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谱?”林氏来了兴致,趴在陆微月耳畔,故意问道:“那……鸳鸯是谁呢?”
“娘亲。”陆微月攥着衣角,脸颊滚烫。
见她这幅模样,林氏便已明白,自家女儿是有了心上人。但是不是秦清,眼下还不能确定,只能暂时试上一试。
她打定了主意,无论是与不是,她都会拼尽全力,促成好事。
林氏敛了笑意,换了一本正经的口吻,问道:“微月,你老实告诉娘,你心仪的那个人是不是国公府世子?”
她与林氏母女情深,也着实没必要在林氏面前遮遮掩掩。于是,抬起头,笃定的点了点,斩钉截铁道:“是。”
“那就好。”林氏心下不禁宽慰,女儿与她想法一致的确再好不过,有道是母女连心,其利断金。自己的女儿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她比谁都开心。
说话间,林氏又问起秦清那边的情况,陆微月干脆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她本就属意于秦清,这会听见女儿言里言外说的全是秦清如何救她性命,又是怎样的用情至深,顿时心花怒放,一张如偶般的玉面上,喜悦之情一览无遗。
后来,听闻秦国公那边没有反对,而是打算花朝节后再提,林氏彻底放下心来,笑眼盈盈道:“你瞧,可不得成了亲家,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二月末,距离三月花朝节越来越近。但是,京城刺杀案依旧毫无进展。
整件事情就好比有人往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在荡起一层层的波澜后,重新又归于平静,倒让人有一种从未发生过的错觉。
连陆微月都有这样的错觉。
若非秦清来信说,周玉卿因为惊吓过度而卧病不起,她甚至怀疑那一夜的喧嚣是不是真实存在。
不过,说实在的,这个周玉卿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她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唇边荡漾着甜甜的笑意。在彼此确认过心意之后,许多原本看起来无趣的文字,都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她心满意足的将笔放下,看一下窗外的风景,突然看到窗前的玉兰树长出了嫩黄色的芽。
虽不是翠绿的颜色,但也彰显着生的希望。
但愿她和秦清的未来也像这小小的树芽一样,吐故纳新,重获新生。
她想着,折纸的时候心里就多了一层祈福的意思。她笑着唤夏荷进来,将纸递过去,“快,喂饱了小不点儿,让它干活去了。”
夏荷接过来,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甜。
自家姑娘开心,她就更开心。
她张张嘴正打算调侃上几句,忽然听到窗外传来陆相说话的声音。
陆微月也听见了,当即唬了一跳。日头还明晃晃的挂着天上,怎的他爹就回来了?
她动作敏捷的拿手在唇边冲着夏荷比了个“嘘”地动作,夏荷心领神会地将信纸往袖里一藏,缩着脖子蹑手蹑脚出了屋门。
“相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今日上朝皇上没有再提起那桩案子,想必暂时能松快几天了,正好回来陪陪你。”陆相严肃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咱们的孩子再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你最近可要时刻注意着身体。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下人们去做。”
她爹一贯少言寡语,今日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理当是心情不错。
陆微月找准机会,从暖阁里走出来,甜甜了喊了一声“父亲”。虽然她已经从秦清那儿得知刺杀案并未破获,还是问了一句:“父亲,可是找到刺杀周大人的那帮贼人了吗?”
陆相摇摇头。
他心里也觉得纳闷儿,按说王文远和秦凌都是办案的好手,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连贼人的一个影子也找不到。
“那案子可定性了?是仇杀还是……”害怕她爹怀疑,陆微月急忙解释道,“父亲不要多想,只是因为那天刺杀案发生之时,微月正好也在现场,所以……总是有些好奇。”
林氏面色突变,左手下意识的往胸口上一拍,右手去握陆微月,“你瞧你,这么大的事儿,怎的也不跟娘亲说?”
陆相明显也不知情。
海蓝果然信得过,陆微月赞许的看一眼垂首站在陆相身侧的海蓝,笑道:“父亲,是我让海总管保密的。”
这般一来,陆相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理解了陆微月体恤父母的心意,心头不禁一暖。
略一沉吟,陆相摇了摇头:“不好说,大臣们也是各持己见,赞成仇杀和挑衅皇威的各占了一半。”
“那父亲的意思呢?”
“我也不敢妄下断言。敌人有备而来,显然是蓄谋已久,若说与周玉卿没有深仇大恨,又不太可能。但若是仇杀,又着实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手。引人注目不说,成功的可能也小。所以,不管哪一条都说不通。”
他爹所言不假,这件事无论带入那个理由,似乎都不是很合情理。
想到这里,陆微月的脑海中突然迸出一个想法,连她自己都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才将心底想的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那……会不会两者皆有呢?”
“你的意思是?”陆相眸光闪烁,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刺杀周玉卿的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报仇雪恨,第二,就是震慑皇威。”
一句话出口,陆微月只觉心惊肉跳,毕竟报仇雪恨事小,而震慑皇威的罪名,则与谋反无异。
谁会这么大胆敢有不臣之心?
她自觉失言,立马用手捂上嘴巴,但为时已晚。陆相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他此刻心里也是波涛汹涌。
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
前几日,宫内开始有风言风语说是西边的平阳王蠢蠢欲动。他起初只觉得荒谬,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京城中人人都知平阳王与嘉和帝一母同胞,兄弟俩自小关系亲厚。成年后,靖王便去了封地。
数十年来,靖王一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造福了封地的百姓不说,每年还会送一些奇珍异宝入宫以表忠心,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谋反的意思。
不过,人心难测,谁也不敢轻易下保证。
陆相踟蹰着,神情阴暗不定。
见她爹陷入沉思,陆微月便猜到事情不简单。她想借机再问一问当年卞城灭门案一事,但直接发问未免太过唐突。
略一想,她看着海蓝旁敲侧击的问道,“总管,我记得上次听你说这个周大人是从汴州知府一路被提拔起来的,对吧?”
“正是呢,姑娘。”海蓝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身穿着厚大氅的陆相,站在炙热的阳光底下,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
卞城?
那岂不是离平阳王的封地咫尺之遥?
周玉卿昔年在汴州任知府,不可能与平阳王一点来往也没有。
莫非真是平阳王的手笔?
陆相疑窦丛生,一时也无心在府中再待下去,便招呼起海蓝来:“海蓝,你同我去一趟周府。”
第115章 . 争执 过渡章节啊啊啊
周玉卿的宅子, 离陆府只隔了两道巷子。所以,软轿稳稳停在周府门口时,还没到正午。
陆相站在周府的门前, 只觉得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这是他第一次来周府。
他素来与周玉卿关系浅薄,私下里几乎不来往, 也就是进宫上朝时能打个照面。是以,周家看门的小厮并没能认出陆相。
最后, 海蓝亲自上去通传一声说是陆相来了,那几个下人才慌慌张张的将门打开,迎他们进去。
二人在跨入第三道门时, 周府的管家才得到通报, 急急忙忙地跑来向陆相请安问好。
陆相问起周玉卿的情况, 那管家将泪抹了又抹, 摇着头道:“还是老样子, 神志不清楚。”
陆相沉着眉头,“我瞧瞧去。”
管家不敢怠慢,引着他们穿过长廊和假山, 百转千回之后几乎要走到后墙根, 那管家才指着一间屋子说,“老爷眼下住在这里。”
“从前也是么?”这地方又简朴又偏远,着实不像一家之主的住所, 陆相有些奇怪。
“大夫说老爷需要静养,所以……夫人便派人收拾了这间屋子。”那管家答着话, 头一直没抬起来。
一句话说话,他又接着道:“相爷,正好这会儿王大人在里面呢。”
“刑部侍郎王大人?”陆相猜测道。
管家还没回话,王文远就从屋子里推门走了出来。看见陆相,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很快又满脸堆笑得迎上去,恭敬地喊了一句:“陆相。”
果然是王文远,陆相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王文远穿着官服,应该是一下了朝就急着赶过来的。
来周府的目的是探望?还是查案?为什么偏偏要选在嘉和帝不再主动提及刺杀案的时候过来?
陆相总觉得有些古怪,但一时说不上来。他双目注视的王文远,不动声色的问起周玉卿的情况,“怎么样?”
只见王文远长长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倒没想到周大人会遭此变故,唉,也只怪下官差事当的不好,若不然,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世事难料,王大人也无须太过自责。”
“陆相,下官回去还有事情,就不多留了。”拱手向陆相行了一礼,王文远转身就要走。
从一气呵成的告辞、拘礼中,陆相察觉到了他的急迫。
“慢着!”陆相脱口道。
王文远的脚步一滞,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陆相。太阳悬在头顶上空,金色的光芒投在他的脸上。不知是因为被晒的缘故还是其他,他的脸颊处呈现出一种潮红的颜色。
陆相瞧得真切,他沉着脸,换了严肃的口吻问他:“王大人,当年卞城灭门案发时,我记得你是钦差大臣。”
“陆相为何突然说起这个?”王文远咽一口唾沫,眸光微变,但嘴角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陆相的态度叫人捉摸不透,口气明明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眉宇之间却夹杂了一层别的意味。
王文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掩盖在广袖下的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状。
炙热的太阳,像是要把一切都蒸发似的。王文远忍着从唇齿间袭来的渴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字一顿道:“那、下、官、就、告、退、了。”
陆相没有再说话,目送着王文远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绕到假山另一侧,再也瞧不清楚。方才收回视线,垂着眼眸踏上了青石台阶。
屋子里烧了地龙,桌角还燃着一味相。缭绕的烟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周玉卿就躺里间的一张软塌上,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目光呆滞。
见有人来,他连忙捂上耳朵,惊恐万分道:“谁,谁……谁要谋害我……我……我没有……”
“您不要紧张,是陆相看您来了。”管家忙上前一步,伏在床边,温声细语的宽慰周玉卿。
周玉卿却是更加害怕,腾地转过身去,抱着双膝团成一团,厚厚的棉被一上一下的颤抖着。
管家擦了擦眼泪,去回禀陆相:“相爷,那天被救回来以后,我们老爷一直都是如此。皇上也派了许多太医过来,方子开了,药也吃了,总是不见好……”
“王大人经常过来探望吗?”陆相问起了别的事情。
“拢共也就两次,出事那天来过一次,然后就是今日……” 管家虽然不明白,陆相问起王文远是何意,还是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查案,自然该从当事人身上着手,怎么王文远一共才来过两次?
而且,京城中百官格局早定,周玉卿与王文远应同属一派,二人私底下交情颇深。周玉卿出了这样大的事,王文远才来周府上探望两次,倒还比不上从前。
只是因为王文远公务繁忙?
陆相隐隐觉察到不对劲儿,“那你们老爷有什么仇家没有?”
“没有,奴才敢拍着胸脯保证。奴才从十几年前就跟着我家老爷,老爷他一贯秉公办事,不曾得罪过什么人的。”管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十几年前,也就是说周大人任汴州知府时,你就已经在府里当差了?”
“正是如此。”
管家重重地点头,“说起来,我们大人和王大人当年还联手办过一桩案子呢。我记得从前他们在办案过程中还起过不小争执,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案子了结之后,二人倒成了好友。”
“什么争执?”陆相的心头起了波澜。
“官场上的事,奴才也不清楚……”
一直走到周府的大门,陆相的心里仍在琢磨管家提到的争执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是连他自己也质疑过的何幕云的杀人动机?
当年的卞城灭门案,人证物证俱在,但是杀人动机实在太过牵强。可因为找不到别的凶手,所以尽管他一再据理力争,嘉和帝最后还是采信了王文远等人的最后调查结果,将何家人送上了刑场。
到底是什么促使周王二人达成了共识,会不会跟平阳有关系?
陆相揉着太阳穴,觉得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但他现下越发肯定,要想弄清楚刺杀周玉卿的贼人是何来历,就必须知道当年的卞城灭门案中间的内情。
周玉卿形同痴傻,从他这里难以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而王文远当年作为钦差大臣,在整件案子中起着主导作用,必当对此事三缄其口。就算主动回答,也顶多是将案子的脉络再重述一遍。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最后拍板定案的是嘉和帝。
若是逼问的紧,万一再被王文远诬告至御前,说他质疑君威,那可不好。
对了,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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