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痛得哇哇大叫道:“臭小子!老子杀了你!”于是招式变快,刀刃与恕儿的剑锋纠缠不休。
恕儿十八招乌衣剑,来回变化,有时如“闲云野鹤”,潇洒倜傥,有时如“狗熊掰棒”,丑陋滑稽,剑锋频频擦过张恨的喉咙、胡须、发髻、肚皮……最后张恨已经是“鹑衣百结”,衣衫褴褛,恕儿却毫发未损,愈发来劲。
十门八派,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他们的主公,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像耍猴一样捏来逗去。
人群之中,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诸葛哥哥,原来你真在这里!”
绝世峰顶,十门八派的数百弟兄齐齐望去,只见山下一个恍若仙子的白衣少女,正朝诸葛家的臭小子挥手而来。长袖滑落处,只见那一抹手臂,肌肤胜雪,晶莹如玉。少女笑靥红润,眉目如雕如画,不是九州美人榜上排名第四的蜀国西岭药王山掌门之女薛伊人又能是谁?
诸葛从容也朝她挥了挥手,说:“薛家小妹,别来无恙!”
薛伊人赶紧走过去站在了诸葛从容身旁,眨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惊喜道:“十年未见,你竟然长得这么高,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不过你竟还是像当年一样,一身灰衣、一把破剑,跟西岭里的盗匪打做一片,浑然一副江湖浪人般灰头土脸的落魄样子!”于是咯咯直笑。
诸葛从容无奈道:“我已经在这绝世峰的山洞里住了十八个晚上,缺吃少喝,当然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一头秀发都打了结!”说着,却不住去看恕儿与西魔主公的比试。
薛伊人追着诸葛从容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褐色衣衫、其貌不扬、身材娇小的少年正和一个脸方如榻、满面胡须、身材壮硕的大汉打得不可开交。那少年拿了一把光影绰绰的长剑,却使得剑不似剑,如棒如棍,还颠三倒四地一会儿拿着剑柄用剑身砍、一会儿捏起剑身用剑柄砸。那大汉频频辱骂,大刀汹涌,却占不到上风,反而被那身法诡异的少年耍来耍去。
薛伊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断断续续地说:“哈哈……原来你在绝世峰上这么多天……是在看小猴子耍大猴子!竟然还……看得煞有介事、一派认真!”
恕儿闻声朝诸葛从容处瞥了一眼,被他身畔一袭白衣、俏丽柔美的身姿晃到了眼睛,而自己却在这里身法诡异、“猴子称王”、“狗熊掰棒”……她突然不想再拿西魔主公练剑玩,草草使了一招“顺手牵羊”,左手拿剑乱刺,右手夺他兵器。大刀到手,戛然而止。
张恨恍惚间手中竟没了大刀,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矮小少年。恕儿将他的西魔大刀架在他的脖颈上,淡然说:“西魔主公,你输了。叫我一声‘主公’可好?”
张恨怒极,一扬脖、一闭眼,抿嘴道:“臭小子,士可杀不可辱,你干脆一刀砍了我!”
恕儿扔将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好一句‘士可杀不可辱’。我以为,江湖豪杰,该是一诺千金、有言必践。你们十门八派答应我们的事情,不能兑现,你便一心求死,这才是‘耻辱’。”
众人怔怔看着那小白脸的少年,竟觉得他好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恕儿朗声道:“各位堂主、各位弟兄,输了比武,没什么大不了,再练就是!可是输了骨气、输了诚信,你们就永远都被人叫做‘西岭盗匪’,而不是‘绿林好汉’!十七天里,各位堂主都遵守规矩,点到为止,第十八天,西魔主公忽然篡改规矩,招招致命。可我颜树,虽是陈国黑市的小商贩,却从不做输了诚信的生意!我依旧兑现诺言,点到为止,不伤西魔主公一根汗毛!但你们也承诺过,我若打赢十门八派的众堂主,就叫我一声‘主公’,怎得现在,没人愿意兑现诺言?”
众人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恕儿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每年中秋,齐聚绝世峰顶比武,谁赢了,谁就当西岭十门八派的‘主公’。如今虽然未到中秋,但我们一样齐聚绝世峰比武,我赢了,难道不该被尊称一声‘主公’吗?”
西魔主公忽然说:“这不是中秋比武,你用的也不是我们十门八派的功夫!我们凭什么叫你主公?”
恕儿低头看着张恨,说:“凭我当着众弟兄的面,一个一个打败了十门八派的功夫,凭我有诺必践,言出必行,凭我经商有道,能带着你们十门八派,不再做盗匪打劫的营生,不再提心吊胆地活在刀刃之上。以后你们跟着我,保证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门派,已然军心瓦解,觉得也许改邪归正、衣食无忧,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第五十九章 所谓伊人(下)
薛伊人指着恕儿,问诸葛从容道:“诸葛哥哥,那拿剑的小哥是谁?你可认得?”
恕儿将那白衣少女的话,清清楚楚一个不落地听了进去,心里暗自不悦:“我单独和他相处数日,都还要尊称他一声‘诸葛少爷’,你是哪来的山野村姑,竟叫他叫得如此亲热?”
诸葛从容疑惑地看向恕儿,只见她虽然辛辛苦苦打败了十门八派的所有堂主,怎么眼中却突然没了喜悦之情?而且比武之前,只说打赢了十门八派,让他们礼节性地“尊称”她一声“主公”便好,怎得现在她一番话里的意思,竟是真想当起这窝西岭盗匪的“主公”?
薛伊人轻轻拉了拉诸葛从容的衣袖,又问了一遍:“诸葛哥哥,你可认得他?”
诸葛从容这才听到薛伊人的问题,点头道:“认得。她刚刚把你们西岭十门八派的所有堂主都打败了。”
薛伊人拍手道:“这不是和你当年一样厉害?既然他把十门八派的所有堂主都打败了,他理应去做他们的‘主公’呀!”
西魔主公认得那白衣少女便是药王山的掌门之女薛伊人,十几年前,还扬言要让药王山的巨蟒生吞了任何再敢骚扰药王山客人的人。他也听到了薛伊人的话,对她说道:“薛姑娘,你这话说得欠妥了些。他一不是蜀国西岭之人,二不是十门八派出身,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主公?”
薛伊人一时答不上来,转头去看诸葛从容。
诸葛从容道:“颜老板虽然不是蜀国西岭之人,也不是十门八派出身,但她十八日来打败你们所使用的剑法,可是第一任蜀王乌衣所创的‘乌衣剑’。颜老板虽没有生长于蜀国,但她在绝世峰上并未使用他国武功打败你们。这套‘乌衣剑’,乃是九州列国最上乘的剑法之一,其生长于巴蜀之地,是地地道道的蜀国武功。若论门论派,她的武功门派,可是蜀地贵族,又哪一点不如你们十门八派?敢问诸位,十门八派之中,可有会此精妙剑法之人?”
众人皆摇头叹息。
诸葛从容说:“既然如此,你们还不赶紧弃暗投明,尊称她一声‘西岭主公’!”
十七个堂主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了片刻之后,骷髅门堂主指着恕儿问道:“你若真的当了咱们的主公,可会以我们十门八派的利益为先?”
恕儿将怀王剑从张恨的脖子上拿了下来,又把他的大刀还给了他,对众人说:“当初你们说,我若比输了,就杀了我。可是现在你们输了,我却不杀一人、不伤一人,难道不是已经在以十门八派的利益为先?”
骷髅门堂主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张恨,向恕儿行了个江湖礼,恭敬叫道:“主公。”十门八派的众兄弟门也随着骷髅门堂主齐齐唤了一声:“主公!”
张恨咬牙切齿地看着恕儿,却也不禁为这小白脸的不伤之恩所动,渐渐平息了愤怒,低声叫道:“主公。”
恕儿说:“各位弟兄既然叫我一声‘主公’,我自然不能亏待大家。实不相瞒,我是从陈国到蜀国来谈一笔生意,生意若是谈成,以后陈蜀之间免不了走运货物,若是大家能帮我安全护送这些货物,我所盈之利,必定会分各位一杯羹,绝对不会独享其成。若干年后,或许陈蜀贸易越加频繁,规模也会更大起来,咱们十门八派,坐拥黑白两道,肯定会生意兴隆!”
众人见这新主公人虽娇小似白面书生,但其武功不俗,为人正直可信,又有生意头脑,不禁觉得这主公之位,歪打正着地选对了人。众兄弟敲击起各自的兵器,有节奏地叫道:“主公!主公!主公!”
恕儿说:“耽误诸位弟兄多日时间,我还有生意要谈,咱们就此告辞!等我谈好了生意,再来找你们详谈。”说罢,动身就走。
骷髅门堂主阻拦道:“主公莫急,咱们不打不相识,且让弟兄们请你喝一夜酒再走!”
恕儿连连拒绝,却挡不住一个一个堂主分头来劝,硬要拉着她去什么门什么派喝酒吃肉。恕儿无助地看向诸葛从容,只见他笑眼惺忪地看向她,仿佛在说:“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收拾!”
恕儿瞪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坏男人!什么美人榜首、什么武林高手,恐怕全都是你花你义父的钱买来的!”
薛伊人笑对诸葛从容说:“诸葛哥哥,既然他已经当上了西岭主公,这也没有什么比武可看,你跟我去药王山里玩几天,好不好?我爹爹见到你,肯定认不出你了!”
诸葛从容看向无奈被人群簇拥的恕儿,对薛伊人说:“那颜老板是我的朋友,我得陪她去赴这十门八派的宴。等我们与十门八派告别,便立刻去药王山拜见薛掌门可好?”
薛伊人嘟起嘴道:“诸葛哥哥,他都已经是西岭主公了,你还怕十门八派的人为难他不成?你还是先跟我去药王山吧!等他赴完宴,再到药王山找你不就好了?”
诸葛从容说:“她的酒量不好,这宴,我还是得跟她一起去。”
薛伊人拽起他的衣袖,执拗道:“你十年前打败了他们,使得他们颜面扫地,肯定还记恨你。你又不是十门八派的主公,他们不会害他,却说不定会害你呢!你还是别再惹他们,先跟我去药王山拜见爹爹可好?”
诸葛从容说:“说起来,她这一场比武,还是因我而起,我若不陪她去赴宴,实在是说不过去。你放心,十门八派的人害不了我。”说罢,推开薛伊人拽着他衣袖的手,朝恕儿的方向走去。
薛伊人小声嘟囔道:“十门八派,一窝盗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于是气鼓鼓地独自下山而去,只听诸葛从容笑呵呵地扬声问道:“弟兄们,你们是把我绑了扔下绝世峰,还是咱们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第六十章 酒后迷离(上)
骷髅门位于绝世峰下怅然谷里一个深邃幽暗、迂回扭转的洞穴之中。洞口狭窄,洞穴幽深,不进阳光。十门八派的十七个堂主各自带领了七八个弟子护卫,随骷髅门堂主许峰和他们的新主公“颜树”以及新主公的朋友、他们十年来的死对头诸葛从容一起进入骷髅门的老窝骷髅穴。
走完狭窄幽深的谷底隧道,竟是一番光明敞亮的别有洞天。原来骷髅穴并非洞穴,而是隐藏在怅然谷底的一片开阔之处。绝世峰上白雪皑皑,怅然谷底却繁花似锦。一株一株的紫玉兰树,成片盛开,花瓣硕大,香气袭人。
骷髅门堂主吩咐门中弟子和女眷去准备酒席,傍晚天清气爽,众人决定在玉兰树下席地而坐。
恕儿刚刚坐下,只见身边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正看向自己。她不由自主地往诸葛从容那里挪了挪,又环顾四周地上,只见玉兰树下,竟零零散散地放着许多骷髅。恕儿凑到诸葛从容耳边,低声对他说:“刚刚还觉得骷髅门里玉兰盛开,好似仙境,没想到树下有这么多骷髅,怪吓人的!”
诸葛从容笑道:“颜老板既未上天入地,又怎知仙境里没有骷髅,地府里没有花开?”
话音未落,只听骷髅门堂主高声道:“诸位弟兄,咱们十门八派,混迹江湖,虽然不能说是行侠仗义,却是必须愿赌服输!既然树哥打赢了西魔门堂主张恨,咱们理应尊称他为‘主公’!主公不但武艺高强,还为人仁厚,深谙经营之道,今后十门八派就要仰仗主公的带领,在咱们蜀国也富甲一方!主公,你年纪虽小,样貌也娇弱,不过弟兄们敬佩你的武艺,也敬佩你的为人!来,我骷髅门堂主许峰,先敬你一碗!”说罢,亲自递上一个木碗,碗里盛满了浑浊的酒。
恕儿双手接碗,高声对众人说:“咱们当初比武之前说的是我若赢了,你们要叫我十八年‘主公’,其实现在想想,十八年倒也不必。不如就以这一年为期,我若不能带你们赚到黄金一百两,以后你们再也不必叫我‘主公’!”
众人一听“黄金一百两”,都激动了起来,齐声呼道:“主公!主公!主公!”
恕儿将木碗中的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只觉这酒味道朴实浓烈,是她从未喝过的一种酒。
骷髅门堂主许峰又拿了一碗酒,端给诸葛从容,说:“臭小子,也敬你一碗。”
诸葛从容接过酒,恕儿却从他手中夺过了那只木碗,对许峰说:“我的乌衣剑法是诸葛少爷所授,所以今天你们敬他的酒,我都先喝一口。”
许峰道:“主公请放心,他虽然是我们的死对头,却也是主公的师父,今日骷髅门中,我们绝对不会对诸葛家的臭小子下手。咱们十门八派,也是明人不做暗事的!”
恕儿点头,却仍从诸葛从容的木碗里喝了一口酒。诸葛从容从她手里抢过那木碗,对许峰说:“我才教了她二十来天而已,算不上她师父。所谓‘良师益友’,我就算个朋友。我既然是你们主公的朋友,那也是你们的朋友。与其把一个你们永远也打不过的人称之为‘死对头’,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跟我称兄道弟,对你们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许峰白了他一眼,说:“臭小子,跟你一个胜之不武的人称兄道弟,真是损了我们十门八派的名声!”
恕儿笑道:“许堂主,诸葛少爷当年没伤你们任何一人,今日我也没伤你们任何一人。看在我的份上,咱们一笑泯恩仇,从今往后,就别与他计较当年丢的面子了!说起来,他们诸葛家可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你们跟富商做朋友总比做死对头要好吧?”
许峰无奈道:“但我还是改不了要叫他‘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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