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眉色飞舞,面露期待之色。
朴正道:“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实乃在下平生所求。”
五子觉得他话里有话,不似随口应答,心中莫名不安。
“好啊好啊!”
紫贝抚掌笑道:“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无拘无束,死而无悔。”
五子心中一动,觉得眼前的紫贝陌生极了,不由望向杜若,只见对方正好看了过来,不由苦笑。
“紫贝豪情可嘉,只是忘了朋友,当罚酒一杯。”
杜若斟了一杯酒放在紫贝面前,紫贝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好姑娘,是我的错,在此先赔不是了。”
说罢又放下酒杯郑重向杜若行了个大礼,杜若坦然受之,笑意弥漫厅内。
这时,外面传来了丝竹之声,仿佛天籁。无数鲜花从天而降,洒落在厅前的院子里,有如天女散花。这时,果然有一天女翩然降下。只见天女青丝如瀑布,双眸若星辰,一袭华美的紫衣和覆面紫纱增添了神秘感。正好明月当空,天女便在柔和的月光下翩翩起舞,美目顾盼之间,摄人心魂。
五子初时尚怀戒备之心,担心随时会有暗器飞出来,然渐渐为天女的舞姿所吸引,丝竹之声又着实动人,便松懈下来,专心欣赏着“天降之景”。
曲终舞毕,紫衣天女款款步入厅内,缓缓向众人施礼道:“献丑了。”
其声悦耳如铃,让人对其真面目又多了一份期待。
五子恍然如梦醒之初,又见天女美目直勾勾盯着自己,不免一时慌乱,疑惑与窘迫一齐涌上心头。
“五姑娘可是觉得不妥?”
朴正突然发问让五子心下一惊,她忙仔细瞧了瞧紫衣天女,又看了看朴正一本正经的模样,觉得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得作出一副焦急之态。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杜若轻吟一句诗,面向紫衣天女道:“阁下何妨示以本来面目,也好让我等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紫衣天女面向杜若行礼,道:“稍待片刻。”
随即退了出去。
五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紫贝也是张大了嘴,孟瑶掩口而笑,倒是朴正解释道:“这是在的一位朋友,素来喜欢着女装见客,音容笑貌均可仿效女子,常常瞒过不知情之人。若是因此冒犯了诸位,还请见谅。”
朴正说的诚恳,五子当然不能给人脸色,于是道:“久闻江湖多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是不虚此行了。”
朴正道:“若是五姑娘有兴致,不妨在鄙庄多留几日,还有许多值得一看的东西。”
五子道:“乐意之致。”
紫贝道:“你们说了半天,谁来解释一下那个人是谁?”
朴正道:“那位是延宁侯的公子,姓吕,双名宁涛。虽非江湖中人,却常同江湖人交游,算得在下的朋友。”
紫贝点头,道:“看来你的朋友真不少,难怪一出手就替我们解决了麻烦,果然是走遍天下靠朋友啊。”
早前魏家帮的人气势汹汹,将五子等人团团围住,本来她们也没占个理字,硬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束手无策之际,是朴正出手相助,三言两语便退了敌,救五子一行脱离险境。紫贝感激之余,自然也会对对方如此神通感到好奇。
朴正笑了笑,道:“紫贝姑娘只说对了一半,人在江湖只有朋友还是不够的,还得有一身独行天下的武功。”
紫贝来了兴致,问:“那你的武功能在江湖排第几?”
五子暗自责怪紫贝的鲁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怎好向人家提这般问题。不过,朴正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下没有同那些武林泰斗交过手,所以江湖排名无从说起,不过在这区区洞庭之滨,应该是没有对手了。”
自视甚高的人。五子在心中默叹。不过朴正的话并未令她感到厌恶,反倒是因为对方的自信小小高兴了一下。
“那谁可称武林第一?”
紫贝的问题倒是源源不断,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若论单打独斗,太原吕家吕坤老先生有剑圣之名,多年来无人可在他老人家手下走过百招,可称剑客第一。若论门派,少林、武当、峨眉、点苍、青城五派,太原吕家、建康沈家、洛阳公孙家、江都端木家都是一方豪杰,实难分个高下。”
紫贝冷笑一声,道:“吕坤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何可称剑客第一?至于少林、武当这些所谓名门正派门派,成日为一张脸面争斗不休,全忘了武学要旨,早已沦为二流门派。像太原吕家这样的世家,出了一个又一个不肖子孙,老一辈的高手一去,只怕要沦为他人砧板上的肉呢。”
“紫贝姑娘好大的口气,真当我中原武林无人吗?”
孟瑶轻轻笑了起来,单手捏着酒杯轻轻摇晃,道:“洞庭水帮不过乌合之众,真不知道是谁连这些人都怕得寻死觅活的。”
紫贝脸上火辣辣的,她自知失言,却受不住孟瑶的讥讽,欲拔剑而起,才想到已经是在他人的地盘上,若是对方有意,自己也得不到好果子吃,便僵在那里。
五子知道紫贝说了不该说的话,自己该责备她几句,但孟瑶欺负紫贝也是不可原谅的,于是不肯训斥紫贝,又碍于朴正的情面,不愿与孟瑶冲突,如此便不知该如何解围了,只好把目光投向杜若,希望她出来说几句,谁知杜若又跟个没事人似的,目不斜视。
“哟,发生什么了?怎的突然静了下来?”
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随即进来一个年轻公子,锦衣华服,银冠玉带,俊美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他大步走来,腰间悬挂的玉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吕兄来的正好,三位姑娘正好想见见你呢。”
朴正微笑道,似乎刚才的争论并未发生。紫贝不肯给他这个面子,依旧板着脸,僵着身子站在那里,并不曾正眼一看对方。
五子倒是被朴正那一句“吕兄”吸引过去了。她打量着吕宁涛,心想这就是刚才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子?眼前之人相貌堂堂,言谈举止间并无丝毫女气,又带着王孙公子的贵气,而不失随和,倒是跟自己在洵都所见的赳赳武夫和神秘巫师不同,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姑娘如此看着在下,可还是不信?”
吕宁涛直视五子,五子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忙移开目光,道:“信与不信,事实便是那样,只是好奇之心在所难免,足下经常跟人开这样的玩笑吗?”
吕宁涛也不管五子的窘迫,他直接走到五子的视线中,笑道:“我倒是好奇,谁家的父母如此狠心,竟让这样漂亮的姑娘出来走江湖?”
五子不悦,刚才的好感丢了大半。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紫贝大叫了起来。
“哪里来的浪荡公子?竟敢这样对我们五子说话!”
吕宁涛闻言把目光投向了紫贝,他看到一个眉宇间有几分英气的姑娘正怒气勃勃地瞪着他,那生气的模样倒有几分娇憨可爱,不由得靠近了一些,道:“姑娘家整日对人生气,可是会气出男人的容貌的,到时候连我也感到罪过呢。”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面精致的铜镜递到紫贝面前,道:“快看看,男人的眉毛都出来了。”
紫贝一脸的不可置信,怒气暂时抛到一边去,鬼使神差般伸手接过铜镜,将信将疑地照了照,果然见两条眉毛出奇的粗,右边的眉毛还似剑眉般倒立,不由“啊”了一声,几乎连铜镜都握不住,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这……这可怎么办……”
笑声在此刻响起,刚才还在关注紫贝眉毛的五子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别过头去正好看见杜若微微笑了起来,好像在嘲笑自己跟紫贝一样容易上当,不禁又恼又悔——这两个人,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在那天里,五子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紫贝这个女人是如何善变,明白了杜若是多么神秘莫测,她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依赖着这两个人。十七岁的年纪,不大不小,未经世事,不知畏惧,正是长大的时候。
扭头看了一眼紫贝,那边正热闹,不愉快的气氛不见了。五子苦笑,不是鹤立鸡群的感觉,可是在人群之中,她永远是一个人。
第3章 五子窥巢
云还山庄的招待非常周到,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紫贝虽然生了几回气,但她不是个记仇的人,人缘也好,与孟瑶的冲突也实在不算什么事。而五子自从住进了云还山庄,不择席不厌食,心里却始终存着个疑惑。
这一日五子起得晚了些,梳洗后不见杜若等人,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未免有些小小失落,便离开房间到了院子里。
云还山庄给五子三人安排的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有几间精致的小屋,一个宽敞的庭院,点缀着错落有致的四时花木,令人赏心悦目。院子西边墙角长着一棵有些年纪的大树,树叶被修剪过,只见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落在上头。
五子昂首望着树上的小鸟,一个个圆滚滚的,也不管偷窥者的目光。她一时兴起,瞧着周围没人,便抱着树干如猴子般迅速爬了上去,惊得鸟儿大叫起来,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大树斜生的枝干上,一个小小的鸟巢藏在树叶下,巢里有三只光秃秃的雏鸟,大约是感觉到了动静,一个个昂着头,把脖子升的长长的,张开比头还大的嘴,声嘶力竭般叫唤。从东边来的一缕阳光洒落在巢里,照亮了那几片小小的破碎了的蛋壳。
五子倚着树干,静静地看着巢里的雏鸟。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此刻却有莫名的触动。那惊走了的鸟儿,是否就是这些雏鸟的父母?等待父母喂食的雏鸟,是否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可知道危险又如何?凭它们那羽翼未丰的小小身躯,能够振翅飞翔逃亡自由的天空吗?
雏鸟还在不知疲倦地叫唤,五子忽然觉得胸口闷的很。她抬眼看着东方的太阳,蓝天之下,白云之上,万丈的光芒似乎就是从那里来的。只是这阳光太刺眼,五子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顺势低头往下一瞧,这一瞧不要紧,吓得她在树上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掉下去。
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只见他面容俊美,目光温和,眼角带笑,负手背对着阳光,连身上那普普通通的布衣都沾上了华美之气。这不是那自称姓谬名琮字朴正的云还山庄主人,却又是谁?
五子刷的一下红了脸,又惊又怒又窘。惊的是有人到了身边自己却一无所知,对方武功可想而知。怒的是身边此刻除了朴正再无他人,那些信誓旦旦一起出来的伙伴到了关键时刻竟一个人都没有了。窘的是她好歹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不敢求仪态端庄的出现在人前,但如此模样究竟不妥,更何况是在一个尚未熟悉的男子面前。
“五姑娘还准备在上面呆多久?”
朴正笑了笑,明明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恶意,但就是令五子觉得无比难堪,连耳朵根子都染上了红晕。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庄主,您要的东西到了。”
“姑娘请自便,在下去去就回。”
朴正从容离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五子立刻一个纵身跳跃,稳稳落到了地面上。幸亏她的轻功没落下,不然非摔一个狗吃屎不可。
这时,朴正提了个食盒从容归来,远远道:“主人要向客人下逐客令?”
五子已经松了口气,听闻此言,便做了个请的姿势,“不敢,请庄主阁下里面说话。”
坐定后,朴正将食盒打开,从中拿出几碟精致的糕点一一摆在了五子面前,道:“听闻五姑娘素来不喜早起,在下来时便命人备了些点心,姑娘尝尝是否合胃口。”
那副肯定的语气令五子有些不满,看到碗碟里精致的点心后才消了些气,也能平静下来听对方说话了。
“在下知道五姑娘来自岭南,恐怕这边的食物会不和姑娘胃口,故特意请教了紫贝姑娘,备了一些口味淡些的点心。想来太甜的东西,吃了会腻味。”
朴正正襟危坐,言谈举止能给五子一种安心的感觉,所以五子将家中老人所教导的不可与陌生男子接触的种种都抛到脑后了。
“于我而言,只要不是淡到无味,或是甜到腻味,都是可以的。不过,足下不会只是为了送点心才过来的吧。”
偏偏在五子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出现,而且知道她今日不会早起,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谓巧合,不过有人蓄意为之罢了。那么,眼前的人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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