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卫国问：“是因为不能考大学你才想去当兵吗？其实就算推荐上大学，外语学校也并非没有机会去，而且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参加工作，到政府部门，你有语言优势，人也聪明，也能慢慢调去外交部的。”
周乘风摇摇头：“爸爸，我还是想去当兵。”
“乘风，不是爸爸追根问底，而是爸爸知道，你从小就没有当兵的意愿，你更喜欢也更适合去政府上班，怎么现在却突然要去当兵呢。”
“也不突然，爸爸，从停止高考开始，我就已经在思考自己要做什么了，我想了很多。最近我去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有的同学见我这段时间没有参加串联，也总不出去，言语间对我有些针对。他们觉得我思想不够进步，而且学外语的话，又不免会被人怀疑有小布尔乔亚的倾向。再说现在不少外语教授，也因为一些小布尔乔亚的言论受到批评。现在并不是学外语的好时候。”
周卫国听着皱起眉来。
周乘风又说：“爸爸，现在的形势我有些看不明白，我有时会担心咱们家里也出事。”
“你担心家里的问题？乘风，爸爸的情况组织上早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爸爸的问题的确调查的很清楚，爸爸你当初离家时候写文章登报和爷爷太爷爷他们断绝关系的那报纸家里还留着，老家人也能作证你离开之后再没有回去过。”
“对啊，爸爸这种情况本来就是能说清楚的，组织上已经有了定论，便是有人拿爸爸的出身说事，也没什么用，爸爸和其他地主家庭出生的人不一样，我二十多年前就和那个家决裂，然后才当的兵，参加的革命。乘风，你真的没必要太焦虑了。”
周卫国拍拍周乘风肩膀：“乘风，的确有的资本家庭出身，地主家庭出身的人，他们虽然自己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的和原本的家庭割裂开来。如果我和你奶奶没有受过那么多欺辱。我出生在大地主家，但是我的父母对我非常非常好。我知道要打倒地主，可我内心里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可爸爸不是，你爷爷那边那么大一个家族里，真的没有多少好人，我对他们不仅没有感情，反而曾经非常非常的憎恨他他们。”
“爸爸，你别忘了，还有我妈，我妈就是你说的那种，虽然信仰马克思主义，但是她做不到和原来的家庭割裂，甚至……”
周卫国打断周乘风的话：“乘风，你妈妈的确不够果决，但她那种情况你也要体谅，你外公和舅舅的确是对她很好的，她没有和他们断绝关系并不算错误的事情。而且爸爸和你保证，你妈妈真的不知道你外公他们私下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外公舅舅对妈妈好？如果真的对妈妈好，舅舅会在那种情况下全家偷渡出去？他真的不知道他这样做对妈妈，对咱们家会有多大的影响？他害死了妈妈。”
“乘风，你妈妈她已经走了，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
“妈妈她是走了，但我还活着，爸爸还活着，百重尽欢还活着。虽然之前组织调查妈妈的时候，查明她对她外公，对舅舅所做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但是，爸爸，你不怕这件事又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周卫国揉揉眉心：“但是在你妈妈去世前，组织已经调查过了，盖棺定论了，你妈妈真的对你外公舅舅做的事情不了解。当初我和你妈妈结婚以后，我当时在部队，工作忙碌，和你外公一家连面都没见过。”
周乘风压低声音：“可是我外公，我舅舅是汉奸，他们虽然没有给日本鬼子做事，但是却给美帝国主义做事，还传出一些情报去。爸爸，只要背叛了我们的祖国，那就是汉奸。他们是美国人的走狗，建国后还在家里私藏电台给美国人发消息。国家都让他们当人了，可他们却偏偏要去当狗。我恨死他们了！”
周乘风说的这些也的确是真的。
五三年，百重出生后没多久，他们外公一家就被公安机关给盯上了。百重妈妈根本不相信她的父亲，兄长会给美国人做间谍。但是证据确凿，不过当时百重外公把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很多事情也的确是他操作的，没有经过百重舅舅的手。
至于百重舅舅有没有做过背叛祖国的事情，本来呢，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可是后来在五六年夏天，他们全家偷渡出国了，这也足以证明他并不清白。就算没有做过，也是知情者。
因为百重舅舅偷渡的事情，组织又一次调查了周卫国和靳华裳，也就是百重他们的亲妈。
周卫国和周乘风说：“乘风，你外公舅舅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你妈妈她并不是个蠢人，只是她离家早，建国以前怕连累家里，她完全和家里断了联系。建国后也只见过几面，接触少，没有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但这并不能说你妈妈不够警觉。”
周卫国拍拍儿子的肩膀：“乘风，你外公一家有问题，这是谁都不想的。之前你年纪小，有的事情爸爸也没和你说清楚。当初你外公出事以后，你妈妈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他们做了错事，不然公安不会逮捕他们。她也知道这件事不仅会连累她，也会连累我。在你外公入狱以前，你妈妈就猜到了，所以她故意和别人说她要求我替你们外公跑跑路子，我不答应，她和我大吵一架。”
周卫国叹口气：“可其实她根本没提，这种要求她也不会去提。她心里清楚，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跑跑路子就能解决的，这是原则性的错误。这件事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一定会对她造成影响。她希望对我的影响能小一点，对咱们这个家的影响小一点。等我从部队回来的时候，这个说法已经传开来，我也没有办法作出解释。后来，你妈妈提出了离婚，希望能保全我，保全你们兄弟，我拒绝了。”
见儿子不吭声。
周卫国只能说：“你妈妈她运气不好，遇上这样的家人。你外公，你舅舅的事情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尤其后来我们两个的工作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当时她精神就出了一些问题，等之后你舅舅一家更是偷渡以后，她的精神就更差了，没多久人就走了。可说个难听的，你妈妈毕竟已经走了，很多事情当时也有了论断。你和百重尽欢和你舅舅家从来没什么牵扯，咱们全家，我连你外公舅舅都没见过，你和百重还是小孩子。你舅舅一家更是不知道已经跑哪里去了，难到他们还非能说咱们家人参与其中？”
周乘风却说：“爸爸，我妈她真的没有做过错事吗？”
周卫国沉默了一下，和周乘风说：“乘风，你已经是大人了，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人就会犯错的。错有大有小，我不能和你保证说你妈妈是个完人，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妈妈绝没有犯过原则性的错误。”
“但是，咱们家里再出个军人，更好，不是吗？”
周卫国有些头疼的说：“乘风，你不需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去当兵。爸爸说了，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爸爸现在还能待在这个工作岗位上，管理那么多民兵，这就是组织的信任与肯定。你现在要想的呢，就是找个喜欢的工作，这些不用你操心。”
“爸，有部队来宁安招兵，我已经报名了，等过了选拔，入伍之后，我就是一名人民解放军了。”
周卫国没想到周乘风没和他商量就报了名，只能摆摆手说：“既然报名了，就好好准备，从你报名开始，就不能当逃兵了。但是，乘风你记住，你虽然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可是家里有爸爸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爸爸都能给你们担着的。还没到你长兄如父的时候呢，你不用操心家里，能顾好自己，好好生活，爸爸就很开心了。”
第47章 三合一
得知周乘风要去当兵了,家里人都很意外。毕竟周乘风的志愿从来都不是从军，而是上京大。
刘淑敏给周乘风准备着行李，知道这是孩子自己的意愿,他现在决定当兵,当家人的自然不能阻挠,但心里免不了很操心。
本来想着乘风该参加工作了,等他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给他买一支手表。
现在乘风要去当兵，生日也只能在部队过，刘淑敏提前把手表买好,送给了他。
在周乘风入伍前，拍了全家福，刘淑敏抱着周劲松,和周卫国在中间，周百重周乘风在他们两侧。周尽欢乔秀秀姚骏在前边。
全家福还没有洗出来,就该去火车站送周乘风离开了。
乔秀秀舍不得乘风哥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许是知道最疼自己的哥哥要走了,刚开始学着说话，仅仅能发出‘哥’这个音儿的周劲松也在刘淑敏怀里,撕心裂肺的哭着，嗓子里喊着：“哥,哥。”
这是他这个小孩子刚刚学会的话,更是他出生以来，唯一学会的话,劲松他现在很小，等他长大几岁，可能已经忘了,也一定忘了，在他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哥哥，他会抱着他玩，给他喂奶，哄他睡觉。
他只会知道，他有个没怎么见过的大哥，大哥他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他在遥远的地方，保卫着祖国，保卫着千万人的家庭。
周百重周尽欢也默默流着眼泪，对他们兄弟两国来说，很多时候，大哥做的比父亲都要多。
小时候，爸爸工作忙，都是大哥在照顾着他们两个，周尽欢生病了，是周乘风陪着，周百重惹祸了，是周乘风陪着，衣服破了，是大哥拿着去裁缝铺子找人给他们缝补，鞋子坏了，是大哥去鞋店找人去修。
大哥……大哥……
在周百重周尽欢心里，大哥是一座山，是一面湖，他总是很沉稳的，沉静的，却有着力量，保护他们的力量。
以前爸爸和刘阿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家里只他们四个人，爸爸工作很忙，可周百重和周尽欢从没有因为家里大人不在而感觉惶恐不安，因为家里有大哥。
大哥，对他们两人来说，已经是另一种意味上的父亲了。
现在，大哥要离开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见面。
周乘风也红着眼眶，挨个儿抱着自己的家人，爸爸，虽然喊做刘阿姨，但在心里已经是妈妈的继母，弟弟，妹妹，他紧紧的抱过他们。
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火车走去。
周家所有人都很难过，姚骏也很难受，他来周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周叔叔家的人都很好，大哥更是对他关心照顾。
他也红着眼眶，见身旁哭的喘不过气的乔秀秀，赶忙扶着她，给她顺着气，擦着眼泪。
“秀秀，大哥是去当兵了，这是很光荣的一件事情，秀秀不要难受。”
“可是，可是大哥去当兵，就会像舅舅一样，我见也见不到了。”
“虽然见不到面，但秀秀可以给大哥写信啊，我们一起给大哥写信。”
“可我，我这么小，也能给大哥写信吗？”
“这是自然，秀秀不是已经会很多字了吗，不会写的字还可以查字典，对不对？”
骏骏哥哥的话让乔秀秀开心了一些，虽然之后很长时间见不到大哥了，但是她还能通过写信和大哥联系，还好还好。
周乘风当兵之后，家里气氛低沉了一段时间，像周百重乔秀秀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心里虽想念大哥，但知道大哥是去当兵了，不会哭闹着非要大哥回来。
周劲松就不行了，他发现大哥一整天都没出现后，哭个不停。
周卫国还以为他要抱抱，将他抱起来，周劲松又挣扎着做出想要出去的动作。
周卫国抱着他，在家里转了一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平时这么转下来周劲松都会开心的拍手。
可是今儿却又再次哭了起来，嘴里还喊着“哥哥”。
周卫国抱着他，将他放在颈窝：“劲松是在找大哥是不是？大哥长大了，去当兵了，不在家了。劲松很想大哥啊，爸爸也想，可爸爸不能拦着大哥不许他去啊……”
天也慢慢热了起来，周劲松周岁之后，也就不必再麻烦赵婆婆来照顾他了，而是把他送到了武装部的托儿班。
转眼，十二月份，国家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指示。
周百重倒是兴致冲冲的，要去建设祖国，刘淑敏却发愁的厉害。
这孩子，之前还说要去当兵了，现在又要下乡。不止周百重，大院里不少孩子都准备报名。
刘淑敏平时很少干涉孩子们的决定，这次却在周百重报名以前，说：“百重，你先不要报名，让我和你爸再商量商量。”
周百重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但是如果说这话的是他爸，他可以顶嘴，但对着刘阿姨他是不敢的。但还是说：“刘阿姨，现在国家建设需要我们去农村，我不怕吃苦不怕劳累，我可以的。”
刘淑敏心下叹气，她信周百重不怕吃苦不怕劳累，家里这几个孩子，都不是娇气的性格，但上山下乡这事儿真不是娇气不娇气的，而是现在上山下乡了，再教育了，那以后呢？
如果这和学农学工一样，孩子们上学期间学习种地，去工厂学习操作机器，这没什么。可，这万一是让孩子落户在农村呢？
并不是说他们家的孩子就金贵，不能当农村人只能当城里人，而是现在家里有条件，让孩子在就业上有更多的选择，那刘淑敏就不想让孩子去种地。
工厂的工人工作辛苦，医院的医生工作辛苦，学校的老师工作辛苦，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工作辛苦，货运站的货车司机工作辛苦，但，最辛苦的还是农民。
如果当农民更好，那又怎么会那么多人想在城里找个工作？
可是现在孩子们只有满腔理想，和他们说一些现实的事情他们也听不进去。
刘淑敏让周卫国又打听了打听关于上山下乡的事情，得知现在城里学生，最好都去之后，刘淑敏有些发愁。
她问周卫国：“卫国，你不是说上山下乡有的是要插队，但有的是去建设兵团吗，能不能找找关系，如果百重必须得去，那也让他去建设兵团。建设兵团虽然也是务农，但应该比插队强点儿。”
周卫国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前半年乘风当兵的时候，让百重也跟着一起去。现在这个指示下来，你也知道革委会的那些人就等着抓我的把柄，如果我再出面求人帮忙把百重分到建设兵团，反而……，淑敏，实话和你说，发愁的人多着呢，百重好歹还是个小子。老江，老焦，老李，他们家还是闺女。”
“那怎么办，你意思是只能看知青办怎么分配？”
56/84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