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术她也会,借着那面模模糊糊的黄铜小镜,盈珠给自己化了成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皮肤暗淡,面有雀斑,浓眉小眼。
眼下赵离忧也被通缉,所以他也需要伪装。
赵离忧也懂得化妆之术,却不想盈珠的化妆术比他的更好,当盈珠要给他画的时候,他微皱了皱眉,不过没吭声,抿着唇让盈珠描画。
盈珠给赵离忧化成了一个同样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赵离忧本来准备扮成一个老头,可看到盈珠给他画成女子也没说什么。
一切准备好,两人没睡,闭目养神至四更时分,赵离忧一动,盈珠立即跟着起身了。
寒夜如水,仅听见远近几声秋虫嘶鸣,两人悄悄凑过去一看,果然,连日疲乏的士兵已经顶不住了,靠着岗哨正打瞌睡。
二人对视一眼,赵离忧头微微一偏,率先举步,盈珠屏息快步跟在后头。
无声进了镇子,客房那边,赵离忧已摸点过了,他让盈珠稍等,又提了一个包袱回来。
看到包袱里面有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包袱里面的衣服只是些粗麻衣服,但也比现在身上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强,她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即破破烂烂,又容易引起怀疑。
两人扮成进京寻找赶考丈夫的妻子,赵离忧还不知从何处弄了两张户籍证明,一人一张。
盈珠一看小声赞道,“还是你心细,我都忘了这茬子了。”
两人分两处,无声混到大通铺找个位置躺下。
两人谁也睡不着,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只得熬着,熬至天终于蒙蒙亮了。
大通铺开始有人翻身而起,盈珠他们没等太久,见有两三个起身也跟着起来了,以防睡在旁边的人发现不对。
船不等人,也就过一刻钟左右,整个客栈都喧闹了起来,大家匆匆洗漱吃早饭,接着涌向码头。
盈珠和赵离忧拉开五步的距离,跟着人流往码头而去。
离得远远,便见码头火光通明,幽州军的卡哨已经全员就位了。
熙熙攘攘的船客分成三列,男子两列,女子一列,盈珠悄悄看了赵离忧两眼,垂眸跟到女子队中间。
心跳有些加快,深秋水边寒凉入骨,她手心却出了热汗,盈珠努力保持镇定,暗暗吸了几口气,不着痕迹将手心在身上擦了擦。
一路检过来,不管检查的还是被检的都很熟练,队伍不断往前挪移,轮到盈珠。
她微微拘谨,捏着户籍黄纸上前,递了过去,而后有些紧张低头,稍往后缩了缩。
不是绷不住露破绽,因检查兵是男的,每个被检女的皆如此姿态。
那几个士兵接过黄纸,先扫了眼,又抬眼打量盈珠。
盈珠垂睑,遮住眸底神色。
这一刻心跳极快,“咚咚”仿佛响在脑海。
仿佛很久,但其实也就几秒而已。
“过去吧。”
士兵们见身形年龄对上,这么一个黄脸妇人,不耐烦挥挥手。
“有劳军爷。”
盈珠心口一松,诚惶诚恐上前接回黄纸,举步往前去了。
出了岗哨踏上码头,无人理会她,盈珠暗吐了一口气,忙装作不经意回头看去。
赵离忧正在接受检查,那兵丁正拿着黄纸打量赵离忧。
瞅了几眼,未见有异。
盈珠庆幸,好在她让赵离忧给自己脖颈也抹了一层粉。
“行了,过去吧。”
赵离忧往前走过来,盈珠暗呼了口气,忙转身,两人人一前一后,往那艘最大的船走去。
上了甲板,登上大船,两人直接往人多混杂的次等舱走去。
小小一个船舱得挤二三十人,乱哄哄的,次等舱是最下层一层五个,他们去了间偏后的第四个。
在角落挨着过道坐下,隔着船窗望一眼还在继续检查的哨岗,盈珠侧头张了张嘴,无声的询问:“没事吧?”
赵离忧微不可察摇了摇头,目光穿过船窗,瞥向哨卡。
两人无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人不算特别多,半个时辰就彻底完事了,船夫进来吆喝:“都坐稳,要开船了!”
直到此刻,盈珠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侧头朝赵离忧露出一个笑意。
只船一开,就成功了一半!
她是这样想的,正常也该这样的,可惜在没有彻底到达之前,谁也说不准最后还会发生什么。
跳板收起,缆绳解开,“当当当”一阵铜锣响,船已开始起锚。
谁知这时,变故陡生。
突然一艘快船划开水面,幽州传令兵从上游而下,飞速接近码头,见此高声一喝:“都等一等!”
那传令兵跳上岸,快速奔向迎上前的武将,奉上一令,而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紧接着,那武将偏头向这些船看来,扬声道:“统统都下来!”
又回身吩咐:“快打水来,上头命令增加一项检查,需洗干净脸!”
声音很大,盈珠听得清清楚楚,她顿时大惊失色,糟了,不好!
之所以有这项命令,是因为上游有人用类似法子蒙混过关,可惜技艺太差,最后让检查的士兵识破了,被当场拿下。
于是一道急令立即发下,凡哨卡,不管男女老幼,统统需洗脸检查,尤其是泾河诸码头,不得有误。
当然,内里详情这大小船只是不知的,眼见缆绳被重新扯了回去,众人登时纷纷起立,怨声一片。
“怎么回事?”
“干什么了这是?不是搜过了吗?!”
“还有完没完!”
码头的士兵已迅速行动起来,几个木桶被扔进河里再提上,随手将抹布扔进去,顷刻间便准备妥当。
其余士兵分成小队,已冲上船驱赶船客。
“都快一些!统统下去!”
明晃晃的长刀,一声大喝,前头立即喧哗起来。
小孩的惊哭声,杂乱的脚步声,怒骂驱赶声,迅速从第一个船舱蔓延开。
幽州兵马上就过来了!
怎么办?!
盈珠心脏怦怦狂跳着,事态转变太快,这古代的化妆品肯定没有现代的防水,如果用布一擦肯定会露馅,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不管心里是如何焦急乱着,在幽州兵跳上船冲进第一个船舱的同时,赵离忧盈珠已迅速起身,趁乱沿着过道急速往后慢慢退去。
他们坐的是第四个舱房,后头紧接着五号舱,再后退过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再往后就是茅房,往右则船家休息的一个内室。
盈珠推开内室的门,却见这屋子太小了,一进门就是仅容一人躺下的上下床,根本没有容身躲藏的地方。
赵离忧侧身贴着后舱墙壁,往前看了一眼,立即转身,对盈珠道:“无用,他们会搜船。”
确实,那些幽州兵驱赶船客的同时,正十分有序的检查船舱。
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先从前到后检查一次,等会再从后到前再检查一次,确保船上不会漏下一人。
这船再大能有多大?格局简单摆设粗陋,藏人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怎么办?
第6章 藏身水下
喧哗声越来越近,两人已退至船尾最末端,几乎是同时,盈珠赵离忧的目光投向侧边这一江秋水。
船上不行,那就只有水下了!
凛冽水面波纹粼粼,秋冬江河之水冰凉入骨。
突然臂膀一紧,赵离忧已提起她往下放。
入水需无声,让盈珠慢慢下显然是来不及的了,盈珠当然也知道。
她立即深呼吸,无声的就着赵离忧的动作,顺着船往下滑。
脚尖入水,而后是小腿,大腿腰身肩颈。
深秋时分的河水,冰冽刺骨,入水便感觉到一阵钻入骨髓般的冷痛,盈珠咬牙硬忍。
赵离忧紧接着也下来了。那喧哗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半秒不停,立即往船下的船体靠去。
如今都是木制的船,船沿相对略宽,两人一字排开,紧贴着船底外壁。
只是即便这样,也不能确保安全过关。
头顶“咚咚”一阵重响,粗重的军靴敲击着甲板,“砰砰”两声,茅房和休息室的门被重重踢开。
即使这样一眼看透的内室,也未曾被轻易放过,两名士兵轮流冲入,分别仔细检查过后才拱手:“头儿,无人!”
领头的士兵一挥手:“检查船底!”
声音不小,盈珠大骇,却听见上面传来“是”应了一声,“咚咚”脚步迅速奔船边而来。
只要在船边往下一看,两人便一览无遗。
不用商量,毫不犹豫的,盈珠赵离忧两人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立即缩入水下。
只是码头的水深到底是不够,这水浑浊程度也欠缺,两人身上都是深色衣裳,水面上影影绰绰,还是能看见的。
因此,赵离忧盈珠一边一个,脚下一蹬,迅速往船底间位置潜去。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士兵会盯多久?他们闭气可闭不了那么久。
盈珠睁大眼睛,努力寻找救生舱位置。
古代的船只,也会放救生小船,只不过这个所谓救生舱,其实并不是一个舱房,而是船底的一个长条凹位,里头绑着小船,待有需要时,人跳下水解开,将小船拖出来。
救生舱在船头,靠近码头,应该检查过了。
水底很冷,越深越冷,但两人并不敢莽撞,到了中间位置后,只小心往前游,观察救生舱位置。
果然,救生舱的小船已经被拖得干干净净的,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
只不过,这船的救生舱还挺深的,盈珠望去,穿过一排排固定小船的铁钩,只见最深处的位置,两边是稍稍凹陷进去的。
类似一个“幽”字,天无绝人之路!
盈珠大喜,这两面边缘从外望看不见,甚至暗沉沉的应该发现不了,却是可以露头呼吸的。
两人立即无声往那边游过去。盈珠的头部已晃动起来,咕噜噜小气泡开始冒出,猛一下子冒头,大口大口喘息着。
这位置有两个铁钩,赵离忧没伸手,盈珠抓着。
有了这铁扣借力,立即轻松很多。
眼下危机过去之后,才有空隙商量其他。
盈珠低声:“咱们要等多久?”
赵离忧道:“开船以后。”
不开船,终究不保险,这个盈珠当然懂,只是这擦脸检查虽简单,但有这么的多的人,不知道要等多久。
虽然现在能呼吸,但冰冷的水下,这段时间也是极难熬的。
盈珠很担心赵离忧,赵离忧情况还糟糕,他身上伤痕累累,尤其腹部,这新伤加失血还没好,再一泡水实在很让人担心。
盈珠转头看赵离忧,却见他面色惨白,唇色苍白。
她心下焦急,压低声音:“你伤口怎么样了?还支持得住吗?”
她抓住铁扣那只手已松开,示意赵离忧抓着借力。
这深秋的水底,实在是冰冷刺骨,时间一分一秒过着,盈珠渐渐觉得身体越来越僵,越来越吃力。
她咬着牙关,尽全力游动起来。
只有动起来,才能感觉暖和一点。
赵离忧脸越来越苍白,面上已泛起一层青色,他紧紧抓着那个铁扣,关节用力的发白,身体还是比刚才渐渐往下坠了一些。
毫不迟疑的盈珠忙伸出另一手扶住他的腰。
他腰身很瘦,入手冰凉,感觉到腰上的手赵离忧半垂的眼睑睁开。
水光涟涟两个冻得嘴唇乌青的人,浮在船底,盈珠说:“你要支持住!”
她鼓励他,也鼓励自己。
赵离忧点了点头,两人都在强撑着,咬着牙焦急等待,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船一点点往下沉,舱里回来的船客越来越多。
那抛下的铁锚一动,被提了上去,船终于动了,水动了起来,岸上的喧嚣声渐渐离得远了,身边的水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深,水流的频率越来越大。
那码头终于被抛在了身后,盈珠大喜:“我们快上去。”
她精神大振,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奋力一蹬,无声的出了水面。
水面阳光普照,有些刺目,赵离忧接过盈珠的匕首,猛地一下扎在船体上,而后硬提一口气,将她先托上去。
今天阴天,河面的风一吹浑身湿透的她更是极冷,尾舱后头并没有人,盈珠连爬带蹬上了去,而后赶紧回身去拉赵离忧。
一上船,赵离忧就撑不住了,眼睛一闭栽在船壁上,盈珠忙伸手扶他。
冷风刮在身上像刀割似的,浑身湿透的盈珠抖得和筛糠一样,一手搂着赵离忧的肩,一手揽住赵离忧的腰,跌跌撞撞往那间小休息室冲去。
什么也顾不上了,休息室里面无人,她连忙从内扣上门,立即把赵离忧扒干净了。
把赵离忧赶紧扶到那个床上用被子卷着,拉下上铺的棉被下来就裹在身上。
休息室内有几套布衣,是男式成人的,也顾不上了,自己换了一身,而后闭着眼睛给赵离忧也套了一身。
这才感觉好了些,赶紧去看赵离忧身上的伤。
一看这才放心了些,情况比预料好一些。
她拿出赵离忧之前在岸上买的药,还好这几天下来赵离忧腹部伤口已已经结疤,现在伤口裂开,但还好只裂开了一个小口。但整个伤口已被浸泡得发了白,药粉也因为下水的原因湿了。
赶紧把赵离忧的伤口露出来撒上去,重新用匕首隔开一件衣服,拿布条包扎上。
赵离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挑深的撒药包扎,那些浅的暂时先不管,剩下这点药得留给他腹部的重伤口用,又给他喂了消炎退烧的药丸。
赵离忧已经彻底昏厥过去,盈珠只好掐着他的咽喉给喂进去,还好屋里有水,即便是凉水也顾不上了。
盈珠又给赵离忧喂了风寒药丸,自己也吃一颗,以防万一。
强撑着做好一切,盈珠才卷着厚棉絮衣裳靠床头坐在地上。
她浑身还抖着,小心的扒着船边有细小光线的缝隙往外瞧一眼,却见河水泛起碧波,长草枯黄的河岸正飞速后移。
她松了口气,终于暂时安全了。
两岸芦花飞扬,眨眼便将那他们曾经跋涉了好几天的山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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