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毕竟是凤鸣派的大小姐,这点脾气还是有的。不过在他眼里,也只是像小猫伸出爪子一般,挠的人不痛不痒的,反而让自己更心疼她。
他温柔道:“我答应你了,不会离开你。你把药吃了,好不好?”
沈清和终于点了头,张嘴吃药。萧则喂完了药,给她放下了帐子,让她好生休息。他自个儿回了房,想着沈清和的病情,心里也十分难受。
洛长明在寻访治眼睛的名医,甚至在城里贴出了告示,凡是能提供医生线索的人都有重赏。靳溶快马加鞭,去昆仑山接谢神医了,但是能不能治好也很难说。
萧则对于医术并不精通,除了陪着她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靠在床头,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若是她真的看不见了,他就照顾她一辈子。可她还这么年轻,看不见太可惜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灯光照在窗户上。忽然一阵风声传来,噗地一声打破了窗纱。一枚飞镖射穿了窗户,钉在了桌上。
萧则一个箭步窜到窗前,向外看去。外头黑漆漆的,没有人的踪影,那人跑的够快的。
飞镖上绑着一方手帕。萧则取下来看了,却见上头写了一行字。
“我能拿到解药。想救沈清和,今晚亥时来玲珑舞肆。”
信下面的署名是个玉字,萧则略一思忖,忽地想起了玉罗刹。
她原本是玲珑舞肆的舞女,后来加入了幽冥会,对萧则的事一直很感兴趣。萧则应付不来这种妖娆妩媚的女孩子,一向对她敬而远之。
那天晚上,沈清和是在玲珑舞肆外的小巷子里中了暗器。绑架洛袖袖的人身上带着脂粉香气,可能真的跟玲珑舞肆的人有所关联。今日玉罗刹主动来找自己,难不成真的有解药?
萧则把信攥在手里,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外头的天色暗下来了,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有机会还是要去试一试。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玲珑舞肆坐落在长安城西,规模颇大,从外面看装饰华美,里头有不少貌美的舞姬,不但会跳婉约的江南水袖,更是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胡姬跳胡旋舞,名声在外,不少富贵子弟都会光顾这里。
夜幕降临之后,笙箫丝竹声便从舞肆里飘出来。走得近了,更是迎面扑来一阵香风,让人色授魂与。
先前洛长明去调查过了,说玲珑舞肆背后的金主不详。这间舞肆五六年前才开张,如今已经如烈火烹油,生意好得让同行都嫉妒。
萧则觉得这间舞肆背后有古怪。江湖中像这样的温柔乡,一般都是消息的集散地,加之做这样的生意,没有靠山,根本不可能发展下去。
洛长明也是这么想的,说要再想办法调查,总能找到它背后金主的蛛丝马迹。
萧则翻墙进了玲珑舞肆,抬眼一望,正面是四层的主楼。院子东边有些小宅院,是舞姬们的住处。北边有个大池塘,里头种着荷花,岸边的垂柳如丝,在风里轻轻摆荡。到处雕梁画栋,十分华美。
他从前跟李商陆来过一次,也是在那一次头一次见到玉罗刹。
当时他初入长安城,李商陆要带他见见世面。舞台上的舞姬翩跹起舞,鼓乐齐鸣,极其华美。萧则看了片刻,不怎么感兴趣,却觉得琥珀杯中的葡萄酒很不错。
一舞跳完,下头的公子哥们纷纷叫好。领舞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头上戴着金冠,颈中戴着金项圈,如同壁画中的飞天神女。她从鬓边摘下一朵石榴花,轻轻一弹,扔到了萧则的桌上。
她傲然道:“刚才没看我的公子,你的脸,我记住了。”
萧则拿起了那朵火红的石榴花,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一位美人。李商陆笑了,道:“呦,你被这里的头牌看上了。”
萧则低声道:“别胡说。”
那舞姬下了台,缓缓走到了萧则身边。她福了一福,道:“奴家玉儿,敢问公子贵姓?”
萧则没想到这姑娘真要跟自己过不去,他淡淡道:“免贵姓萧。”
玉姑娘道:“萧公子,是奴家的舞跳得不好么,你怎么都不看我?”
她笑盈盈的,分明是责难,却又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还觉得很对不住她。
萧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看了李商陆一眼。李商陆却笑呵呵的,仿佛跟他没关系似的。萧则只好道:“姑娘跳的很好,只是在下不懂风雅,还请见谅。”
玉姑娘道:“是吗,我还以为公子眼光太高,我这等蒲柳之姿,入不得公子的眼呢。”
她说话声音柔软,妩媚里带着一点泼辣,就像她扔过来的那朵石榴花一样明艳。只要是男人,就很难不为她动心,萧则也有些局促,垂着眼不好跟她对视。
李商陆噗嗤一笑,仿佛觉得这样的萧则很少见。萧则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出了杀气,让他少幸灾乐祸。
李商陆反而更加乐在其中,翘起了二郎腿,道:“玉姑娘,你别看他不声不响的,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野着呢,肯定是你喜欢的那路人,千万别放过他。”
玉姑娘轻轻一笑,道:“这位公子也有趣的很,果然人以群分,有趣的人总是会待在一起的。那你觉得,刚才我的舞好不好?”
李商陆立刻抚掌,大加赞扬,道:“跳的好,恍然间如见仙子下凡,甚美、甚美!”
他看向萧则,道:“兄弟,你说是不是?”
萧则只好点头,道:“是是。”
他的态度太冷淡了,玉姑娘觉得他跟别人与众不同,越发想要征服他。
一旁有客人起哄道:“玉姑娘,外乡人没见识,你跟他过不去做什么。再跳一支胡旋,给这些乡巴佬开开眼!”
玉姑娘微微一笑,道:“你说跳就跳啊,人家累了,要看舞明儿请早。”
她说着转身离去,衣裙上的香气还留在空气中。李商陆的目光追着她离去的身影,感叹道:“唉,真美啊。”
萧则道:“她为难我,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火上浇油。”
李商陆便笑了,道:“被美人刁难能算是难事吗?要是我,巴不得多来几个呢。”
萧则敲了敲桌子,道:“李道长,你是出家人,别忘了身份。”
李商陆便坐得端正了些,一本正经地说:“是,所以她跟你说话,我们出家人不便干涉。”
萧则无言以对,觉得就不该跟他来这里。两人喝完了酒,走到大门外,见一个小丫鬟等在那里,小声道:“公子,垂珠楼二层东边尽头的厢房,我家小姐请你过去说几句话。”
李商陆眼睛一亮,道:“是玉姑娘?”
丫鬟道:“对,就是刚才送他石榴花的那位姑娘。”
萧则刚出师,还没到处野够,生怕被女孩子绊住了。他说:“抱歉,今天喝的有点多,不胜酒力,改天吧。”
他完全不顾那小丫头愕然的眼神,拉着李商陆走了。
李商陆道:“你是不是不正常?”
萧则道:“怎么不正常?”
李商陆道:“她可是玲珑舞肆的头牌啊!多少公子哥儿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她要跟你结交,你居然拒绝她?”
萧则笑了,道:“她是很漂亮,但我不喜欢。这种事,强求不得。”
夜晚的大街十分安静,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月亮。两人都有些醉了,慢慢地往客栈走。
李商陆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萧则道:“安静一些,聪明一些,玲珑剔透的那种。”
李商陆感觉他描述了一个像露珠一样的女孩子,而方才的玉儿姑娘就像一团火,差得太远了,难怪他不喜欢。
那之后过了没多久,萧则在幽冥会的堂口又一次遇见了她。
他十分诧异,玉罗刹倒是好像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她微微一笑,道:“又见面了,萧公子,或者我该叫你十九哥?”
萧则想起了从前的事,一时间有些出神。他抬眼望去,庭院的西边有个两层的小楼,最东边的那间屋亮着灯火。萧则记得从前她让人来约自己时,就说过她的住处在那儿,便悄悄地潜了过去。
跟灯火通明的大堂比起来,这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光。一名女子坐在梳妆台前,身影映在半开的窗户上,十分婀娜。
萧则一跃上了二楼,推开了窗户。玉罗刹听见了声音,却没回头。她把一根金钗戴在头上,拿篦子把碎发拢整齐了,这才抬眼看他。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罗衫,裙子如浪花一般雪白,胸前戴着一串碧玉璎珞,手腕上戴着七八只细细的金镯子,美艳的令人望而却步。
玉罗刹的舞跳得好,垂涎她的人有不少,但这丫头身上有功夫,等闲人根本占不到她半点便宜。来过这里的人都知道玉儿姑娘是朵带刺的玫瑰,老板当她是摇钱树,也不让粗俗的客人接近她,把她养出了一副矜贵脾气。
屋里没有别人,她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
萧则道:“玉姑娘,你能拿到解药?”
玉罗刹有些失望,站起来道:“你这登徒子,闯到人家的闺房里来,我还没叫人抓你。你怎么头一句话就问别的女人的事?”
萧则被她说的语塞,也觉得这样欠妥。但他的心里只有沈清和一个女孩子,对其他姑娘自然要保持距离。
他冷淡道:“抱歉,下午接了你的信,我便赶来了。玉姑娘可知道那用暗器的人是谁?”
玉罗刹道:“知道。”
她微微抬起下颌,透出一股傲气,等着萧则来求自己告知。多少人想跟她套近乎,她一概不理,却唯独对萧则青眼有加。只可惜这人不解风情,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如今让她逮着了机会,自然得好好地摆一摆谱。
萧则明白她的意思,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当下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还请玉姑娘赐教。”
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平日里冷淡的如同寒霜,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让人纵使再生气,也无法跟他计较了。
可惜玉罗刹阅人无数,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微微扬眉,似乎在说,就这?
萧则想她不缺金银珠宝,只不过从前受自己冷待,想把场子找回来罢了。他道:“玉姑娘想怎么样尽管提,只要不悖江湖道义,萧某都会尽力满足你。”
玉罗刹注视着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道:“此话当真?”
萧则道:“当真。”
玉罗刹拿起酒壶,在琥珀杯里斟满了殷红的葡萄酒,柔声道:“那就请萧公子,先陪我喝一杯。”
沈清和歇到晚上,总觉得心神不宁。她傍晚不肯好好吃药,又跟萧则闹了一阵子脾气。如今想来,他为了自己的事也十分难受,自己却不体谅他,实在很不应该。
她撩开帐子,看着外面。丫环已经把灯点起来了,院子里也挑起了灯笼,到处都照的很亮。沈清和吃的药有些效果,此时看东西没有那么昏暗,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头晕目眩。
她下了床,想去看看萧则。丫鬟跟过来,道:“沈姑娘,你要去哪儿?”
沈清和穿起外衫,道:“总在屋里躺着气闷,我出去走一走。”
丫鬟想陪她出去,沈清和道:“我很快就回来,不用跟着。”
沈清和去了萧则的住处,这会儿他屋里就黑了。沈清和敲了敲门,道:“萧大哥,你睡了吗?”
屋里没人回应,门反而被推开了一线。沈清和觉得奇怪,迈步进去,一边扬声道:“萧大哥?”
萧则还是没回应,沈清和走到里屋,见床铺的整整齐齐的,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她走出院门,见前头的路边,有人站在灯下说话。
洛长明疑心下毒的人跟玲珑舞肆有关系,一直派人调查他们的事。此时探子回来了,一副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
沈清和站在花墙的阴影下面,暗处看明处,格外分明。她听那探子说:“这几天都没再见过扮成钟馗模样的人出现过,舞肆的客人太多了,闹哄哄的也看不出什么来。他们那儿最红的姑娘今天没出来跳舞,不过……小的方才好像……好像看到了……”
洛长明道:“看到了什么?”
那人道:“小的好像看到萧公子也在玲珑舞肆。”
洛长明有点懵,道:“萧则?他去那儿干什么,沈姑娘都病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情去看别的女人跳舞?”
那人搔了搔头,也答不上来。沈清和想起刚才去他房里,空无一人,心中有些恼火。自己还担心白天说重了话,让他心里不好受,却没想他根本就没往心里放,早就去逍遥快活了。
他刚刚还指天誓日地说只对她一个人好,永远陪着她、做她的拐杖,结果转身就去拈花惹草。
沈清和越想越气,莫说她还没瞎,就算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摸着找过去,也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玉罗刹端起酒杯,送到萧则跟前,道:“喝了它。”
萧则盯着杯子,鲜红的酒泛着微微的光,有没有毒他无法确定。
见他没有喝的意思,玉罗刹便笑了,道:“瞧你小气的,刚说了什么都能帮我做到,却连杯酒都不肯喝。我还会在酒里下毒不成?”
她说着自己一饮而尽。她在桌边坐下,抬眼看着他,道:“这间舞肆是柳三娘开的,从账面上查不出来,登记的是个替身,实际的事情都是三娘在管。”
萧则的神色淡然,这些天来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柳三娘从前就是舞姬出身,对于这行并不陌生。若是鹰鹫派想在长安城里安排个搜集消息的地方,舞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玉罗刹一手托腮,道:“那天伤你们的人,大约就是柳三娘本人。她从薛明手里得了本毒经,都是从偏僻寨子里搜集来的阴邪古方,连薛明也未必试过。前阵子我听说她练成了千蛛银针,中的人走不出三步,毒性就要发作。她还嫌药性太猛烈,没有折磨人的趣味,又想法子把药性改的弱了一些,好让人慢慢地受罪。”
萧则的心慢慢沉下去,道:“有解药么?”
玉罗刹便笑了,拾起桌上的一柄描金小扇摇了几下,端的是风情万种。她缓缓道:“我知道她把药藏在哪里,可以帮你想办法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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