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脚下未停过,赵离忧拉着盈珠一落地立即发足狂奔。
此时的盈珠心里竟然没有了恐慌,有的只是安心,两人在长长的巷子里发足狂奔,天地仿佛都成了背景,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单薄却安心的背影。
能在九死一生的险境里有个人从天而降拯救你于危难,那个人一定会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这是个噩梦,那他一定是拯救自己出噩梦的救星,是她的救赎!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闲置的仓库,里面不见灯火,也无人守夜,两人一口气奔至前院,迎面一个半旧大门,黑漆斑驳锁头生锈,但看着还很结实。
“砰!”
赵离忧挥刀一劈,一瞬间火花带闪电,一声金属锐响,锈迹斑斑的锁头应声落下。
赵离忧一脚踢开大门,她回身掩门,将门栓落下。
两人配合得一气呵成,虽把门重新锁上并不能拦截多久,但就算能挡住几十秒也能为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两人一刻不停,急奔而去。
脚下是黄土的巷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已渐渐远离了城门位置。
夜色越来越黑了下来,周围安静了不少,横七纵八的巷子外行人摊贩稀疏,月光下的漆黑阴凉的巷子口,仅剩几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乞丐。
深秋的寒夜里,盈珠却不觉得冷,她从来不知自己能跑这么快。
心脏砰砰跳快得仿佛要跳出来,双腿酸胀疼痛,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可事实上,她仍速度不减在狂奔着。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摆脱后面的追兵。
漆黑的夜里,寒月朦胧,后面隐隐有追兵的声音传入耳边,盈珠渐渐能听到后方越逼越近的繁杂脚步声。
后面的人均是身健体壮常年混迹于战场的精锐士兵,耐力自然要更佳的。
脚步声越逼越近,这样不行!
一转过弯,赵离忧突然停住脚步。
盈珠冲出几步,才勉强刹住,焦急不解,她忙回头看去,却见他垂眸,瞥向缩在巷侧的两个乞丐。
一大一小,大的看样子刚成年但是却很瘦弱,小的那个没小几岁,衣裳褴褛单薄瑟瑟发抖,此时却齐齐抬头,惊诧望着赵离忧。
赵离忧手微微一动,忽从他袖口掉出一个什么东西,落在泥土地上,滚到墙角才停下。
隐隐泛着一点白色的金属光泽,定睛一看,原来是银子。
乞丐顿时瞪大眼睛,反应比脑子更快,人已经跟着银子扑了过去,一把准确抓住,而后弹跳而起,那样子和褴褛瘦弱的外表截然不同的速度,拔腿就往前飞奔。
消失的快得像一阵风似的,擦过盈珠身边迅速拐了个弯,那两道身影已消失不见。
盈珠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这居然刚才那两个饿得没精打采的瘦弱小乞丐,赵离忧下巴一抬,率先往反方向的巷子而去。
盈珠知道那两个乞丐应该可以暂时引走追兵,不过也顾不上其他,忙快步跟上。
两人这回,速度却是放慢了许多,一闪进入巷子后,将脚下放到最轻。
还没等这条巷子走到尽头,那边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
两人停下,无声隐到巷子里漆黑一片的地方,贴着墙壁屏息站着。
巷口的地方,急促繁杂的脚步声,停留了一瞬之后,匆匆而过,然后往另一边奔涌而去。
脚步声迅速走远,直到渐渐听不见,盈珠提起的那口气一松,顿时重重喘息一声。
心脏憋得仿佛要炸开似的,深吸一口火辣辣的,她手脚发软,眼前发黑,大喘着顺墙根往下滑下,忙勉力用手一撑,赶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
只是睁开眼之后,却见赵离忧闭目靠墙,微微俯身捂住左腹,眉心紧蹙。
盈珠一惊:“你,你怎么样了?伤口裂开了吗?”
她可没忘记他那一身伤,尤其是腹部的伤口最严重,正是静养的时候,可刚才又是使大力拉她,又一路这么发足狂奔,就算是她这个正常人都快累死了,何况是他这个伤患,只怕伤口要崩开了。
她心急的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药?”
赵离忧神色清冷,依旧寡言少语,他闭目缓了一阵,掏出药瓶往手心一倒,倒着药粉的手伸入衣襟内左腹处,几秒后手才拿出,只是说了一声:“无事。”
没事是不可能,只是现在也没什么好的医疗条件,只能这样了。
盈珠想要扶他,不过他拒绝了,收好药瓶,自己站了起来。
盈珠只好收回了手,重重喘了几口气,又问:“你怎么来芜城了?是不放心我吗?”
先前在陈留码头的时候,也没听说他要来啊。
她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只听赵离忧简短道:“路过。”
而盈珠并不相信。
其实确实如此。他并没有什么事需要来芜城,更不会顺道路过。这趟其实是特地来的。
正是因为盈珠。
在定远群山里,盈珠救了他的性命。
他赵离忧这一辈子,无兄弟姐妹,无深交友人,旁人从不会帮他,他更不会帮人。
孤独前行数十年,在生死之间,为盈珠所救。
这让他很不适应,有太多陌生太多不习惯,欠人的感觉并不好,于是他想了想,最终决定来芜城一趟。
盈珠正身处此生最落魄的时候,年纪轻轻一个王府郡主,孤身前行前路满是荆棘,他来芜城寻到她,有时需要时就会出手,没有需要时就暗中保护,直到她回到王府。
主意既定,他当即寻来芜城的船。
但由于晚了一些,他今日半下午时才抵达,从东郊码头至芜城门,到时已是傍晚将将入夜了。
恰巧,就碰上樊氏从城头一跃而下。
当时他就知不好,立即四下去寻盈珠,也幸得蔡义那边人多动作大,他才能赶在最后关头追上。
只是这一切,赵离忧并未打算告知她,待盈珠略略喘均气,立即转身:“走!”
待护得她脱身后,也算还了她相救之恩,二人两清。
盈珠忙撑起身体跟上,她知道赵离忧能够千里迢迢到芜城找到她,定是为了报她之前救他的恩,她不能拖他后腿,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现在只是暂时摆脱追兵,距离安全还远着,一旦那边发现不对,或者追上那两个乞丐,发现不是他们,必会折返。
他们现在得尽可能地远离,盈珠暗暗祈祷,那两个乞丐能跑的远一些,把他们引的远一些。
只是可惜的是,盈珠要失望了。
常年在市井摸爬打滚,也未见冻死饿死的乞丐,不说多聪明,但脑子还是有些的。
跑了一会,就听后头追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瞬间清醒便知不好。
赶紧停下,手中的银子一抛,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喊:“饶命啊!大爷们,小的只是捡了锭银子……”
领头士兵疾冲到那两个乞丐面前,一把抓住乞丐后颈,一提,那双三角眼大瞪,他登时大怒:“上当了!!”
一脚将乞丐踢翻:“弟兄们速速掉头!”
这么一段时间,也不知目标跑哪去了?
恨得咬牙切齿,士兵长当机立断:“五人一组,分开搜索,一旦找到,立即尖哨传讯!”
这样都让人跑了的话,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快,赶紧的!!”
北风一阵紧接一阵,天上昏暗的月亮,不知何时也躲到乌云里去了。
四周黑沉沉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和几声犬吠。
一定快跑之后,热的满身大汗,停下来歇过之后又是后背湿透,单薄的衣服完全挡不住寒风,盈珠禁不住瑟瑟发抖。
跑得脱了力后,再想重新回到那个状态难上加难,腿脚像灌了铅,每吸一口气肺部都火辣辣的,盈珠还在咬牙坚持着,努力调匀呼吸,不断奔跑着。
时间越久,给人的压迫感就越强。
夜深后整个城郊一下子安静下来,路上的行人都回家了,摆摊的商贩也收了东西回家去了,空荡荡的街道,再也没有人的影子。
这样一来,如果有走动的人,那么就将成为重点的盘查对象。
他们有想过找户人家躲藏进去,但此时已经偏离码头到城门一片的房屋基本是又矮又小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躲藏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跑的位置还不够远,如果躲进人家一旦被人堵住之后,更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如果要躲藏的话,根本就不够安全,而逃的话同样很危险,在这样的环境里,感觉心被紧紧的揪了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不可避免的是两人的速度在变慢,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如果一直这么逃跑的话,很快就会受不了的,盈珠两颊憋得涨红,喘息极急,身体佝偻下去脚下跄踉,捂住腹部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盈珠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赵离忧伤着,正要强硬动作,不想她动作陡然一顿,猛地抬头看去。
右侧面的短巷尽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盈珠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直起身体。
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呼吸都要停住了,千万别是追兵啊!
来人脚步很快,迅猛有力,才眨眼功夫,已经奔出短巷,迎面正是五个熟悉装束的男人。
来的也太快了吧?!
赵离忧盈珠刹住脚步,对方也是,距离不远,能清晰看见对方眸里闪过一抹狂喜。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赵离忧薄唇微抿,握紧了紧手上的长刀。
盈珠眼尖,她看见为首男人摸出腰间的哨子,顿时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要是哨子一响,更多的同伴围过来,他们就是死定了!
急中生智,她假装体力不支身躯晃了晃,直接往身侧围墙倒去。
她可没忘记,这些人可都是为了赏金才来抓她的,而她并没有听到他们说杀无赦的命令,要是能抓到活着的她,想必比死的更有价值。
其实盈珠也不需要装,她状态确实非常差,脸色煞白,整个人也的确摇摇欲坠。
看到盈珠的样子,那个要拿哨子的人果然醒悟过来了,手一顿,哨子揣回怀里。
“拿下他们,黄金千两就是咱们兄弟的了!”
五人精神大振,为首的男人长刀一指两人,“先解决这小子!”
话音未落,赵离忧已经迅速扑了上去。
赵离忧采用先发制人,趁着这几人说话的功夫,盯紧边缘两人,趁其不备,使出刁钻一刀,顷刻血溅当场。
这几人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个瘦弱的小子,刀势还能如此迅猛!
顿时,这两人就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人瞬间倒毙,另一人被割开颈动脉,倒在地上挣了几下,也没了气息。
剩下三人顿时怒火中烧,为首的男人怒喝一声,三人立即扑了上去。
赵离忧借着冲势,一蹬墙壁,翻身后跃,同时退后两步,背靠墙壁以免速腹背受敌遭人偷袭,专心对付前头三人。
一阵刀剑之声响起,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盈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赵离忧打斗,他就如同一匹孤狼,有着那种深陷绝境背水一战的决然,下手极狠,不顾一切,出刀果断,即使受伤也不能让他收回刀势,反而会让他更凶猛地扑上前。
三个男人显然第一次碰上这样不要命的狼人,一个不留神,其一人被刺穿胸口,立即重伤扑倒在地。
“好个狼崽子!”
为首的男人既惊且怒,暴喝一声,刀势瞬间也变得凶猛了起来。
如今,现场已经剩下二对一,有了警惕的两人,赵离忧未能再占便宜,并且很快的就被俩人发现了破绽。
“这小子腹部有伤!”
虽然已经极力压制,可腹部重伤,伤口崩裂,激烈的打斗动作身体的本能难免凝滞,导致被敌方发现,两个男人狞笑一声,专攻赵离忧腹部。
“砰!”
一声重响,为首的男人抓住机会,重重一脚狠踢,正踢在赵离忧左腹伤口处。
赵离忧闷哼一声,重重撞在墙壁落地,剧痛使他蜷缩起来,一时间竟然伸不直腰来。
“哼!”
两个男人冷哼一声,直接迅速上前就要挥刀,一刀解决赵离忧。
我杀了你们!
盈珠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她拿起刚才趁着几人打斗的时候,捡起地上尸体身旁的长刀毫不犹豫的举起,用尽全力迅速跃起,悄无声息的重重朝最近的男人背心刺去,因为身高的原因不能够准确的够到男人的脖子。
那两个男人也没把她当回事,仍在墙角打算解决赵离忧再来处理她,但盈珠却一直慢慢接近,伺机助赵离忧一臂之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时机寻得对不对,扑过去有什么后果,但她知道现在不拼一把,赵离忧会死,她也会死,虽然她并不想杀人,但她更不想被杀,她只能孤注一掷。
骤不及防的一刀,盈珠压下心里的害怕,这角度也寻了好久,猛地一扑,用尽全力直直的将长刀插入目标背部。
“噗呲”一声刺入皮肉的响声,长刀半截插入那人的左后心位置。
大概那男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死去,瞪大双眼,不甘的倒地挣扎了两下,就再也没动了。
为首的男人顿时大怒,几步上前,盈珠想要躲,可是男人可是身经百战的士兵,怎么会对付不了她,直接飞起一脚,重重踹在盈珠肚子上:“死丫头,你找死!”
盈珠整个被踹飞出去,“砰”一声重重砸在墙上。
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稍微缓过一口气的赵离忧陡然一个暴起,刀刃寒芒一闪,正中为首男人的咽喉。
一刀封喉,为首的男人和赵离忧同时倒地,鲜血喷溅,猩红遍地,所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只是除了盈珠落地蜷缩的捂着肚子,而赵离忧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盈珠见此捂着肚子,手脚并用,跄踉往赵离忧身边爬过去,摇着赵离忧:“赵离忧!赵离忧?!”
赵离忧躺在血泊,面色惨白,一动不一动。
盈珠颤抖着探手试他呼吸和颈脉,还好,还好,虽然呼吸脉搏微弱急促,但还是有的。
盈珠看他流血了,七手八脚先把赵离忧怀里的药给摸了出来,慌忙的准备给他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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