和想起了从前的事,感慨道:“从前小师叔对我还是不错的,元宵节还带我去看花灯。那是我头一次下昆仑山,看到了好多新奇漂亮的东西。若不是后来他背叛我爹爹,我真的看不出来,他有那么狠毒的心思。”
徐成说:“人不可貌相,若是能让一个几岁的孩童看出祸心来,他也做不了鹰鹫派的教主了。”
沈清和心念转动,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的确不是能从外表瞧出来的。自己以后要承担凤鸣派的责任,也得擦亮眼睛,不能被包藏祸心的小人蒙骗了。
她说:“那咱们能做些什么?”
徐成的面色凝重下来,道:“我最近让探子留意那三个使者的动向,推测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青城山玄真观。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水月派的惨剧再发生了。”
青城离这里只有一天路程,只要及时通风报信,让玄真观的道士们有所防备,便能避免一场灾祸。
沈清和道:“那我去一趟。”
徐成忧虑道:“那几个人的武功太高。玄真观的人对咱们也有成见,未必肯信你的话。”
沈清和却不怕难,说:“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人告知他们一声。我问心无愧,不怕那些道士难为我。何况我的剑法不错,若是打起来了,也能给他们壮一壮声势。”
徐成点了点头,说:“大小姐侠义心肠,实在难得。你亲自去一趟也好,能在江湖中立个名声。只是鹰鹫派的人行事诡诈,你要多加小心。”
沈清和微微一笑,道:“徐叔叔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第5章 第五章
青城山水秀山雄,风光秀丽,号称青城天下幽。
高大的牌坊立在山下,一行石阶通向山中的玄真观。
沈清和赶了大半天路,黄昏时分来到这里。她拴了马,往山上奔行而去。
平时里山中总会些道士往来,或是洒扫,或是吐纳修炼。今日她却一个人也没看到,觉得有些奇怪。
越往山上走,她越是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天阴沉沉的,草木在晚风中簌簌摆动,空气里飘来了血腥味。
沈清和对这种气味很敏感,心中一凛:“莫非我来晚了?”
道观的大门敞着,门前的楹联上都溅了血。院中站着十来条大汉,各自拿着刀剑,把一群道士围在中间。一位老道士须发皆白,将弟子们护在身后,应该就是这道观的掌教长庚道长了。
这里的弟子以修行为重,练武只为强身健体,并非要跟人争强斗狠,打起架来自然不是这些凶横之人的对手。几名道士倒在血泊里,已经受了重伤。长庚道长的肩上也有一处刀伤,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沈清和见了这情形,心渐渐沉了下来。长庚道长修炼多年,剑法必然在自己这个后生小辈之上。连他都打不过这些人,自己若是贸然出手,只能多搭上一条命。
“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这么想着,暂时按兵不动,屏息藏在道观外的树丛中,等待一个适合出手的时机。
那一行人中,有两人最显眼。一名女子穿着碧绿的罗衣,身段窈窕,臂上挽着一条金色的披帛。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年纪,举止柔美,眼中却藏着阴狠。
另一人是个壮汉,身高九尺有余,身躯雄壮。这两个人的特征明显,应该就是徐护法提过的两名使者,柳三娘和铁悍了。
铁悍一把攥住了长庚道长的手腕。长庚道长运起真气相抗,却因为受伤虚弱,没能把他的手震开,长剑反而锵啷一声跌落在地。
铁悍大笑道:“老头儿,你的本事不行啊,这怎么保护你的这些徒子徒孙?”
一个年轻道士愤怒道:“放开我师父!”
铁悍外号金刚使者,人也生的像金刚一般,浑身黝黑,肌肉如钢铁一样结实。他看了那道士一眼,哈哈大笑,声音如同打雷一般。
“你们几个小牛鼻子也想跟我比试比试么?来,老子就陪你们玩玩,一起上吧——”
他一把摔开长庚道长,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又扭了扭粗大的脖颈,态度十分嚣张。几名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大喝一声,提着剑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铁悍张开双臂,把最先冲上来的两个人对着一搂。那两人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一起,咚的一声响,天旋地转地倒在了地上。
那两名道士哎呦、哎呦地痛呼。铁悍转身一拳带着劲风,把从侧面攻来的一名道士打倒在地,又重重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人。他冲向最后一名道士,揪住了他的衣领,像提小鸡崽一般把那人提了起来。
那人双腿乱蹬,失声道:“放手!快放开我!”
铁悍咧嘴一笑,道:“好,你说放就放!”
他把那人风车似的抡了一圈,扬手扔出去。那道士砸在几个来接他的人身上,一群人都倒在地上,一时间惨叫声不绝。
那美艳女子还没出手,玄真观已经被这莽汉闹了个天翻地覆。沈清和的眉头皱起来,这些道士也太不济事了,自己都替他们着急。
柳三娘一挽披帛,带着股风情万种的姿态,款款走到长庚道长面前。
她柔声道:“老先生,我们凤鸣派要一统江湖,就从你们玄真观先开刀。奴家看你一把年纪,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臣服于我们凤鸣派,我就饶了你这些徒子徒孙,怎么样?”
她左一个凤鸣派、右一个凤鸣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沈清和微微皱眉,心中暗道:“本姑娘在这里,你也敢妄称是凤鸣派的人,看我等会儿不把你的脸打歪!”
长庚道长气得须发皆张,大怒道:“玄真观门下都是有骨气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若有本事就杀了我,要不然日后追到天涯海角,老夫也饶不了你们这些魔教妖人!”
柳三娘这次来就是为了栽赃嫁祸,对方越生气,她便越高兴。若是能让这些道士跟凤鸣派结下深仇大恨,那再好不过。
她掩口笑道:“哎呦,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可别把身子气坏了。既然道长不肯屈服,那咱们也得言而有信,只好把他的这些徒子徒孙都杀光了。”
她手下众人纷纷答应,一人拿着刀走向一名小道士,准备行凶。
那道士还是个少年,见明晃晃的兵刃逼到眼前来,下意识喊道:“师父,弟子不想死,救我!”
长庚道长周身激发出一道真气,震开了几柄指着自己的刀剑,向那小徒弟身前掠去。
柳三娘没想到这老头儿到了绝境,居然还能反抗。她一扬手中的披帛,金色的长绫飞了出去,嗖嗖数声裹住了长庚道长,紧紧地把他的身躯缠住了。
那长绫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质地极其坚韧。长庚道长用尽了力量去挣,却依旧撕不破它。他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这妖女,放开我!”
柳三娘一提长绫,将长庚道长拖倒在地,几把刀剑指在了他的脖颈上。
妖女掩口笑道:“好个人肉粽子,只是肉老了些,定然不好吃。还是先把这几个小崽子杀了吧,动手——”
刚才那小道士被人一脚踢翻在地。少年见人拿着刀剑逼近,战战发抖道:“不要……我不想死!”
翠色的衣裙停在他身边。柳三娘抬起脚尖,轻巧地挑起了小道士的下巴,笑道:“姐姐教给你个法子,只要你跪在地上冲我磕三个响头,说从此不再是玄真观的弟子,投靠我们凤鸣派,我就饶了你。”
那小道士怔住了,想起师父多年的教养之恩,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活下去固然重要,可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师门。
长庚道长知道大势已去,这些人就是要在他的面前折辱他的弟子。他又气又怒,不由得老泪纵横。他道:“好孩子,咱们玄真观的人都是硬骨头,就算死也不能求饶。这些邪魔外道坏事做尽,早晚会有报应!”
其他弟子虽然也怕,心知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求饶,这些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与其跪着生,还不如站着死。
柳三娘厌倦了他们这副宁死不屈的态度,嗤道:“从上到下都又臭又硬的,不知死活,真没意思!”
她抬起又白又软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那就都杀了吧。”
铁悍早就等的手痒了,登时大步上前,一把捏住了那小道士的脖子,要扭断他的喉咙。
再不出手,人就要没了。沈清和等不到更好的时机,只能先救人要紧。
她暴喝一声:“住手!”
说话声中,沈清和一掠上前,提剑刺向了铁悍的手腕。铁悍没想到道观外还藏着个人。他眼角刚瞥见个白影,手腕猛地一疼,已然多了一道血口子。
“哎呦,什么人偷袭老子!”
他吃痛松了手,小道士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
铁悍捂着手腕,端详着面前的白衣少女,道:“你是谁?”
就算这莽汉的力气巨大,沈清和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她长剑一挽,姿态潇洒灵动,反问道:“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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