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易辰的脸色瞬间阴沉:“不过半天功夫,苏老板这是坐地起价?”
苏慈笑了一下:“古大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身契已到官府备案,人如今是我百花楼的,苏某暂时不打算卖。古大公子若是消遣,就叫个姑娘听听小曲儿,若是忙,那就请回。”说完,苏慈起身往外走。
还不等苏慈走出两步,古易辰身边的随从闪身就拦在了他面前,抽出佩刀:“苏老板,在你面前的是刺史家大公子,二皇子的亲表弟,小的好心劝您一句,别不知好歹。”
“古大公子这是准备强买强卖?”苏慈转身变了脸。他娘的,他最恨别人拿身份压他,可这狗杂碎搬出了二皇子,还真就他娘的不好接茬。
暗自咒骂一句,苏慈走回桌边坐下,对着也把刀抽了出来的六子挥了下手:“把刀收起来,动刀动枪成什么样。去,把隔壁那位请来,就说他的饭怕是吃不成了。”六子应声出门。
片刻功夫,门从外面推开,江东王一身白衣飘飘进门,后面跟着程遇和章贺。
见是左修恒,古易辰脸色突变,忙起身施礼:“易辰不知王爷在此,未曾拜见,还请赎罪。”
左修恒连个眼神都没给,一路走到苏慈让开的椅子上坐下,淡淡扫了一眼二人:“何事?”
苏慈冲古易辰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请古大公子先说。”
左修恒眼帘微抬,看向古易辰。
古易辰脸色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古家在扬州城那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古月瑶是记在二房的养女,但好歹也是刺史府里长大的姑娘。
如今被卖进了百花楼,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般的大户人家,若姑娘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要么送到庄子,要么找个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还真就没听说把自家姑娘往青楼里卖的。
大户人家子女多,总得为其他的姑娘少爷们的名声着想,有一个身陷青楼的姐妹,被人知晓,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闹不好还影响到兄弟姐妹们的嫁娶。
未婚妻中毒落水昏迷不醒,古易辰在气头上,又怀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把人送来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一出百花楼,他就后悔了。
可为了颜面,也为吓唬吓唬古月瑶,以便日后好拿捏,他硬是挨到了晚上才带了轿子来接人。
本以为能顺利接走,连外头藏古月瑶的宅子他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待会儿把人带过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既不耽误他迎娶江南首富家的嫡女,又能抱得美人归。
可没成想,苏慈一个小小的青楼老板,居然敢跟他坐地起价,不放人不说,还喊来了江东王。
江东王左修恒是谁,那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五皇子,太子殿下唯一的亲弟弟,如今掌管所有大兴水军的大将军。
除了这些身份之外,他本人也是个极其难惹的主。虽然长得一幅天人之姿,又常常一幅懒散闲适的模样,可在战场上就是个阎罗,骁勇善战,杀人如麻。对待仇人来,那更是手段暴虐。
好巧不巧,随从刚才拿来压苏慈的二皇子乃是他姑母古贵妃所生,恰好和这位江东王不对付。
现下,一不能说把自家姑娘卖进了青楼,二不能提他的表哥二皇子,三他也不敢问江东王为何替苏慈出面,是不是也看上了瑶儿?古易辰面色难堪,内心惴惴,久久没说话。
可他不说,不代表苏慈不说。苏慈捏了捏下巴,把幸灾乐祸的笑意掩下去,一本正经开口:“江东王,是这样,古大公子今儿带了位姑娘卖到我这百花楼,双方自愿,银契两清,管事也拿着身契去官府备了案。啊,就是先前您见着那位姑娘。”
左修恒点头,示意苏慈接着说。苏慈接着道:“但古大公子却反了悔,想把人给平白带走,您看……”
左修恒手指轻扣椅子扶手,语气淡淡断了案:“既然人已是百花楼的,苏老板又无意相让,古大公子莫再纠缠,回家去吧。”
一听这话,古易辰知道,今日这人无论如何是带不走了。虽心有不甘,可左修恒发了话,他不敢不听,只得咬了咬牙拱手施礼:“易辰不打扰王爷雅兴,这就告退。”
左修恒颔首:“去吧。”
苏慈架着一条腿,假情假意相送:“古大公子慢走,改日再来。”
古易辰铁青着脸头也不回,转身匆匆离开,一打开门就愣住。
古月瑶左手端着辣子鸡,身后的郭厨子手里端着水煮牛肉和东坡肉,二人站在门口。
见一个男人愣愣地挡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古月瑶凭着脑中的记忆认出这是她那便宜大堂哥。
愣了一下之后,古月瑶面无表情绕开他往里走,话语带着礼节性的笑意:“江东王殿下,我做好两道菜,趁热端了过来,走到隔壁房间见没人,打听了一下,说您在这。”
“端上来。”自打进屋,就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左修恒坐直了身体,一双星眸盯着越来越近的盘子。
古月瑶往前走,却被回过神来的古易辰一把扯住。刚好扯在她刚脱过臼的手腕上,攥得古月瑶低呼一声,脸色刷一下惨白如纸,整个人痛得弯了腰,左手的盘子险些掉在地上。
可古易辰却似乎没看出古月瑶的异样,或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眼中满满都是占有欲:“瑶儿,大哥来接你了,跟大哥回家。”如果瑶儿愿意,他就算挨家法也要求了爹爹来,把她带走。
古月瑶痛得声音打颤,却极力保持面上的平静:“这位公子,请放手。”
同一刻,左修恒冰冷斥道:“放肆!”
苏慈阴沉着脸起身,走向二人。
古易辰见左修恒变脸,立马松手,却站在原地不动,手依然伸着,作势要再去扯古月瑶。
“出去。”左修恒脸色不悦。程遇和章贺立马上前,架着古易辰出门,往门外一丢,随手把门关上。
见古易辰被轰了出去,古月瑶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这江东王是个粗大腿,不但镇得住苏慈这个危险之人,还能压得住古易辰那个变态。
见江东王看过来,古月瑶顾不上右手,对着黑着脸站在地中央的苏慈喊了声“公子”,随即绕过他往前走。
招呼小二端着菜走到了桌边放下,古月瑶一一介绍:“江东王殿下,这是辣子鸡,这是水煮牛肉,这碗是东坡肉,您尝尝看。”
左修恒垂眸,扫了一眼古月瑶袖子下露出的不住颤抖的指尖,眉头微蹙:“不曾擦药?”
古月瑶忍着疼把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顶着一头冷汗扯了扯嘴角:“还没。”
左修恒盯着古月瑶的脑门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拿来。”
古月瑶一愣:“……什么?”
左修恒语气清冷:“药,手。”
第6章 6
他这是要给她擦药?这个江东王人这么好的吗,还是只是见不得弱小?
古月瑶愣了一瞬,见江东王的手一直伸在那里,单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把先前江东王给她的白色小瓷瓶拿出来,放到他手里。
江东王把药瓶打开放在桌上,用手指挖了一块莹白药膏,对着古月瑶伸出另外一只手。
程遇和章贺二人瞪大了眼睛,目光艰难从桌上那香气逼人菜肴上挪了过来,紧紧盯着江东王的两只手,都面露震惊。
主子这是要亲自帮古姑娘擦药?可主子他不是一向讨厌与女子有身体接触的吗?
苏慈也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了看古月瑶,又看了看江东王,走上前伸手就想去拿药膏:“江东王,我楼里的姑娘可不敢劳烦您的大驾,还是我来吧。”
他来?她这手就是他弄脱臼的。一听这话,古月瑶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背了一下,这一动疼得她脸色又白了白。
江东王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苏慈已经挨到药瓶的手。
见江东王脸色不渝,苏慈脸上惯带着的痞笑僵了僵,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跷着腿坐了,默默看着二人。
江东王把手又往前伸了伸,看着古月瑶煞白的小脸,再次开口:“手。”
江东王是个好人,给了她药,这会儿还要亲自给她擦药。
前有苏慈卸了她手,后又用力攥她手差点儿把她痛晕过去的古易辰,和这心狠手辣的二人比起来,江东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古月瑶心中有些感动,但却依旧有些迟疑,没有把手伸出去。却并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主要是她的手实在是太疼了。
江东王虽然人长得极美,可身形高大,伸出来的手指腹上满是薄茧,看着就是个练武之人,手劲儿肯定小不了。
今天先后两次,那钻心的剧痛,她真的是怕了。可她又不能辜负了江东王的好意。
见古月瑶不配合,江东王微蹙了眉头,伸手捞住她右手小臂,手上稍微一用力,把古月瑶扯得往前一步,声音低沉清冷:“莫耽误了明日做饭。”
兀自感动不已的古月瑶:“……”好吧,是她想多了。
江东王解开古月瑶胡乱缠在手上的布条,拆下扔在一旁,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江东王的手,掌心宽大,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和他那张脸倒是极其般配。
古月瑶的手肤如凝脂,柔若无骨,五根白嫩纤细的手指因为疼痛轻轻抖着。
两只手一大一小,肤色一深一浅,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和微妙。
江东王似乎也发现了这点,迟迟没有给古月瑶涂药,反倒是盯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观察起来。
打量了一会儿江东王认真的表情,苏慈眉头渐渐紧锁。左修恒这厮莫不是当真看上她了?那可不行,他苏慈看上的人谁也别想抢。看来今日过后,不能再让他们二人见面。
程遇和章贺低头看着那大手包小手,看着看着突然抬起头,侧过身去,望天的望天,看墙的看墙。
古月瑶却丝毫没有察觉出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气氛,紧张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紧紧揪着,生怕江东王突然下狠手。
江东王面无表情,垂眸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动了。可手指还没挨到古月瑶手腕上,古月瑶就先呲牙咧嘴:“轻点儿。”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不自知地哀求。
苏慈腿一软,翘起的腿滑了下去,低声咬牙自语:“妖精。”
程遇和章贺脊背一绷,往远处站了半步。
江东王手指一僵,抬头看了一眼古月瑶,语气略带嫌弃:“娇气。”
古月瑶被他冷冷扫了一眼,不敢再说话。却暗暗翻了个小白眼。她才不娇气,从断手到现在,痛得都快麻了,可她一滴眼泪没掉过,还硬撑着给他做了那么多菜。
捕捉到古月瑶那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江东王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垂眸掩下那一抹飞纵即逝的笑。
江东王沾着药膏的手指轻轻涂在古月瑶的手腕上,仔细涂完一圈,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给她揉着。
温热的大手,手法温柔,力道舒适,一直火辣辣的钻心疼痛立马得到缓解。古月瑶一直拧着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
苏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搭在翘起的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脸色越来越黑。
也不知是那清凉又带着淡淡药香的药膏是什么神物,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揉搓,古月瑶手腕上的剧痛居然渐渐消散。
“这药每日抹一次,需再抹两次,一月之内不可用力。”江东王停手,从怀里掏出白色帕子,在古月瑶的手腕上缠了两道打了个结。
试探着慢慢抬起手,再次确定真的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古月瑶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往后站了两步,朝着江东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江东王殿下。”
别管他是不是为了明天的饭,但他做的,就是善意满满,所以她古月瑶打心眼里感激。
“喊我王爷即可。”左修恒淡淡开口:“再来说说你这菜。”
古月瑶忙起身,走到桌边,又一一介绍:“王爷,这是东坡肉,辣子鸡,水煮牛肉,都是巴蜀风味,您尝尝。”
左修恒接过程遇递过来的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看向桌上的菜。
四大块东坡肉,色泽鲜艳,红如玛瑙,整整齐齐码在白色磁盘中。
左修恒把帕子递给程遇,拿起筷子从一块东坡肉的中间切下去,整块肉颤颤巍巍断开,带着酒味的浓郁肉香扑鼻而来。
左修恒夹起一半,放入嘴里,刚嚼了一下,星眸一亮,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咽下去才道:“酥香软烂,肥而不腻,不错。”
程遇和章贺围在一旁,盯着那几块东坡肉两眼直冒绿光,不停吞着口水。他们主子嘴可叼着呢,能让他眼神变了的菜,那何止是不错,肯定是顶顶好吃的。
苏慈坐在椅子上,被东坡肉的香气和卖相吸引,也朝这边歪了身子。
自己做的食物被食客认可,这是所有厨子最自豪和高兴的事。古月瑶眉眼弯弯:“王爷喜欢就好,您再尝尝另外两道。”
“不急。”左修恒再次把筷子伸向东坡肉,夹起另外半块,用比刚才稍微快些的速度吃了,随即又吃了一块。
看着他那一筷子一筷子,程遇章贺二人的目光紧紧随着他的手里的肉移动。苏慈起身,把椅子往左修恒这边挪了挪,终是没拉下脸来说给他尝一口。
古月瑶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本来就饿着,先前为了保住清白和性命,心一直吊着,都忘了在厨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会儿江东王吃得那么香,她真是又饿又馋。早知道,她当时就该多切一块肉一起焖了偷偷吃掉。
江东王吃完两大块东坡肉,把筷子伸向那盘油亮鲜红的辣子鸡,先夹起一粒花生吃了,麻辣香脆。又夹起一个鸡块放进嘴里,鸡肉外焦里嫩,带着芝麻的鲜香。
一块块鸡肉,一粒粒花生,一段段辣椒,江东王吃得心神专注。等停下筷子,一盘辣子鸡已经下去了一小半。虽然这道辣子鸡他没给出评价,可他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见左修恒终于住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桌子旁的苏慈紧紧捏着的拳头松开,围在桌边的程遇二人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江东王被辣得嫣红的薄唇,古月瑶咽了咽口水。她自己做的菜她知道,那是真香。真有点后悔刚才一做好就端了来,早知道要在这眼巴巴看着他吃,她就该偷尝一块。她现在真的是好饿,还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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