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翊抬头看看空中那一枚弯成铁钩的上弦月,抿了抿嘴。
“朕睡不着的时候也喜欢出来走走,朕也希望有一天不再是一个人,有人能陪着朕。”
御花园里总有各种不知名的淡淡幽香弥漫在空中,道旁的秋菊在静夜里悄悄绽放。
傅景翊停下脚步,侧身看她,眸色深遂。
“朕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朕也看到了,你不快乐。这么多天来,你在朕身边强颜欢笑,很辛苦吧。”
清辞唇瓣微动,想说不辛苦,他的手指竖在她唇前。
“你看着朕,朕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绝无虚言。”
“你想要天下女子不被轻视,不受欺辱,朕已经着手去做了,修订过的律法将在三日后示众,你会看到十数条保护女子的内容。”
“当然这只能实现保护,是远远不够的。女子有了自立的能力,才会被真正意义上的尊重。朕鼓励百姓重商重文,女子可以走出家庭去挣钱,也可以读书入科考,上朝堂。”
“这些,朕都会去做的。”
“即使你不留下,朕也会做的,因为朕思虑已久,甚至登基前,朕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所以,”傅景翊说到这里,停留的时间很长,痛下决心一般,“你现在可以走,去找萧承书,或许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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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父亲是想我再死一次吗
“皇上真的……”
“真的。”
傅景翊总想着,再等等,不能急。
她在自己面前是那样顺从。
他一个眼神,她就懂得投怀送抱,迎合他,取悦他。
每一回抵死缠绵,他都有一种错觉,她真的属于他了。
可她每一天都在等他睡着,然后小心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完完全全的离开他,背对着他,才会在床的另一边入睡。
她从未有一刻是真正接受他的。
清辞跪了下来,磕头。
“谢皇上成全。”
她再抬眸,眼中含光:“若有用武之地,愿为皇上万死不辞。”
这样的话她说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出自肺腑。抛开别的,这个皇帝值得她肝脑涂地。
傅景翊依然丰神俊逸,气宇光华,只是眉间,有一抹风霜染遍的轻愁。
“阿辞,于我,你可曾有一刻动心?”
清辞眼睫微动,还没开口,他绽开微笑。
“不用回答,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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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萧承书头很痛。
他坐起来,大红绸被往下淌,肩膀一凉,他低头看,才发现自己赤条条的。
他心沉入渊底,再回想,昨夜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宛如旧梦一场,记不真切。
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他赶紧抓起被子遮掩自己,把自己藏起了被窝里。
沈柳茵走进来,对他明媚一笑,“醒了啊。”
她准备了衣物拿到床边,“你快起来,带我去向父亲母亲敬茶。”
萧承书不动,黯声问:“我昨晚,我们……”
“没关系的,”沈柳茵慷慨道,“你喝多了,我不怪你。”
萧承书睁大了眼,“这么说,昨晚我对你,对你……”
“把我当成别人了吧,我说了没事,我不在意的。”
沈柳茵大方笑道,“再说了,我们虽然没有感情,孩子总归得有一个,才能向你父亲母亲交代呀。”
萧承书慢慢的回想起昨晚的梦。
那个真实存在于身边,给了他一夜幸福的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抱歉,麻烦你回避一下,我穿衣服。”
尽管他们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萧承书依然做不到和她“坦诚相见”。
他穿好出门,沈柳茵在门口等候。
她始终端庄无瑕,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暧昧,只有浅浅担忧,“头一回向父亲母亲敬茶,真怕自己做不好。”
萧承书微微诧异,她的“父亲母亲”改口得很顺溜,极其自然。
“我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沈伯父与我父亲也是世交,你又是他们看上的儿媳,不会为难你的,你不必拘束。”
沈柳茵其实不喜欢他到现在还管自己的父亲叫伯父,但她也不会去纠正。
“我知道的,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萧远的妻子,不能有不足之处。”
这一声“萧远”让他的眸光凝滞了下。
沈柳茵伸出手,眨了眨眼睛,“萧远,牵着我,你得习惯在外人面前与我恩爱。”
他神色有些愣怔,没有动作。
沈柳茵主动牵起了他,“哎呀,别扭什么,我又不喜欢男人。”
她毫不介怀的举止,倒显得萧承书扭扭捏捏了。
萧承书心想着她不喜欢男人,那她跟男人就没什么区别,这样想着,就任由她牵着手去了正堂。
给父母敬完了茶,没说几句话,萧跃林就让沈柳茵先回去,单独留萧承书说话。
沈柳茵一走,萧跃林的脸色便沉了下来,重声道:“你已经成亲了,再敢同那个妖女私奔就别回来了,爹当没你这个不孝子。”
萧承书眼中无光,“父亲说笑了,我还能同谁私奔,您说儿子也就罢了,不要抹黑人家姑娘的清誉。”
萧跃林锋眉掠起,沉沉道:“爹就问你,那妖女昨晚连夜孤身离宫,是不是同你有关系?”
萧承书眼中的浓墨化散开来,久久不敢确信父亲说了什么。
“她离宫了?”
萧跃林一愣,在他迷茫欣喜的眼神里仔细探究。
他竟然是不知情的。
“你不知道?”
萧承书无暇再问什么,大步一迈就往外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她,哪怕不知道她会在哪儿。
萧跃林拍案而起,高声道:“拦住他!”
“把二公子关起来!好生看着,哪儿也不准去!”
萧承书被拦住去路,他回头,哑声问:“父亲曾在我临死前哭着说,不愿娶公主那就不娶。那么时至今日,父亲是想我再死一次吗?”
萧跃林气得胸膛起伏不止,一根手指颤抖指着他。
“你这个蠢货,皇上昨晚为什么带那妖女过来,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还是娶不娶公主的事吗,你跟皇上做对!你要毁了萧家啊!”
萧承书双膝落地。
“父亲,我为什么不能找她,她是我发妻啊。”
萧跃林一巴掌扇歪了他的脸,怒道:“你妻子是沈柳茵!你记住!”
萧承书半边脸火辣辣得疼,他笑了。
“父亲,萧家世代忠良,所以皇上就能强占臣妻,臣子得屈辱忍受,为了掩盖皇上的丑事我还要写和离书,娶别的女人!父亲你身为重臣,朝廷砥柱之一,这难道不是你的窝囊!做臣子窝囊至此,你还要对这个皇帝忠心耿耿!”
萧跃林两眼一翻,身子晃了晃。
夫人搀住他,满眼通红的劝萧承书。
“远儿,体谅体谅你爹吧,你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就别闹了,皇帝看上臣妻也不是头一遭事,哪个不是上赶着双手奉上,你偏要与虎谋皮,你逃得了,萧家逃不了啊!”
萧承书苦笑,“父亲总说新帝是仁君,明君会为了一己私欲宁失忠良?父亲,他若仁德,便不会染指我的妻子,他若仁德,也不会动萧家分毫。”
萧跃林由夫人搀着坐下,缓缓后,深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你已经与她和离了,柳茵也过门了,你让柳茵情何以堪?”
“柳茵不会介怀,”萧承书说,“她与我是假成亲。现在清辞出宫了,我要去找她,今日就跟柳茵和离。”
萧跃林猛地一拍桌子,一双眼睛瞪得死死的。
这个儿子真有本事啊,成了三次亲,这回他想着怎么也能尘埃落定了,他竟然要成亲第二日就要和离,这是要活成一个满城皆知的笑话啊!
“你敢!你这个逆子!”
萧跃林高声道:“上家法!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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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你介意丹惠做寡妇吗
沈柳茵在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头一阵阵的酸涩难抑,直到听到这一声,她冲了进来,扑通跪在萧跃林面前。
“父亲!他这是气话,昨晚他跟我同房了呢,我们不是假成亲!他也不会去找那女人的,父亲!”
儿媳妇一跪,萧跃林更加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是邪门得要命。这么好的媳妇放这儿看不见,偏偏要去找那个人尽可夫的妖女。
那个妖女是什么来历,萧承书知道多少,萧跃林这个做父亲的绝不比他少。
哪里比得上眼前冰清玉洁的沈家嫡女?
萧承书有些看不懂了,“柳茵,你不必这样。”
沈柳茵拉拽他的衣袖,“快给父亲认错!”
萧承书低着头不语。
沈柳茵再道:“父亲,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出这个门的,就把他交给儿媳,可好?”
萧跃林本就不太舍得打儿子,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开了口,他自然也不会拂了去。
他叹息,“这个兔崽子要是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告诉你婆母,我们都会替你做主。”
“谢谢父亲。”
沈柳茵起来把萧承书拉着往外走。
萧承书对她的拉拽倒也不生气,只是脱离了下人的视线,他就把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
沈柳茵把他推进了屋子里。
她看着萧承书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一声,“刚我都听到了。别傻了,清辞离开了皇宫,可她有来找你?她根本就不来找你,这说明什么?”
萧承书道:“可她为什么在我的洞房花烛夜离宫,她肯定是想来找我的,也许她就在外面,也许……”
他说到这里,迫不及待的往外去。
沈柳茵堵在门口,咬牙道:“你敢出去试试,萧承书,你昨夜强暴了我,今天就想跟我和离去找别的女人?我不准。”
萧承书一怔。
“我强暴你?”
“不然呢?”沈柳茵说,“我一个女子,能反抗得过你吗?你叫着别人的名字,把我拆骨入腹,我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可你不是说……”
萧承书面露难堪。若不是沈柳茵说她不喜欢男人,他不会那样果断的选择娶她。他图的不过是互不相欠罢了。
昨夜的梦他依稀记得一些,他把身边的人当作了清辞,他是强势疯狂的,可他也好像不记得她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啊。
萧承书又想起姑苏那一别,在陆家的厢房里,他的确对清辞起了强行占有的念头,难道他在昨夜醉得意识不清之时,真的无视沈柳茵的拒绝,伤害了她吗?
他认识沈柳茵那么久,这个姑娘一直都很直率善良,应该不会骗人的。
那他真的禽兽不如了啊。
萧承书垂下眼帘,“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这个。”沈柳茵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从前以为我不喜欢男人,可经过了昨夜,我觉得我可以试试。萧承书,你必须对我负起责任。”
突然的,萧承书想起了在御花园里等了他一夜的傅芸烟,看着傅芸烟昏迷不醒的样子,他心里头涌起的也是这样的感觉。
愧疚,以及不能逃脱的责任。
他心里有个人,可首先,他得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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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一到姑苏,就听说了陆天秦身故的事儿,陆家在姑苏城中地位举足轻重,家主陆天秦一死,便成了姑苏城中一大骇事。
因为他死得蹊跷。
在自己的书房里被一箭穿心。
毋庸置疑,萧跃林办事果然利索,皇上说不留人,他就没让人活到让她看最后一眼。
清辞大老远的,都听见陆家办丧事的唢呐声,心里也勾起一些悲戚。
她以为,她能有机会当面问一问陆天秦,可曾有一刻想过那个被丢弃的女儿,想过她是死是活,活得好不好。
可到底没有机会了。
陆平谦跪在最前最中的位置,满堂哭丧声,唯有陆平谦在默默低着头。
清辞的到来众人稍稍意外,陆平谦看到她来,抹了把眼泪,招呼去外头坐。
“师父来的不是时候。”
他不好意思得抓了抓后脑勺。
“既然来了,让我磕个头吧。”清辞说。
这回来姑苏,本是为了康丞相那勾当来的。
陆天秦死得猝不及防,很多事情便来不及对儿子交接。
守灵这几日陆平谦定抽不开身。
清辞磕了头后,便打算离去。
“清辞姑娘。”
她停住脚步,叫她的,是灵堂角落里站起身向她走来的三姨娘苏英。
苏英一身素缟,额头围白布,眼睛同众人一样哭肿,看向清辞的目光却有感激。
“姑娘对我闺女有恩,我问了闺女,她说还未郑重向姑娘你致谢。我这个为人母的,该替她谢谢你。”
清辞视线在她眼角的皱纹处停顿了须臾,垂眸道:“不必了,举手之劳。”
“得要的,”苏英低声说,“我有一个血鸽玉镯,是我最贵的宝贝了,我把它给你,就当答谢姑娘了。”
“不必。”
“姑娘不要推辞了,我闺女出嫁时候,姑娘的朋友还给了这样厚重的礼,我这只是个镯子,姑娘是看不上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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