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别说是贵妾了,就是家中贱妾生下了子女,正房的子女也没有这样羞辱人的道理。
“姐姐真是的,”孟西西用帕子掩着嘴角,不愿让孟芙看见她因为怒气而呈现出的不自然的笑意,倒是更加体现出了嘲讽的效果,她一字一顿地反驳道,“又不是狗娘养的,叫人学什么狗叫呢?”
说完她便红了脸,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说过的脏话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得出来。这会儿为了反击孟芙,她也是拼了。
好在舍下脸来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孟芙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跟孟西西不一样,她这纯粹是被气的!
她骂孟西西是“小娘养的”,孟西西就回她一句“狗娘养的”,偏偏她说的话里面没加主语,就算她心知肚明孟西西是在羞辱她,孟西西也可以狡辩说她只是在说那个奴隶。
可恶!
这庶出的孩子就是这样恶心!连骂个人也要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
小娘养的!心里深沉!心黑嘴狠!
孟芙气了个半死,偏偏还没办法报复回去。
师出有名也就算了,她要真敢无缘无故对孟西西动手,别说是心爱的鞭子被收走了,她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碰这些东西一下了。
不权衡利弊都不好了,权衡了一下,再次意识到她爹到底是有多偏心,孟芙彻底忍不下去了。
她红着眼睛,用恨不得吃了孟西西的语气恶狠狠地道,“他叫狗东西!狗东西就是狗娘养的!就应该学狗叫!”
闻言,戚弦猛地抬头!
他的瞳仁极黑、眸色极沉,孟芙乍一对上他的视线,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荒野猛兽!
她惊得往后一仰,吓得刚刚退开的丫鬟小厮们纷纷直呼,“大小姐!”
孟芙勉强稳住身形,赶忙拿眼去觑孟西西,果不其然看见她疑惑的目光。
理智上,孟芙知道孟西西看不见这个奴隶的眼神有多可怕,她谎称自己刚刚只是一时没站稳也是使得的。
但是情感上,孟芙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奴隶吓到!还让死对头看了笑话!
她又羞又气,抡圆手上的鞭子,往四周狠狠地甩了一圈。担心她站不稳而上前的丫鬟小厮们惊叫一声,如数退了回去。
孟西西站得远,虽然同样讶异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但却没怎么被吓到。
看不到孟西西的丑态,孟芙心里的火就消不下去。
不过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呢!
于是孟芙抄起鞭子,狠狠向戚弦甩去!
“你个狗东西!还敢瞪我!”他有名字又怎么样?他是她买回来的奴隶!她说他叫“狗东西”,日后他就得叫“狗东西”。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主人赐名你不铭感五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瞪我!
她这架势一看就不留情面,戚弦原本是想要反抗的。这年头,奴隶会的东西越多越值钱。戚弦在奴隶市场来来回回好些年,学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孟芙会的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他手上过不了一个回合。
但是想到还在留在奴隶市场的……戚弦攥紧拳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倒是孟西西受不了了,不说她上辈子长在红旗下,就说这辈子。孟府府上不畜养奴隶,因为身体的缘故,她连正经聚会都很少参加,更别说是出去见识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儿了。
她还没见过,人命不值钱起来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孟芙一打算动真格的,孟西西就急了,“萄萄,你快去……啊!”
孟西西还想让萄萄去搬救兵救人,这要命的心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了!
孟西西这次的心疾发作得又快又凶,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痛感还没消退,就又有针尖细细密密地扎了上来。
“萄萄,”只是一瞬间,孟西西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疼……呜……我好疼。”
其实这不是孟西西心疾发作起来最痛的那一次,可是人的耐受度是有上限的,过了那个度,无论是超过了多少,孟西西她都受不了啊!
萄萄顿时忘了那个奴隶和可怕的大小姐,努力撑住孟西西,“二小姐,你的心疾又发作了是不是?快,咱们快回去,我这就去喊大夫来!”
虽然喊大夫也没有大用,但好歹可以让他判断一下小姐这次发病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开点安神的药,让她睡过去。
是药三分毒,没有大夫的首肯,就是赵姨娘,也不敢随意给小姐用药啊。
“大小姐——”
孟西西那边的动静毫无遮掩,沉浸在羞恼中的孟芙注意不到,周围的下人们可都注意到了。
孟西西对自己这个奇怪的心疾有所了解,大概知道它不会因为刺激而发作,可别人不知道啊!
老爷对二小姐可谓是宝贝到骨子里,平时有事没事就帮着她敲打他们这些下人:不准惹二小姐生气;不准惹二小姐动怒;大小姐跟二小姐对上的时候,不用管别的,优先照顾好二小姐就对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平日里二小姐跟大小姐对上他们都要吓得心惊胆战,更何况二小姐心里还犯了心疾!还疑似是被大小姐粗暴的举动给吓出来的!
他们还在大小姐身旁,眼睁睁地这么看着……一众下人被吓得头皮发麻,他们的地位是比奴隶要高,即便是犯了错也是要移交给官府处理的,主人家是不能随意打杀的。
可这些规矩放在大户人家家里,那就是个摆设!
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惊慌极了,做为主子的贴身丫鬟,小娥尤其害怕。
她壮着胆子,宁肯面对被气疯了的大小姐,也不敢承担惹怒一家之主的后果,于是她疾步向前,拦住了孟芙,“大小姐,你快看啊,二小姐的心疾好像犯了!”
孟芙手上的长|鞭比她以往用的要更长更重一些,不是很好驾驭,孟西西都在那边痛过一轮了,她也还没能打出第二鞭。
因此小娥一拦,她就收住了势头。
孟芙扭头一看,孟西西果然虚弱地倚在了她身旁的那个小丫鬟的怀里,手还虚虚地搭在了心脏的位置上,看上去刚刚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折磨过。
小娥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小姐,怎么办啊?二小姐不会、不会是被……被吓得发病了吧?”
如果真要是这样,大小姐会怎么样姑且不说,他们在场的下人肯定是要完了的。
当初大小姐拿鞭子对上二小姐,还没真的打到人呢,老爷就气得把在场的下人全都换了一轮。
他们虽然没有卖身,可是却是在府上签了长契的,主人家多得是法子拿捏他们。更别说他们府上的孟大老爷权势滔天,就是对上那些官老爷们,也是随手就能把人家捏在手心里捏圆搓扁的了。
大小姐今日虽然没直接跟二小姐杠上,可是她唬得二小姐心疾发作,可不比当初她跟二小姐对峙要来得严重得多?
小娥忧心忡忡,惹得孟芙更加恼怒起来!
“发病了就发病了!我在这里教训我的奴隶,她发病了跟我有什么干系?怎么?难道我堂堂孟府的嫡女,还要避着她走不成?”说着,孟芙又狠狠地抽了戚弦一鞭!
第5章
孟西西没想到这么剧烈的痛感竟然很快又来了第二波,要是连第一次发作也算上,这可就是第三波了。
以往她心疾发作,要么一下痛完,痛得受不了也就昏过去了;要么痛一下或者痛一会儿就停。
哪有似今日这般痛痛停停、停停痛痛,似乱刀子磨人一般让人难以忍受的?
“嗬——”孟西西难受地直抽气。
她虽生得一副病弱模样,可却一贯不爱用那柔弱的姿态示人,因此每每病痛发作,熟悉她的人见到她这副样子,还是回回都会为她感到揪心。
萄萄只恨自己没有生得一身大力,可以赶紧把她们家小姐抱回惜玉院。
主仆二人的惨状着实吓到了孟芙,孟西西这病发作得没有征兆,她们姊妹两个平日里又不常有交集,更重要的是,孟西西知道孟府上下都小心着紧她这病,却从来不会在对上孟芙的时候借此来博取同情。
所以孟芙甚少看到孟西西心疾发作时的惨状,就是碰巧遇上了,也从未遇见过这么严重的情况。
今日要是孟西西自己身体不好、犯了病了,她还可以在一旁看看好戏;可她这病发作得真的忒不是时候,万一事后孟西西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了!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孟芙烦躁又郁闷地嘟哝了一句,“我们走!”
小娥被她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语无伦次,“就这么走了?大小姐,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得派人送送二小姐?或者、或者帮二小姐请个大夫也……”好啊!
“帮什么帮?”孟芙瞪大眼睛,怒而打断小娥的劝阻,“我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帮她?
哼,有病还出来乱走,就算痛死那也是她活该!我们走!
还有你——小娥,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要是再敢吃里扒外、帮那个小贱种说话,我就让我娘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小娥顿觉唇角发苦,大小姐明明都打算退这一步了,为什么偏不肯顺手帮二小姐一把呢?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吃亏的还不是她么?
小娥心里虽是想得透彻,但碍于孟芙的威胁,到底是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倒是萄萄,听了孟芙的那番话,当真是心中恨极。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小姐为什么还是这么任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心里竟然还惦记着她们家小姐的出身!
她和二小姐,可都是她们家老爷的孩子!
萄萄原都想舍下脸皮,去求孟芙了,却冷不丁听到了这番令人齿冷的发言。
心中是又气又急,既抱不动孟西西,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实在是她家小姐这次发病,发得是又急又凶,偏偏周围的下人还都被大小姐叫走了。萄萄原都想逾矩地出声威胁其他下人了,刚刚还倚在她怀里、痛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小姐,突然伸出手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力道,不会比拂过柳枝的微风更轻了,却叫萄萄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她不顾形象地抹干扰乱视线的泪珠,终于看见她们惨白着脸色的小姐,面色平和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萄萄,我好像突然又不疼啦。”说着,她抿唇露出了嘴角旁的两个小梨涡。
“小——”
“嘘——”孟西西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抵住萄萄的嘴唇,也抵住了她激动的呼声。
然后,孟西西侧首往孟芙离开的方向望去。
她知道孟芙喜好新鲜,对于新“玩具”一向珍惜有加。今日若不是因为她,她大抵是不会对那个小奴隶下重手的。
孟西西自诩自己是个俗人,入了这大启王朝,就自觉地把自己框在了规矩的枷锁中,轻易不会为谁去打破什么。
不过这心疾犯得倒是巧了,她干脆就顺水推舟,帮那个可怜的小奴隶揭过这一茬好了。
等孟芙冷静下来,莫说是继续鞭打他了,兴许还会因为懊悔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动,而对他好一些呢。
说来也是巧,孟西西就这么随意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竟然恰好就撞上了那个小奴隶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抿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来,那小奴隶却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孟西西拍了拍自己的脸,刚刚她疼得头晕目眩,报以微笑都是她条件反射下下意识的举动了,也不知道刚刚那副样子,会不会显得她很傻?
说话小奴隶的那捧头发是真的很显眼啊,跟炸开的稻草似的,孟西西的视线全都被它吸引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奴隶的样子呢……
与之相反的,戚弦却是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戚弦原本是对这些高门大户的大小姐二小姐什么的没什么兴趣的,他早就发现孟西西的到来,也听见了她同孟芙的争吵,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地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只是在孟芙出言侮辱他的时候,凶狠如恶狼一般的少年才堪堪在这位大小姐面前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对那位身娇体弱但却牙尖嘴利的二小姐却依旧是没什么兴趣。
直到孟西西痛呼出声,露出一副急病发作、疼得快要死过去的模样。
戚弦想,怎么说这位二小姐也阴差阳错地免了自己一顿打,反正他看孟芙这个骄纵蛮横的娇小姐也不顺眼,要是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耶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向她伸出援手。
谁知道转头就看见刚刚声音虚弱得好像已经痛昏过去的那位二小姐,此刻就亭亭玉立地立在一个小丫鬟身边。
那位二小姐一身嫩绿色的襦裙,因为还没有及笄,所以发髻打理得简单,因为刚刚的那一番动作,此刻正散下两根青丝,垂落在额后耳前的位置。
因为年纪还小,所以碎发摇曳也不显风情。只觉着这位二小姐似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稚嫩、纤细、幼弱。
落在戚弦的眼里,它比开得正盛的名花,还要惹人怜惜。
嘴唇和面色都是白的,但是一双鹿儿眼却是圆溜溜的、亮晶晶的。
笑的时候嘴角旁会绽开两粒梨涡,看起来比戚弦小时候偷喝过的戚父珍藏着的佳酿还要醉人。
想到这里,戚弦像是被针刺到一般,倏的一下收回自己的视线。
被勾起了伤心事的戚弦近乎刻薄地分析到,这位病秧子二小姐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嘛,怎么?难道她是在可怜那个在她面前挨了打的小奴隶,所以故意装病来救我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假惺惺啊。
呵,世家小姐,多是这般虚伪!
第6章
孟芙一带着她的小奴隶离开,孟西西瞬间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和萄萄一起回了她的惜玉院。
保险起见,到了惜玉院以后,她还让萄萄帮她把大夫给请来了。
和以往任何一次发病时的情况都一样,大夫也看不出她身体有什么异常来。痛感过后的孟西西的身体,甚至还要比大夫手下绝大多数的患者的身体更健康。
是以孟西西也只好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将这次发病视为等闲。
谁能想到呢?她竟然会因为这次的状况被孟芙更深地记恨上。
孟芙虽然是孟府嫡女,但是这孟府府上做主的显然还是孟大人,而孟大人平日里更偏爱他的哪一个孩子,那真是不用说大家伙都知道。
平日里大小姐和二小姐对上,就已经够叫这些仆役感到紧张的了,何况二小姐今日还犯了心疾呢?
孟芙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以后,马上就有一个机灵的小厮偷偷跑去找孟章通风报信去了。
还有溜回去查看孟西西的状况的,找借口去寻大夫的……孟芙又不是傻的,看不出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当场就发了一大通脾气,叫嚣着要将他们全部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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