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夫人就没想过把她带回去?”
怎么没想过?来的第一天云以容就和系统讨论了把人带回宫里的可行性分析,一是小环能不能适应宫里的环境以及后续可能出现的麻烦,二是萧朔究竟会不会同意。影卫毕竟和皇上走得近,既然孟一主动提到了这件事,云以容灵机一动,想顺势从他这里先探探口风。
“我自然是想的。”云以容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你家少爷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这……您若是不知道,那属下就更猜不到什么了。”
“怎会?他向来勤勉于政务,和你相处的时间说不定算起来比我多呢。”
“属下不敢!”孟一急忙说道。
“你别慌啊。你就猜猜少爷什么态度,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属下岂敢妄加揣测圣意?再说,皇……少爷的心思应该您最清楚才对。”
云以容十分无语,反问道:“你不敢揣测,我就敢了?”
孟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斥着钦佩和敬畏,仿佛在说:“你以前干过那么多不是人的事儿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云以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呢。
车壁靠着不舒服,她揉揉发酸的脖子,妥协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这样总可以吧?”
孟一点头。
“你家少爷脾气好吗?”
孟一认真思索着,若说脾气好,龙颜大怒是他们谁都经受不住的,君威不可冒犯这句话绝非戏言。若说脾气不好,在这位面前皇上又总是收敛着。影卫掌握情报之多更甚于锦衣卫,其中自然包括皇宫秘辛。他们也是近日才发现皇上多了个习惯,若是朝政上有什么烦心事,他总会静坐片刻再起驾去鸾凤宫。孟一虽尚未接触男女之情,可其中的贴心与柔情,也能感知到一二。
他自认很严谨,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云以容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继续问:“你家少爷对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很看重吗?”
在这个语境,不起眼的小事自然是指带小环回宫。云以容想来想去,皇宫也不缺那点银子,听系统说带人进宫的要求也并没有很严格,比如丞星就带了个徒弟在身边伺候着。除了国家大事以外,其他事情对萧朔来说应该都算小事吧。
这一点孟一倒是和云以容想到一起去了。除了政事之外,嫔妃争风吃醋此前是没有的,因为人人皆知皇上专宠皇后。而皇上留宿月央宫后,醋得最多的便是皇后。孟一想了想,认为皇上对皇后口中的小事应该是看重的,不然怎么会抽空认真听影卫讲她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甚至连见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用什么语气都要还原一遍。思及此处,孟一点了点头。
云以容有点惊讶,“啊?”
回忆起皇上听说皇后在御花园训斥贵妃后脸上的笑,孟一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以容只能说:“你的皇上,我的皇上,好像不一样。”
她继续问:“那他吃苦肉计这一套吗?”
皇上刚登基半年左右的时候,确实是有嫔妃用过苦肉计,不过应该被打入冷宫了才对。别的时候……皇后有一阵子作天作地要死要活算不算苦肉计?
孟一眼神空洞,忽然觉得人生很艰难。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共仨问题,这个大哥有两个答案无效,一个答案和她想得大相径庭。云以容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微微一笑,“谢谢你,浪费了我在阳间的宝贵时光。”
“您说什么?”
“没什么。还有多久到?”云以容开始活动筋骨,小声抱怨道:“靠着车确实没有靠着人舒服,骄/奢/淫/逸,沾上了就难改呦。”
“前面就是了。”
云以容下了马车,被孟一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宅院。院子虽看着不起眼,但仔细端详,处处皆用了心思。昨夜有雪,这里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唯有枝头上梅花沾着的那点晶莹才能证明雪的确存在过。脚下踩着的不是普通砖石,竟是胭脂木。这材料极为娇贵,在外头风吹日晒还能完好如初,说明最起码每年更换一次,而更换胭脂木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加起来更是不少的消费。云以容心里一沉,这该不会就是她爸贪污的宅子吧?
会不会随便打开一间屋子里面放满翡翠原石什么的……萧朔这波杀鸡儆猴,属实高明。
孟一已带她到了应该到的地方,躬身说道:“夫人您请,属下在外头候着就是。”
云以容抬眼,就发现窗上用的不是窗户纸,而是透明云母片。虽说富贵人家皆用此物,但这工艺精湛,怕是和宫里的师傅相比也毫不逊色。她不知道萧朔在搞什么名堂,若是要父债女还就很不靠谱,她哪有自己的钱?分明就是靠完家里靠老公,典型的非独立女性。若是别的……云以容也猜不到。反正横竖都得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萧朔正好整以暇坐在那里喝茶。
云以容还没说什么,萧朔对面那三位齐刷刷行跪拜大礼给她请安,从左到右看过去,这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看着硬朗但皱纹多,他身边的女人和他差不多年纪,应该是夫妻关系。旁边那位嘴唇发白身体还抖着的,按常理推测是他们的女儿。
云以容先看了萧朔一眼,才说:“平身。”
“谢娘娘。”
“一路过来累不累?”萧朔示意她过来坐,又抬手给人倒茶,说:“饿了吗?我叫人准备午膳。”
“这点小事怎能劳烦皇上亲自吩咐,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跪着的那三位并没有起来,而是干脆换了个方向面对着帝后。男人说完话,又重重地磕了个头,他的妻女随他一起,云以容摸不透萧朔什么心思,顺着他继续说:“确实是饿了,您想吃什么?”
“听皇后的。”
二人便顺势讨论起了琼州城的菜式,期间云以容拿余光观察了一下这三位,皆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定好吃什么,萧朔才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问道:“诸位还不起来么?”
三个人这才敢有动作。跪得久了身体有些受不了,女儿先起来,扶完父亲又去扶母亲。萧朔又说:“朕与皇后的午膳还要仰仗着你们呢。”
母亲闻言,竟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厥过去。孟一听到里头有动静,叫来影卫将人直接带走。云以容不自觉地抚摸着小心脏,心想天子果然是天子,就连不高兴的样子都能给人吓晕过去。
萧朔似乎是累了,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揉着眉心。云以容又忍不住开始没话找话,“皇上今天出门真早。”
“比不得皇后有福气,睡到日上三竿也有人将之后的事安排妥当。”
这人怎么变着法夸自己?云以容歪头看他,说:“那臣妾多谢皇上?”
“怎么谢?”
萧朔目光幽深,静静地看着云以容,从头到脚。他确实是出门太早,需要狠着心将妻子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而这双手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柔柔地搭在他脖子上,他猛烈动作起来,她的指甲便会不小心划到他的后背。而即使在那种时刻,她也不忘关心他怎么样,有没有被划伤。
云以容渐渐从耳朵红到了脖颈。她觉得再被萧朔盯一会儿,她就要熟了。
这种侵略性云以容太过熟悉。她闭眼觉得够了不要了,被人用温柔到能滴水的声音在耳边小声商量着,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再睁眼就瞧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嘴上心肝宝贝地叫着,肢体动作却一点都不留情。
萧朔说:“过来。”
他伸出手将云以容抱在怀里,似乎只有她身上的味道才能让他安宁片刻。半晌,萧朔开口道:“容容,这里是孙知府的别院。”
作者有话要说:云以容:区区一个芝麻小官都这样了,我爸得贪污多少钱呀!
第31章 成何体统
“区区一个知府而已……”
“嗯。”萧朔讥讽道:“不知一会儿端上的东西是不是用黄金盛的。”
云以容坐在他腿上,像小孩子一样被人圈在怀里,她的下巴抵着萧朔的头顶,十足的亲昵姿态。
“那皇上是怎么发现的?”
“有人提前给孙知府通风报信,因此我来这里的事,他一早就知道。”
云以容恍然道:“但是他却不知道你知道他知道。”
“真聪明。”萧朔拍了拍她的屁股,哄小孩儿似的夸一句。他又说:“不过朕如今很是好奇云相的私宅。”
听到“云相”二字,云以容有点小慌,问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去?”
“未必是亲自去看。怎么,皇后也有兴趣?”
云以容目光闪躲,小声嘟囔道:“皇上还有心思和我玩笑。”
“我自然有心情开玩笑,大不了写一道废后圣旨,鸾凤宫何等奢华,各种宝贝充了国库正好。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不必费心安置你的寝宫,承乾殿那张软榻就赐给你怎么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人说话越来越离谱,末了,还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云以容身子都麻了半边,想挣脱萧朔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说:“快用午膳了。”
“不急。”萧朔将人打横抱起,朝卧房走去,“朕还没特意迁就过别人的时间。”
而那边,孙家三人早已如惊弓之鸟一般。大夫来瞧过不久后,孙夫人便醒了,孙柳依急忙过去给人喂了口参茶。孙夫人年逾四十,早没了当年的美貌,可通身的当家主母气度却随着岁月的沉淀而越发沉静。她哑着嗓子问道:“老爷呢?”
“回母亲的话,爹爹在厨房盯着人准备午膳。”
孙夫人叹了口气,说:“老爷身体不好,还是我去看着吧,快扶我起来。”
“是。”
为掩人耳目,孙家平日不经常待在这里。现如今几乎四处都有人看守着,回廊每隔几步路便能遇见拿着刀的侍卫。孙柳依惊怯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皇后安危要紧,守卫自然不能马虎。”孙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又拍了拍孙柳依的手以示宽慰。行至厨房门口,她躬身对孟一行了个礼,客客气气地问道:“大人,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到了冬天这腿总是又疼又痒,能否让我进去帮衬一二,换老爷出来休息片刻?”
孟一说:“您这是哪里的话。皇上并未吩咐孙知府什么,孙知府若是觉得累了,自然可以出来歇息。况且这厨房人本就够多了,夫人再携小姐进去,怕是转不开身,更耽搁用膳的时辰。”
孙夫人闻言,只得由孙柳依搀着走了回去。屋门紧闭,雪落无声,一切归于沉寂,仿佛这院落里本就没有什么人似的。孙夫人摩挲着手上的银镶碧玺戒指,幽幽开口道:“柳依,老爷把你接来家中几年了?”
孙柳依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回母亲的话,女儿自五岁时便被接入府中,如今已十三年有余。”
孙夫人感概道:“是啊,你被接入府中的时候,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还没进宫。”
孙柳依劝慰道:“姐姐如今已是昭仪之位,若是能怀有子嗣,必定……”
未等一句话说完,孙夫人便嗤笑一声打断道:“子嗣?现如今谁不知道宫中是皇后与贵妃平分春色,皇上连四妃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昭仪?”
“女儿不孝。”孙柳依急忙跪下,她伏在孙夫人的脚边,做足了恭敬的样子,“未能替姐姐孝敬父母,让母亲烦心了。”
孙夫人眸中闪过一丝鄙夷,扶起孙柳依时已隐藏得干干净净。她语气伤感,说:“老爷就是这样。他什么都做尽了,还想图个好名声。比如你娘,死后连牌位都不能入府,到底也没当上正经主子。比如这座宅子——”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里头摆着的每件家具,看不够似的,“我们总是不敢来,不敢久住。说起来真好笑,今日算是正大光明来这儿最久的一天了。”
“母亲。”孙柳依抿着嘴,一副嗫嚅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孙夫人话锋一转,说:“皇上皇后此次出行,身边并未带任何人伺候。随行的侍卫必定是武功绝顶机敏过人,可更细致的事,还是女儿家来做比较好。柳依,你怎么看?”
孙柳依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可这次被孙夫人拦住了。她用力地捏着孙柳依的手,面色凛然,分明是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孙柳依横了心,开口说:“女儿笨手笨脚,怕是伺候不好皇上皇后。”
“怎么会呢?”孙夫人语气和缓,晨起涂着的红色口脂由于滴米未进,仍旧好好地停留在嘴唇上。她的嘴角天生就是微微下垂的,因此笑起来看着总不像出自真心。孙夫人说:“你娘亲手段那么高明,想必你应该也毫不逊色,对不对?”
孙柳依头皮发麻,觉得有些反胃。她硬着头皮说:“既然母亲已经决定了,那女儿听您的便是。”
到底是君心难测,孙知府在厨房转悠得满头是汗。既怕菜色不好惹得龙颜大怒,又怕做得太多更让人不痛快。思来想去还是只做了四菜一汤,且都是寻常的菜式。他带着人亲自呈上去,掀开汤盅,介绍道:“这是琼州城最有名的黄鱼汤,请皇上和娘娘品尝。”
云以容体力耗尽,不客气地先尝了一口。殊不知落在他人眼中,皇上还未曾动筷她就先吃简直是成何体统。萧朔夹了一筷子牛肉到云以容碗里,对孙知府说道:“你也忙了一上午,不必留在这儿了。还有孙夫人和小姐,都下去便是。”
“皇上与娘娘身边没人伺候着,臣妇实在惶恐。”孙夫人将孙柳依拉过来,说:“小女虽不算伶俐,但在一旁端个茶布个菜还是可以的。请皇上和娘娘恩准柳依留下来服侍。”
萧朔说:“那便依孙夫人所言好了。”
“谢皇上。”
孙柳依眼瞧着父母走远,向前迈了一步,拿起筷子准备为人布菜。云以容率先开口说:“本宫吃饭不用人布菜,你服侍皇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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