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她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也值得你这般下狠心?”
秦清一告辞,陆老太太也说要走。陆微月正在兴头上,便说要送陆老太太回去。陆微月掺着陆老太太刚刚走到巷子尽头,还未来得及转弯,就听见了陆冷霜的这句威胁之言。
这对陆微月来说,算是意外之喜。她眼底带笑,一手握在扇柄上,悠悠的看着陆冷霜。
陆老太太则满脸愠色。
陆冷霜今年才刚满十一岁,在她眼中还是个小孩子,正是单纯天真的时候。所以,这会儿从陆冷霜嘴里听到这种话,她一时之间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我不过是教训一个下人,六姐也要过来指手画脚么?”
她正在气头,听见陆微月那句话,眉心紧紧的皱在一块儿。
“怎么会。”陆微月自然不会愚蠢到再因为这些事,跟陆冷霜争吵不休。她大度的笑笑,不再去计较,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带过去,又道:“七妹匆匆忙忙的,是要赶着去明月园么?”
陆冷霜出现的地方,正是去明月园的必经之路。
“我……”
陆冷霜嗫嚅着嘴角,犹犹豫豫。沉吟了半晌之后,才又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祖母,冷霜有事求您。”
“祖母,我猜七妹来一定求您劝父亲收回成命呢。”
陆微月用右手拿起扇柄,在手心里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
“冷霜,若你是为林姨娘的事儿来,你便回去吧。那件事情,我同你父亲已经拍板。”
第68章 . 坐实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祖母, 自古抬平妻讲究出身。林姨娘从前不过是个丫鬟,卑贱得很。她又如何当得平妻!”
虽说陆老太太已经提前发了话,但陆冷霜实在不愿意轻易就让步, 她斜着眼眸,白了一眼陆微月, 心底荡漾着满满的恨意。
“这些话,是你娘叫你过来说的?”陆老太太轻抬眉毛。
“跟我娘没关系。”陆冷霜赶快摇头否认。
她吸了吸鼻子, 往前走了两步,学着从前亲昵模样,轻轻的挽住陆老太太的手。
“祖母, 您仔细想想, 冷霜说的这些话, 到底有没有道理?”
见她主动示好, 陆老太太差点儿心软。
不过, 林氏做平妻的这个决定,她已深思熟虑过,当然不可能因为陆冷霜的这一两句话而改变。
她硬下心肠, 郑重其事的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我说过, 这件事不必再提。”
陆微月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如今见猜测得证,忍不住牵着嘴角, 疏朗一笑。原本就娇艳的一张脸,在明媚的阳光里, 显得愈发的明艳动人。
“祖母……”
陆冷霜扁起了嘴,似是要哭。撒泼打滚,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
陆老太太有些于心不忍,握紧她的手, 柔声道:“好了,从今天起,祖母允准你回风霜园。”
这算是补偿。
孙氏此刻一定心情不畅,有亲女儿陪着,总归是好一些。
无论怎么说,孙氏都是这个府上名正言顺的正妻,而且后台扎实,她不能不顾及到她的情绪。
巨大的兴奋,像一张网将陆冷霜完全包围住。不说别的,只要离开花溪园,她与秦凌再想见面就容易得多。
能见得着秦凌,就目前而言,对她来说,这是最要紧的一件事儿。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笑嘻嘻道:“多谢祖母。”
陆微月知道陆老太太的用意,也没有再多说话。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关切的问秋林。秋林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感激。
如果说,自打她进到了陆府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那么,刚刚,她头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暖意。
难怪,府上越来越多的丫鬟,挤破了脑袋,想往明月园里去?
起初,她只当她们是见林姨娘得宠,要过去分一杯羹。现在看来,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还有另外的一面。
她抿着嘴唇,温温柔柔的冲陆微月感激一笑。
这抹笑,说巧不巧,刚好被陆冷霜看见。陆冷霜立即敛了笑,同陆老太太道了别。然后,心情不悦道:“秋林,跟我去拿东西。”
秋林不敢不答应,匆忙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陆冷霜后面,亦步亦趋的走。
目送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陆微月弯起了嘴角。
……
连续这四五日,冯俊都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虽然位至大理寺丞,但是有一个毛病,惧内。他之所以活了大半辈子,只娶了沈氏一个媳妇儿,正因为他怕沈氏。
倒不是因为沈氏长得凶神恶煞,而是因为沈氏有一个厉害的爹。
昔年,他只是一个穷小子,家境寒酸。而沈氏他爹沈四方,人如其名是地方上威风凛凛,威震四方的捕快。
当初,王氏嫁给他时,他的老丈人沈四方,就向他下命令。若是日后,他敢叫自己的女儿受一定点儿委屈,他说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战战兢兢的应是。
虽者说,这些年他的官位越做越大,沈四方也一天老似一天,几年前已经入土为安。可那份儿恐惧,却习惯性的保存了下来,直至现在也扎在心头。
所以,那天他回去说,儿子被关进了刑部大狱。
沈氏心疼落泪的同时,当场跟他翻脸,非吵着闹着说,要他将人毫发未伤的带回来,不然他也甭想进门。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负责此事的秦凌。希望他能念在与自己儿子的交情上,饶过儿子这一次。
不过,到那之后,出乎意料的碰了壁。秦凌冠冕堂皇的说要避嫌,根本不见他。
他转而去求刑部侍郎王文远,但王文远也一反往常,拒他于千里之外。
别说救人,如今,他连刑部的大门也进不去。
冯俊愁得连头发也快白了。
与他爹的急切,担忧不同,此刻身陷囹圄的冯林先,心态十分不错。
秦凌待他很好,不仅叫人给他收拾了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又命人时常送来些吃的喝的。而且,时不时的还会专门到大狱里,跟他说说话。
除了失去了自由以外,冯林先的日子过得一如既往的舒畅。他已经开始在心底谋划,秦清证实他清白,顺利出狱后要做什么。
另一边的陆微月,也在暗中留意事情的动向。身在深宅大院中,她能掌握这件案子的详情,完全是托秦清的福。
秦清最近正找了眼线在紧盯着这事儿,一有消息,就会叫“小不点儿”传递过来。
就在陆微月觉得秦凌要自寻死路,包庇冯林先之时,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一次,带来消息的不是秦清,而是她爹陆相。
冯林先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罪名坐实。而且,刑部认定大理寺丞冯俊徇私枉法,滥用职权。
此事惹得龙颜大怒,嘉和帝当场就下令,判冯林先死罪,冯俊流放。
这是秦凌的手笔?
陆微月回忆着上辈子,秦凌与冯林先交情匪浅的样子,心觉不可思议。
他爹陆相皱着眉头,心里涌过去一阵后怕:“幸亏提早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要不然,清灵这辈子就毁了。”
当初,若是不管不顾将女儿嫁过去,不光女儿未来不幸。兴许,日后还要牵扯上陆家。
陆微月捏着掌心,倒吸了一口凉气:“父亲,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陆微月顿了一顿,忍不住想确认一下办下这件案子,究竟是不是秦凌,“这件案子,是秦……家大少爷……”
“没错,就是凌儿。”陆相重重的点头,面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欣赏,“想不到他年纪轻轻,案子办得倒不错。皇上念他有功,已经升了他的官位。而且,还特意允准他到宫里上朝。”
陆微月愣在了原地。
升官?上朝?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第69章 . 死罪 她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入秋后, 气温一天凉似一天。微风吹在人脸上,开始会有淡淡的凉意。
刑部后院墙角的花池里,菊花开得正紧。各种颜色的花挤在一起, 远远望过去一派姹紫嫣红。
这些菊花,是刑部侍郎王文远, 专门叫人从菊花的产地汴城一带运过来的。
汴城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当初,为运这些菊花入京, 费财费力不说,中间还牵扯到一件命案。
不过,那件命案, 还未掀起波澜, 就被当时还是卞城县太爷冯俊压了下来。其中的内情, 只有个别几个人知道。
王文远抚着长须, 看着花池中姹紫嫣红的花, 面色渐转凝重。沉吟良久,他转过头,郑重其事的吩咐旁边的两名侍卫:“你们两个将这些花移走。”
那两名侍卫虽觉不解, 但又不敢违逆王文远的意思, 只好默默应声是,动手拔起花来。
“王大人,好生生的拔这些花做什么?”
远处走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他身穿一袭官服,青色的袍角在微风里上下翻飞, 显得整个人飘逸。
他的两道英眉,轻轻上扬,眉宇之间带着两分不解的笑。
“刑部大牢是森严之地,还是栽松竹一类的更为妥当些。”王文远咳嗽了两声, 没有再多言。稍稍一顿,岔开了话题,“今儿在朝堂上,皇上龙心大悦,连连夸奖你案子办得不错,以后特准你到御前走动。”
“这都是王大人器重栽培的结果,秦凌正要感谢大人呢。”
秦凌的谦逊,听在王文远耳中,甚觉顺耳。他敛去了面上忧愁之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秦凌没有推辞,他今日来牢狱,本身也就是为这事。
牢房内的光线昏昏沉沉的,辨不清来人,只隐约能听见脚步声。
听见动静,冯林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手扒在栏杆上,探着脖子向外张望。
他本来以为,秦凌象征性的羁押他两日,就会寻个由头放他出去。
谁曾想,眼见着大半个月过去了,秦凌不仅没有放他出去的任何意思,来探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还是不是最坏的。
两日前,两个低贱的狱卒,不由分说的将他带出大狱,说是秦凌要传唤他。
当时,他喜不自禁,以为是秦凌发话,要释放他。所以,往公堂去的一路上,他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不过,到公堂时,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亲眼看着,秦凌当众拍下惊堂木,并且当堂拿出人证,物证。不光是李三一案的,还有被他下了大狱的妓院的老鸨,以及别的他有印象或没有半点印象的人或事。
桩桩件件,也全然是他亲自所做。所以,他百口莫辩。
但这些事,是他从前与秦凌高谈阔论时,拿来当谈资用的。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被秦凌给骗了。
“冯兄,我来送你一程。”
秦凌似笑非笑,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冯林先。
在大狱中,住了大半个月。冯林先早就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长相俊秀的贵公子哥。而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阶下囚。
此刻,他的浑身上下,还带着一股牢狱里特有的腐朽气息。
“你还敢来!”
冯林先的目光里透着恨意,将手从围栏的缝隙中伸出去,企图去抓秦凌的衣衫。
都怪他,害他到如斯地步!
奈何他的手长有限,秦凌的身子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秦凌站着没动,眼皮抬也没抬,轻描淡写道:“冯兄,我好心来瞧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冯林先面色突然一转,哈哈笑了两声,“就你?一个贱奴生的下胚子?”
当初,若非他爹和王文远的扶持,秦凌能去刑部任职?
别人不知道,他早就听他爹说,秦凌明面上是秦国公的儿子,但是来历不清不楚,而且,他的生母还是一个身份极其低贱的下人。
是以,虽说大理寺丞与秦国公身份悬殊,但他在秦凌面前,永远有一种优越感。
“来人,将牢门打开。”
出身是秦凌的痛处,冯林先的话音一落,他就竖起两道眉,瞪着蓬头垢面的冯林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监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一拥而上,控制住冯林先的身体。
秦凌上前一步,扬起手,重重的扇在冯林先的脸上。
“你敢打我!”
冯林先恨毒了秦凌,面上闪过一丝阴冷。
秦凌反手又是一巴掌。
“秦凌,你给我记好。今日之辱,等我日后出去了,定当十倍奉还!”
秦凌扯着嘴角,漫不经心的拿帕子擦着掌心,冷冷的讽刺道:“日后,恐怕没有日后了……”
“你……什么意思?”冯林先的心头“咯噔”一下。
秦凌抚掌一笑,不疾不徐道:“看来冯兄还不知道,皇上判了你死刑,三日后就要问斩了呢。”
问斩?
冯林先吓得双腿瘫软,声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你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圣上自然容不下你。”
本来,这种事,皇上并不会当朝过问。但因为冯陆两家毕竟是有一层姻亲关系在,陆相为证清白,一开始就将此事禀明了嘉和帝。
“我爹……呢?我爹会救我的。”
冯林先怀抱着一丝侥幸,虚弱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爹视他如命,怎么可能亲眼看着他死?只要他爹还好好的,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
秦凌冷冷一笑,不屑道:“冯大人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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