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到你了到你了,跑什么呢。”娇媚的嗓音贴在她脖颈后响起,宁扶沅赤眸微闪,陡然回头,正要掐住那人。
下一秒,她眯了眯眼:“绛灵清?你不是飞升失败,坐化了吗?”
“你才坐化了,姐姐我还没玩弄够这六界小郎君,飞升算个屁。”
宁扶沅定定看着这张侬艳无双的脸。
是绛灵清最年轻时候的模样,全然不像自己最后一次去正道,看到的那副衰老将颓。
她慢慢想起,这是在由爻泊的记忆,编织出的幻境里。
果不其然,她往周围一看,许多早八百年不见的人,都在。
“愣着做什么,来啊。”
宁扶沅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懒洋洋地随手丢了几枚骰子。
开出个最高数后,在此起彼伏的笑骂声里,她重新看来眼那几个久未见的人,循着阵眼的方向悄然离去。
等宁扶沅终于找准阵眼的位置时,人群里,却不知谁吼了一句,新郎已经入洞房去了。
宁扶沅眼皮一跳,终于回神,忙飞身去找被自己遗忘的小徒弟。
宁扶沅一脚踹开朱红的门,看清楚里边的状况,松了口气。
爻泊像是喝多了,乐颠颠地坐在地上,被五花大绑了还冲宁扶沅回头傻笑。
嵇无泠拎着一圈麻绳,扯了那一头石榴花,正要举步出来,却不想上一秒还绑在地上的爻泊,突然跳起来,绿眸流光地拽住他的衣摆:“茵茵不可以走噢。”
宁扶沅眯了眯眼,这样还不出来,看样子,这邪魔入戏很深啊。
嵇无泠正要拔剑,却被宁扶沅一把拽住,护在身后。
她挑挑眉,拦住爻泊:“行了,你娶错新娘了。”
“别想抢我的茵茵!”爻泊满脸惊慌与怒气,跳起来朝她扑过来。
宁扶沅单手挡住他,表情认真地开口:“真的,你娶错了,这是我的新娘,他怀的也是我的崽。”
嵇无泠:?
宁扶沅皱着眉,回头看他一眼:“愣着做什么,快拿崽出来给他看看。”
突然被加戏的嵇无泠:……?
第十九章
宁扶沅当然准备好了道具,只将小徒弟衣袍一掀,转身手里就多拎了个乱跳的襁褓。
她一脚踩上旁边的花架,随手拢住嵇无泠的肩膀,冲爻泊甩了甩襁褓:“看,这眉眼,多像本尊。”
“不可能,这明明是我的茵茵!”青发少年的碧绿瞳眸凝缩成惊错的细点,踉跄着上前一步,扒开襁褓正要看个清楚。
下一秒,襁褓到他手上,却骤然炸裂开,无数缕赤黑的丝线,从中瞬间冲出,直奔爻泊的额头而去。
丝线没入他额心,巨大的冲击力迫使爻泊昂起头。
他像是承受了难言的剧痛,跪倒在地,整个脸都痛苦得狰狞起来,头骨的轮廓不断在皮肉里滑滚,棱角几乎要刺破皮肉而出。
很快,少年透绿的眼眸中,就溢出暗红的血迹,顺着他的脸滑下。
他却犹自睁着眼,拼命趴在地上,想找到那消失的襁褓。
宁扶沅抓着小徒弟肩膀的手微微一收,她侧过脸,不去看爻泊狼狈的模样。
“爻泊,你已死了。”盯着墙上石窝处,那丛妖艳的石榴花,宁扶沅淡淡开口,“别找了。”
爻泊披头散发在地上胡乱摸索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头,望向宁扶沅,赤红的双目突兀睁大,一滴血“滴答”落在手背上。
趁他发愣的这一瞬间,宁扶沅手指在空中一拨一挑,像拨弄琴弦般娴熟。
那没入爻泊体内的“丝线”,像是收到了召唤,立刻绞割翻滚起来,几乎要将他的骨架,硬生生从皮下扯出。
爻泊弓着背,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震得整个空间都撼动起来。
在最后一刹那间,他一动不动盯着宁扶沅,像是清醒了似的,突然喊了她的名号。
“宁扶沅,魔尊大人,小心……深渊。”
下一秒,他脊梁一塌,浓黑的烟雾从他身体里冲出,在空气里散开,地上只留下一具嶙峋的骨架。
那黑雾很快又在吊脚楼上空凝聚成形,披了斗笠似的看不清面目,正是逃走的邪魔。
“魔尊大人真是狠心啊,昔日旧友也下得去手,”那邪魔上下漂浮着,发出阴冷的笑。
宁扶沅垂着眼眸,握了握空落落的掌心,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所以,你便是那头,冒充爻泊,占据野渡城,坑蒙拐骗还不纳税的邪魔?”
“没错!正是本座,”那邪魔阴冷地大笑,“所谓四坊坊主,不过都是本尊的傀儡罢了。”
“也是你吞了爻泊,寄居在他身上的?”
那邪魔轻蔑地打断她:“区区一个仙草精,何足挂齿,不过这仙草精命可真长,寄居他体内,本座省力多了。”
宁扶沅“唔”了一声。
“派鸟来魔界给我送信,引我来野渡城的,也是你?”
“……尔等坏了本座的好事,就别想走!刚好这魔界,也换本座来当当魔尊了……”
邪魔没有立刻回答,宁扶沅就猜到引她来的另有其人。
“饿了,你看着挺好吃,”她打断他,懒懒掀开眼眸,抬起手,似笑非笑地捏了捏食指,朝他弹了下:“嗖——”
“愚蠢,”邪魔一凛,快速往后旁边一躲,厉笑着拔高音量,“本座说过,天道有法眼,只要你继续使用修为,吞噬邪魔,死期必定不远了……”
却不想宁扶沅并非真动手,她倚在栏杆上,懒懒一笑:“是吗?”
话音未落,一把煞气四溢的长剑,陡然从天而降,自他颅顶劈下,将好容易凝聚的邪气劈成两半。
一道青白的影子接踵而至。
嵇无泠脚踩无垢剑,从半空飞出,很快逼近邪魔,他抓住吃饱了煞气的垢垢剑,反手一挡,恰恰好全吸了邪魔的攻击。
接下来,跟玩儿似的,邪魔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他随手轻飘飘用剑挡了,却一次都没主动。
偏偏每当那邪魔要变幻成其他活物的形态时,眼看即将成功,就被嵇无泠精准地戳上一剑,瞬间打断。
直到脚下踩着的无垢剑不耐烦嚷嚷:【一百灵石的交易马上到时间了,搞快点!】
嵇无泠垂眸,轻轻“啧”了一声。
他终于逼近邪修,举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躯体,而后几乎瞬间转身,挽了一套快出残影的剑法。
宁扶沅倚在脚楼下的木栏边,托着下巴看他行云流水的剑法,突然对小徒弟从前的师门好奇起来。
下一秒,却见半空中,邪魔拼尽全力,突然变成了她的模样。
小徒弟的剑法果然一滞。
她跳下去收尾,并未使用术法,直接掐住邪魔的头,生生将邪丹从他体内挖出,在掌心里盘了一下核桃大小的丹仁,漠然地扯了扯唇角:“本尊死期不知,但杀你,倒是不用挑日子。”
宁扶沅随手将邪丹塞进小徒弟口中,用力一推:“入歧咽下去,保你体内煞气大增。”
顿了顿,她似乎是垂眸笑了一下:“此为入魔第四条,就算是对着相识之人,拔剑也要快准狠。”
嵇无泠被那偌大的邪丹噎住,皱眉刚要开口,回过神时,师尊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阵眼已经捣毁,幻境快速消逝,宁扶沅拖着地上那具白骨,慢吞吞地绕着小溪旁的赌桌走了几圈。
绛灵清等一众人,仍然玩得正欢,对幻境的消逝丝毫不察。
瞥见她过来,那女人甚至伸手偷袭,笑嘻嘻揪了揪宁扶沅的头发:“哟,我们魔尊大人来啦?”
“快来,再玩一把,帮我赢回来,”绛灵清烦躁地拍了拍桌子,“我得回灵界了,不然我那师弟又要满世界找人了,咦?这谁?”
宁扶沅看着她慢慢透明的脸,微微一笑:“我新收的小徒弟。”
绛灵清上下扫了眼,突然奇怪地笑起来,暧昧地凑在她耳畔笑:“这当徒弟可惜了吧?我新炼了一批秘丹,都给你,别嫌弃啊。”
绛灵清后来,会是丹修门的开宗老祖,但在爻泊的记忆里,她现在这模样,应该还未曾叛师自开丹修门。
宁扶沅笑了下,接过丹药。
几乎在此瞬间,幻境连同这群从前的赌友们,一起彻底消失了。
四周陷入没有边界的黑暗,只听得见空荡荡的风声,吹过头顶什么东西,发出铃铛般清脆的声音。
宁扶沅捏了捏冰冷的指尖,回过神,低头去找爻泊摔烂的骨架,拧着眉开口:“爻泊应当还有一丝残魂存留于世,本尊取过名字的东西决不能落入别人……”
一只握成拳的手,却突然伸出来。
她掀开眼眸:“此为何意?”
嵇无泠微微一笑,摊开五指,一枚“啾啾”啼叫的小云雀在他掌心里蹦来蹦去,歪着脑袋,拿豆大的黑眼睛瞅她。
这是,给她刚刚,没吃到那邪魔的补偿吗?
宁扶沅不满地眯了眯眼,伸出两根手指,刚要夹起那小云雀,思索着这么小的东西,够不够她一口吞了塞牙缝,那小云雀却先一步,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她肩头。
站得高视野好,小云雀一改软叽叽的模样,凶神恶煞地扬着脑袋乱叫。
与此同时,小徒弟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此乃我离开正道前,在结界处捡到的,我观它硬闯魔界边境,似一心入魔,就带上了。”
宁扶沅嗤笑一声,指腹抵在那小云雀的脑袋上,正要将它弹飞,不想下一秒,指腹被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蹭了蹭。
是那云雀凑过来,拿腹部的毛在贴贴她。
“它尚未有名号,师尊给它取个名字吧。”嵇无泠悄然收回施操纵施术法的手,握剑背在身后。
宁扶沅喜好替人取名,凡她取过名的东西,都属于划拉到她地盘上的了,因而这云雀……
“不取。”宁扶沅嫌弃地弹飞那小云雀,它很快又拍翅飞回来,硬要将脑袋往她手心里挤。
宁扶沅捏着云雀,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淡得像要没入风里:“便叫‘黑溜秋’吧”
嵇无泠微微一笑,负剑跟了上去。
此处是在沼泽下,另一个呈倒扣碗状的石窟里,头顶应当是那棵倒长的树冠了。
嵇无泠重新取出那雪萤囊袋,往头顶照了照:“师尊,上边的树冠里,挂着把古琴,约莫是那把上古神器?”
“兴许,毁了吧。”宁扶沅随意应了声,眼皮都没掀开,只一心跟肩头那烦人的小东西做斗争。
眼看那小东西被她用指腹按着,拼命翻跟头,不甚犯蠢从她掌心掉出去,宁扶沅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啧,蠢货。”
熟料下一秒,那本来高挂在枝头,颇为倨傲的古琴,却直直地砸下来,朝着宁扶沅脑袋砸。
宁扶沅随手一挡,源源不断的黑气从掌心里冒出,瞬间吞没那古琴,正当她准备彻底捏碎古琴的时候,一道气急败坏的稚嫩嗓音突然响起。
“吾乃世间罕见的上古神器,人人求吾而不得,你居然要毁了本器灵?”
宁扶沅终于收回拨弄小云雀的手指,挑挑眉:“上古神器?”
她在周身摸了许久,才寻到自己许久没用的储物戒。
宁扶沅将手探进去,扔出一把通身碧绿的玉笛,一把瑟,一把埙……
诸多上古神器跟捡破烂似的堆在一起,齐齐朝那古琴发出养老的快乐邀请——
“哟,又来了个新的。”
“快来快来,秽石灵石管够,还不用打工,不像隔壁那两把蠢剑哈哈哈哈。”
宁扶沅然后指着地上那一堆:“这些都是上古神器,本尊干架赢来的,你不行。”
“你是自己送上门的,被邪魔玷污过,本尊不高兴要。”
古琴:?被邪魔坑害是我的错?
它咬咬牙:“这邪树跟邪魔相伴而生,趁着它现在还没死透,不若,我重新挂上去,你把邪树彻底干死,把我赢回来?”
苟延残喘的邪树:?你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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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内不过一天,外界已是半月。
看到两人出现在沼泽上,本来蹲守得发困的小狐妖立刻跳起来。
“坊主大人!”
“呜呜,你们终于上来了,我们都快把沼泽掏空了都没看到树顶,还以为……”
“大人不知,这几日,寐坊彻底赢啦!嘿嘿,赢取上古神器指日可待。”
话音未落,她却发现对面两人不太对劲。
等等,坊主的眼睛为什么红得发光?
她徒弟的脸怎么也那么红?
还有这两人不是师徒吗?
为何……坊主的手,咳,在往奇怪的地方探?
嵇无泠托着师尊,艰难往前走,一面要防着师尊彻底扯断他腰带,一面还要防止露出衣袍里的尾巴。
路过小狐狸妖的时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二十章
嵇无泠在众目睽睽下,引着粘在他身上的师尊,神态淡定地一路出了石穴。
直到离开众人视线,他才声音沙哑地将师尊不安分的手从身后衣袍里拽出来,牢牢抓在身前。
“师尊做何跟那快死的邪树干架?”
不仅干架,还吞了邪树的内丹,果不其然,她再次消化不良,进入那种玄妙的暴躁状态了。
宁扶沅不说话,就拿血色涌动的赤瞳瞪他,表情格外无辜。
看着她这样神情溃散的模样,嵇无泠心脏一软,突然不忍再问了。
直到旁边有人路过,宁扶沅眼神一亮,甩开他,露出尖牙就要飞扑过去。
嵇无泠赶紧抱住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地把尾巴放出来,重新塞进她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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