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火一盒三分钱,做饭烧炕点火都少不了,一盒就二十根,若这样霍霍上几根,要不了三天,就得用光了。
真是一点都不经用,为了省点钱,他只好忍了又忍,只有等回家才能过一口瘾。
这东西真是洋气呀,他拿到手里试用了一下,不容易被风扑灭不说,摁一下就出火苗,还可以用很多回。
“这很贵吧?多少钱一个呀?”申明存脸色彻底缓和下来。
“不贵,叔,一个五分钱,不过也不多,只有十个,我留着准备拿来孝敬长辈的,这个给您。”贺子谦嘻嘻一笑道。
申明存也理解,城里的知青门路多,才有这好东西,好东西嘛自然是不多的。
“小谦,你这东西是好东西,可是我不能收呀,这不符合规定。”
“叔,没事,您这么照顾我,这是应该的,我也没花多少钱,您一身正气我是打心眼里佩服,这样,您给我五分钱,就是您买的。”
贺子谦把话说在这份上,申明存心里舒服了,他掏出五分钱给了贺子谦,摸了又摸打火机后,温和道:“你们有门路是好事,乡下日子苦,你们过不惯我也知道,但这个事是要出大问题的,以后不要再干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吴达见没事了,也凑过来连声感谢,贺子谦心思电转般,又轻声问:“叔,我们也就干了两回,是不是有人把我们告了呀?”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队里人也跟你们不熟,谁管你干什么,你们又不吃他们喝他们的。”
申明存这话几乎就把话挑明了,贺子谦心里有数了,他暗暗一咬牙道:“叔,这事不能让您担责任,今回去,我就把这些毛巾给队里一家发一块,就说是队长您让我们俩想办法给社员们搞来的,是队里发给大家的福利。“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一来你们的事就光明正大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只是队里实在拿不出这个闲钱,那些人就是嫉妒你们,瞎嚼舌根,谁也没有证据,这些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申明存连连摆手,毛巾是要票才能买的贵介物件,队里哪有这个本事一下买这么些,有这钱还不如分给社员干点别的呢。
“叔,我不要钱,这些都是我同学帮着搞来的,现在也不能卖了,就给队里吧,我们这事做的也不对,若真被上面知道了,这也是给队里抹黑的事,还让叔跟着我担风险。
我心里实在愧疚的不得了,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心里就踏实了,以后就踏踏实实下地干活,再不想七想八了。”贺子谦说的诚恳,几乎要落下泪来,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申明存从震惊到了然,便应下来,只是他知道这些肯定都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也不能让娃娃们吃亏。
他边走边道:“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队里这个光景,也没什么能补给你们的,今年公社给的自行车票,每个大队就分了两张,我去跟支书说一说,分给你一张,以后出门也方便。”
这正是现在的贺子谦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攒了这么久的钱,就是想买辆自行车,他就不用再靠两条腿走路了。
贺子谦连连感谢,吴达神情有些莫名,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三人便一起去了粮站,给猪换饲料。
队长进去签字时,吴达有些愤愤不平道:“咱们这么些毛巾,少说也能卖个二三十块呢,送给他后,就换来一张无用的自行车票,咱们以后是要回城的,花那么大价钱买自行车干啥,到时候也带不走。”
“我刚没跟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你不要怪我,毛巾的钱我来出,算我的,你和英英的钱不会少的,自行车票是我的,你也别跟我抢,我现在正需要。
况且这算是最好的办法吧,那些人既然告我们,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咱们这样主动出击,他们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贺子谦坚定的解释道,心里想的却是不要把英英牵扯进来才好,他们以后是要走的,这里却是英英的家。
“队长都说不会追究了,咱们给队长送点东西就好了,你这样做,我严重怀疑你就是奔着自行车票才去的。”吴达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
“你这样说我也不否认。”贺子谦认的坦荡,他一直在打听自行车票的事,工人干部的票是单位发的,农民就只能等着公社分配,名额非常少,但也不是非常抢手,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买不起自行车的,要票也无用,但是若人多票少的情况下,就会采取投票的方式分配,他确实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没想到事情比他想的简单,队长直接就答应给他要一张,原来真正操作起来跟想象中并不一样。
回去后,吴达还有些气愤,到底是谁得了红眼病,把他俩给告了,但是贺子谦却心情不错,大大方方的给各家各户送毛巾去了。
社员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平时想办法搞票,都尽着粮票布票什么的,哪里顾得上毛巾这种小物件,全家人用一块毛巾,用到掉毛,烂成一串一串的絮絮也不舍得换,拿到新毛巾,也没舍得用,可得攒着给闺女当嫁妆。
文秀英是四天后的周末回家才听说了贺子谦帮着队里发毛巾的事,她稍一思忖,便猜到事情大概是暴露了,但是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就还好还好,真是□□裸的阳谋粉碎阴谋,干的漂亮。
这个买卖是不能再做了,等放假后,她再好好想想别的招呗。
她看到吴达蔫不拉几的来找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先开口安慰道:“我都知道了,失财保平安,你们好厉害,不愧是有担当有魄力的男子汉。”
“咱损失了这些东西,还断了财路,你还笑的出来,真是跟贺子谦那个傻子一模一样,他最近心情也贼好,走路都带风。”
“那不算什么,这么一来,以后队长做事都会向着你们的,你们有没有给队长多送点东西?”文秀英觉得既然都做了初一,自然不能错过十五,得让队长本人感到实惠啊,给社员送毛巾,队长得的只是名罢了。
“送了,打火机毛巾香皂一个都没落下,还是两份。”吴达现在想想还肉疼。
“两份?你们这收获不小嘛,跟我说说,为啥是两份,这种事难道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送给支书了,得了张没用的自行车票。”吴达见文秀英脸上一直带笑,丝毫没有怪他们自作主张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刚才的垂头丧气也一扫而空,转而吐槽起贺子谦的巧舌如簧来。
文秀英脑子里跟要炸掉一样,已经听不进去吴达再说什么了,她满脑子都是自行车,上一辈子买自行车还是八十年代的事情,没有自行车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
“自行车票在哪里?”
“在贺子谦那啊,我又不买。”吴达随口道。
刚说完文秀英就飞快的跑掉了,吴达追了一路才在知青点追上她,这大长腿怎么长得,明明个子比他矮一些,怎么腿比他还长。
文秀英刚一进门,就看到贺子谦和吴达住的屋子里乌泱泱挤着一堆人,她从空隙中挤进去,才看到胡雁秋翘着二郎腿在炕沿坐着,贺子谦靠墙站着,老神在在的看着房顶。
文秀英后退一步,绕到门后,静观其变,吴达随后进来,看到这阵仗,一下就明白过来,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是谁害他们,思来想去都没想到他们得罪过谁,可是看到胡雁秋脸扬的高高的,肖红用眼神在四处搜寻,几乎就要上手去翻东西的样子。
他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情仇啊,难怪他想不到,这贺子谦就是这点不好,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啥,他就不信女孩子是喜欢他的性格,还不是看脸。
这下可好了,屋子里还藏着一些没卖完的货,本来打算再去一回,卖给二道贩子算了,没想到这女人狠心起来真是不死不休呀。
见吴达给自己使眼色,贺子谦回了个无奈的眼神,吴达的心都抽到一起了。
他大声道:“你们这是干啥呢,都出去,回自己屋子去,我们这不欢迎你们进来。”
“别急,等队里的民兵来搜过后,我们自然就出去了,在这之前,我们是不能走的,不能给坏分子转移赃物的机会。”胡雁秋声音空灵,普通话婉转标准,此时听起来却与鬼音无异。
吴达这才明白,为什么贺子谦不赶人了,若真赶人就是不打自招了。
文秀英在后面听议论声,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挤到前面言笑晏晏的说:“你们这些知青也真是好笑,见不得别人好,都是一块来的知青,就因为贺子谦和吴达干活积极,人缘好,就落了个被诬告的下场。
而这事啊,就是咱们还在教书育人的胡老师做的,这让队里人以后还怎么放心孩子去上学,别好的没学到,尽学了些阴谋诡计。”
胡雁秋坐不住了,直接跳下炕,冲过去就要揪文秀英的衣领,文秀英身子一矮,她扑了空,又去抓,这回抓到了袖子,两人厮打在一起,旁边的人纷纷开始拉架,贺子谦和吴达却出去了。
队长带着三个民兵赶到时,只看到一群扭打在一起的年轻人互相骂娘。
第38章 . 打傻了吧 队长大喝一声,吴达……
队长大喝一声, 吴达和贺子谦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战团,但主要是在外围,听到队长的声音,他俩立即停手, 边喊边扒拉人群:“队长来了, 队长来了,都停手。”
头发散乱, 棉袄上沾满了土的知青们一个个挣扎着起身, 被压在下面的胡雁秋坐在地上没有动弹。
贺子谦把文秀英扶起来, 低声问询,文秀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怕身上的土。
在贺子谦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队长跟前哭诉道:“叔, 我是活不成了, 这还是自己队里,我就说句话,就被胡雁秋带着人打了一顿,我胳膊断了, 抬不起来了, 腰背都疼的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
我真是没想到, 一个有文化的城里来的知青竟然是这样的野蛮人, 不讲道理,连我一个乡下丫头都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让人说。”
她头发上,脸上都是土, 看不出来有伤没伤,但狼狈又无力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疼极了。
田明存脸色铁青,喝道:“胡雁秋,你还坐在那不起来干啥,等着我去请你吗?还是想耍无赖,讹上队里,秀英才十二岁,你一个大人,竟然把秀英打成这样,真是没脸没皮。
还有你们这些知青,分不清好歹,在我们申家大队还欺负到我们队里姑娘的头上来了,在城里无法无天惯了,到我们村里来当霸王,看来,是劳动对你们的再教育不够,从今起,刚才参与打架的知青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去河道里挖冰。”
知青们都被骂懵了,他们就是去凑个热闹,谁让吴达贺子谦成天往外面跑,还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肯定吃了不少好东西,大家都一样下乡劳动,凭什么就他俩过的这么滋润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文秀英会冲进来,两个女孩还会打起来,在撕扯中他们都被打到了,想脱身都不行,不知道谁的乱拳到处挥,每个人身上都挨了几下,谁也不甘心吃亏,便都打成一团。
大冬天的去河里挖冰,这可是犯了错误的坏分子才敢的活啊,光是站在冰里,就得把人给冻僵了吧。
他们反应气恼的功夫,队长申明存已经带着人把吴达他们俩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就是些换洗衣服和书本子啥的,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找到,粮食就剩下点高粱糜子,连点玉米面都没有,这点粮食够个啥。
申明存心里憋着一股子火,这些知青真是闲的慌,没事搞什么窝里斗,就见不得别人好,社员们一天饭都吃不饱,哪有劲搞这些,也就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有家里贴补,国家还给单独拨粮,干活不行,吃饭顶仨,尽惹是非。
吴达贺子谦的事都已经摆在明面上来,他也处理完了,这胡雁秋还非得闹大,这不是骂他徇私吗?
亏自己还让她去当老师,一肚子坏水,还是个母老虎,别把孩子们给教坏了。
申明存看知青们一脸不甘心,当即说道:“有谁不满意的去跟上面打报告,告我去,我就不信了,上面还能不让我拿镢头种地,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最好都离开我们申家大队,我就给各位烧高香了。”
这话说的把原来想争辩的知青都给挡回去了,他们现在回城回不去,若真的闹大,让上面知道他们打架闹事,那以后回城的名额还会轮到他们吗?
就算真的有回城的名额,还得大队签字才行,可不敢得罪了队里的干部。
一个个想到回城这事就都偃旗息鼓了,肖红心里最是难受,若不是她多嘴一句,怎么会闹成今天这样,还连累了这么多人,以后她们俩怕是要被孤立了,孤立还算是好的,就怕大家都打击报复她们,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肖红想明白后,没再去地上拽坐着□□的胡雁秋,而是满脸堆笑的跑到队长跟前说:“队长叔,这事都怪我,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谣言,冤枉了吴达和贺子谦,今我们也没打架,就是一言不和,撕扯了几下,秀英妹子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和雁秋都会照顾她的,希望您不要跟我们计较,队里让干啥活我们就干啥活,劳动是平等的,没啥可挑拣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挖冰的活要干多久啊,可别耽误了干别的活才好。”
见肖红态度端正,申明存脸色缓和许多,说了句:“把队里的冰窖装满为止。”
说完队长转身就要走,文秀英跟吴达低语了几句,吴达道:“叔,我们今天被他们冤枉了,还被打成这样,连累了秀英妹妹,我难受啊,以后都不想跟他们搭伙干活了,这统共八个人,我想问问叔,冰窖装满需要多少车都冰,您把任务分好,我俩把自己的任务干够就好,不想跟他们搅合。”
申明存一听也有道理,是得有个期限和分工,开工活都偷懒还是包工活干的快。
他稍一思忖道:“平常大约一百二三十车就放满了,就按一百二十车算吧,一人十五车,冰窖口有人看着呢,会给你们计数的,月底前干完吧,等真正上了冻,冰结厚了,你把神仙请来也搞不动。”
胡雁秋这时总算挣扎着起来了,用微弱无力的声音道:“队长,我还要上课,没时间去挖冰呀。”
申明存转身唾了一口唾沫:“我们娃娃就算当睁眼瞎,也不要你这样品行不端的知青嚼了。”
最后的侥幸都不复存在,胡雁秋又重新跌回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贺子谦再三确认文秀英没事后,才有心情开口说话:“队长,劳动我没有意见,只是今天我们被人冤枉了,我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有英英妹妹被打成这样,也得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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