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终于平静下来:“我想救活的人,至今为止还没有失手过,这次也不例外。”
忧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着,泣不成声:“拜托你了……”
……
救下里香对于蓼丸绫而言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把里香带回自己家之后,蓼丸绫甚至不需要使用金丝,只是用反转术式,就让原本气若游丝的女孩的呼吸变得平稳。
看着尚且昏睡、但基本上已经脱离危险的里香,忧太再次泪流满面:“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抓住里香就好了,如果我能陪在里香身边,就不用让她一个人受这样的罪了。”
尽管依旧在自责,但并没有咒力泄出。
蓼丸绫没像之前那样管他。
她坐在椅子上思索,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乙、乙骨忧太——那个,谢谢您的……”
蓼丸绫:“知道什么是诅咒吗?”
“是,是指咒骂他人吗,还是说……”
绫:“刚刚你拒绝了那个女孩——里香吧,你拒绝了她的死亡?”
乙骨忧太满脸困惑:“您是指?啊,非要说的话,我的确不想里香死亡……”
“真的不知道?”
蓼丸绫皱着眉看他:“里香因为你的咒力的变化,你也看不到吗?”
那个时候,匍匐在血泊中的女孩的阴影中的诅咒身上,可是连接着里香的身体和乙骨忧太的咒力,即使乙骨忧太对诅咒一无所知,但也不代表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东西吧。
乙骨忧太僵住了。
他的反应很显然开始变得奇怪,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什么、什么是咒力?”
“所以你看到了吧。”
蓼丸绫戳破他的心思:“那个怪物,从里香身上诞生的,由里香变成的诅咒。”
乙骨忧太:“……”
他狼狈地低下头,颤抖的双手捂着眼睛,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指缝里往下冒。
他记得的。
从里香身上爬出来,来到他的面前,抓着他的脚笨拙地开口说着“长大以后要结婚”的约定的……怪物。
“是我……”少年哽咽着,“是我让里香变成了那样。”
“都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里香……”
蓼丸绫打断他,漫不经心:“这不是还没变成那样呢,你急着揽什么责任,现在的问题不就是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吗——你,要不要成为咒术师?”
*
成功为五条悟培养新人的事业添砖加瓦,半强制地把乙骨忧太这个咒力量离谱的和五条悟有的一拼的天才立场直接拉到咒术高专后,蓼丸绫非常不负责任地将一切都丢给了五条悟。
“……总之,有什么事你就去找五条老师吧,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打电话问他——虽然他是个大忙人,不一定能随时联系到就是了。”
蓼丸绫揉了揉额发,站起来,一手插口袋,一手拿钥匙,做出了要离开的架势:“里香已经没事了,你们在这里休息也可以,等她恢复了再回家也可以,门不用锁,没什么贵重物品,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欸?这就走了吗?!”乙骨忧太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手忙脚乱,“那个,我还没感谢你……”
绫摇摇头,垂眸轻轻道:“没事,都是五条老师的学生,就当是学姐对学弟的关照好了。”
乙骨忧太还在犹豫:“但是……”
绫侧目,淡淡道:“我有点事。”
乙骨忧太紧张地做出了敬礼状:“好的!”
“还是要感谢的。”
原本躺在床上的女孩忽然开口。
乙骨又惊又喜,爆发出了目前为止最快的速度,蓼丸绫都快看不清他的动作。
他握着里香的手,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眼眶通红:“里香,抱歉……”
蓼丸绫再次感受到了少年少女纯洁的爱的强大之处。
里香对他摇了摇头,露出笑靥:“没事的,忧太不哭,里香最喜欢忧太的笑容了哦。”
她话音刚落,乙骨忧太就露出了笑容——一边笑一边掉眼泪,语无伦次:“太好了,里香,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里香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乙骨忧太的手背上。
温情脉脉的场景让蓼丸绫想要离开的心情愈发迫切。
但她准备告辞的前一秒,就见里香缓缓摘下了乙骨的戒指,也摘下了自己的戒指,放在手心,摊开,然后看向了蓼丸绫。
比起乙骨忧太的慌张失落又丧气,蓼丸绫歪歪头,只觉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里香看着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完全不复之前对她的冷漠,略显沙哑的声音慢吞吞开口:“刚刚你和忧太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忧太。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但心意还是要表示的——这对戒指就送给你吧,也许它们会给你和你喜欢的人带来好运呢。”
“你怎么知……”
蓼丸绫脱口而出,却在对方静静的微笑中消失在口中。
她无声叹着气,放下钥匙,转身坐在床边,但并没有从里香手里接过戒指,而是反问:“戒指给我,你们的约定呢?不是说长大以后要结婚吗?打算放弃?”
“我们的约定,已经有了新的联系哦。”
里香笑着牵起了满眼写着茫然的忧太的手,稍显调皮的眨了眨眼:“那个时候,我听到了,忧太心里不断的‘不要死’‘说好长大以后一起结婚的’……还有‘最喜欢’的发言了哦。”
乙骨忧太沉默地低下头。
那个时候。
拽着他的脚腕说长大以后要一起结婚的怪物,其实,不是里香。
是……里香念出了他的执念。
乙骨忧太深深地羞愧于那样自私地诅咒着里香的死亡的自己,也无比感谢让他清醒过来的蓼丸绫,但无论里香最后是健康还是受到后遗症,曾涌动出来的隐秘又绝望的私欲让他无法停止痛苦。
直到里香说:“那样的忧太,超级有安全感的——我们之间,已经多了一个名为诅咒的联系,再也不会分开,对吗,忧太,还有咒术师小姐?”
“里香……”
乙骨眼眶再次湿润。
里香一手捧着戒指,只能用另一只手给他擦眼泪:“好啦好啦,忧太,眼睛会痛的哦……”
蓼丸绫看她别扭的姿势,忍不住叹气,终于还是伸出手收走了自己的“报酬”。
她还想说两句——祝福或者承诺——这次里香却打断了她的开口。
“去找那个人吧,已经忍耐很久了对吧?”
黑发红瞳的女孩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包容又温柔,简直像是在发光。
也许是女性的第六感,也许是她足够敏锐……里香怎么发现的蓼丸绫并不感兴趣,她看着对方鼓励又诚恳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自从看到乙骨绝望的神态后就止不住联想起自己和惠的未来的大脑终于停机。
转而是从脊骨遍布全身的颤抖。
惠……
她要见惠——就现在!
第44章
从宫城县到东京,有三百多公里。
说长也不长,乘坐新干线不到两个小时;说短也不短,人流量多的时候,等车打车堵车,到达目的地可能会花费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基本上也等于一天了。
而蓼丸绫按照地图上的最短路线,足足跑了三十多公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哪怕是混血怪物,哪怕咒力可以一时加持爆发力,但拼尽全速的三十公里后,蓼丸绫肺都要爆炸了,呼吸困难导致大脑缺氧,她甚至开始头晕眼花,想干呕又想睡。
等到汗珠完全浸湿衣服,让外套都变得沉重如铁之时,蓼丸绫倒在地上,仰望天空,大口大口喘气,完全顾不上什么运动之后不能立刻躺下,急切地补充着氧气试图让自己理智恢复。
明明只要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平安就好的事情,干嘛要费力不讨好贸贸然从宫城县赶回东京呢?就算要回去,乘坐新干线不是来得更快而且更轻松更体面?
蓼丸绫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就像她理解了乙骨忧太对里香的诅咒的那一刻,感觉到的不可思议和费解之情。
完全无法理解。
这种……不拼命呼喊就仿佛留不住重要的人的感觉、不拼命跑动停下来的下一秒重要之人就会消失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啊。
但蓼丸绫却实实在在做了。
她沉默了一阵,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只有胸腔的起伏还能说明她还醒着、并且心情波动极大。
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等蓼丸绫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之时,她自暴自弃一般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号码,却不是为了报告合作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别人。
“……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
“……利用最强只为了进行完全没有任何危机发生的瞬移,绫,你真的很厉害,各种意义上。”
“……我也觉得。”
在彼此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蓼丸绫回到了东京——准确来说,是东京的圣夜学园门口。匆匆告别一脸看热闹的五条悟之后,蓼丸绫捏着发冷汗的拳,在安静的明显是上课时间,开始了她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的奔跑。
穿过大门和绿化带,绕开办公室和科技楼,已经完全失去了眼前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路径认知的蓼丸绫眼里心里只有和伏黑惠所在的教室的距离。
300m,200m,100m……等到达教学楼前后,看着那棵樱花开的烂漫肆意的大树,蓼丸绫的脑子冒出了一个过于不正常的想法。
爬上去,跳到窗户前,带走窗户边坐着的伏黑惠。
这是一个不管怎么想都有些离谱的设想,毫无疑问,一时冲动之后会带来的后患绝对无穷,只有稍微有点理智在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蓼丸绫大概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思考。
跳到树上,一级一级,到达与伏黑惠所平等的位置。
“惠”——气流中传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站在枝头的少女甚至没能往前走一步,轻轻的唰地一声,靠外面的窗户被打开,已经接受了一定程度训练的少年用出了能做到的最大速度。
冲出去,召唤鵺抓住自己,带着绫向更高处逃跑。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却从蓼丸绫在校园奔向他之前,伏黑惠就已经想好了。
即使会因为这样的措施被怀疑、被骂,他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在远远看到本该请假办事却忽然出现的蓼丸绫后,他就开始坐卧不安。即使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也足以让伏黑惠心乱如麻了。
&nbs p;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来找她的吗?
……
她在哭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伏黑惠就如坐针毡。而想想这节课才开始不到一半后,就更加烦躁了,甚至忍不住升起旷课的念头……这节课,好像也不重要吧。
请假?从楼梯下去?
……太慢了。
伏黑惠的视线挪到了床边盛开的樱花树。
*
春天的气流,和日光的温暖不同,料峭细密,不算猛烈却会让人冷的打哆嗦,这才会让人意识到还没有到夏天,才刚刚走出冬天。
尽管时不时是意料之外的冷冽,但春天也的确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手臂,变得很有力气了呢。
蓼丸绫看着抓住自己——或者说半拥住自己的手,一直焦灼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就是这双手臂,在她即将冲进教室带走手的主人时,反客为主,提前一步带走了她。
在一片寒冷的风流中,只有这只手是完完全全温暖的。
无比贴近的姿势下,蓼丸绫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血管里涌动的生命脉搏的声音。
——还活着。
惠还活着。
蓼丸绫想笑,又忍不住哭,仿佛魔怔了一样的,用力回抱住伏黑惠。完全不在乎这是不是在空中,也不在乎会不会掉下去……或许在现在的她潜意识里,一起掉下去也不是个糟糕的选择。
猝不及防的伏黑惠轻轻喊了她一声,然而微弱的声音被风吹走,完全没能传达。
他想了想,操控着鵺把他们放在天台之上。
落地,伏黑惠取下手腕的皮筋,给蓼丸绫整理头发,像是顺着猫猫的毛一样:“头发乱了……这就好了——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旷课,要出去吃寿喜锅庆祝一下吗?”
蓼丸绫摇摇头:“我没带钱。”
伏黑惠:“我也没有。”
伏黑惠:“那我们回家吃饭吧。”
蓼丸绫仍然是摇摇头。
伏黑惠没说什么,脱去她带着些潮湿的外套,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拿出她给他准备的手帕,一点一点为她擦着汗,整理衣服,将蓼丸绫平时的形象和理智一点点收拾回来。
全部做完之后,他才一如既往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见你。”
蓼丸绫意外地直白:“……顺便,想告诉你一点事。”
伏黑惠眨眨眼,捏了捏她的脸,松开:“我在这里。然后,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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