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渊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我没想什么……只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了,要不要……”
洛桑惊讶,“正事还没办完呢你怎么急成这样,暂且先忍耐一下吧,等我养活这棵神树封上了这个缺口,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满足你——”
“都说了没有!”
“好好好,没有。”
……
栽种神树说来简单,但是真正实践起来要花不少工夫,洛桑每天精心钻研让神树发芽的方法,曜渊则是带领着魔界士兵严守着天边的那个洞,让混沌里的妖兽不敢轻易入侵六界。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洛桑刚开始还算是有耐心,但当眼睁睁地看着曜渊一次又一次地提着剑上去和混沌妖兽厮杀,身上的伤越攒越多时,她内心焦急的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曜渊总是说:“没事的,你专心养神树,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他就像是洛桑坚固的后盾,毫无怨言地做着那些本该由她来做的事情。
洛桑心里急,但有人比她更急。
某天她正往种子里灌输神力的时候,一个小仙被魔族的士兵拦在远处,又畏惧又有些焦急地和他们交涉着,目光频频朝洛桑这边看过来。
这已经是仙界第九次派人来催了,他们说六界之外的混沌妖兽力量庞大,若是不早点把这个洞补起来的话,隐患怕是会越来越大。
这是劝洛桑早些舍身取义,毕竟六界的安危比她一个人的命更重要,况且她身为主神,为了万物苍生献身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曜渊坐在洛桑身边靠着她的肩,“你没有跟他们说神树种子的事情?”
“没有,这件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想让他们知道。”
不远处的小仙没办法靠近洛桑,只能大喊了一声:“上神!六界的危亡就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他刚说完,周围的士兵就骂骂咧咧地上去按住了他,用一些强制手段把他送出魔界了。
洛桑笑了,自言自语道:“这补天的办法是我在费心思地想,洞口是魔界的士兵日夜不分地守着,仙界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就算出了事情也暂时祸害不到他们,却是第一个着急忙慌地催我去送命的。”
在这六界之中,仙界地位最高,却也是最怕死的。
洛桑觉得好笑,就忍不住捂住额头多笑了两声。
曜渊皱眉,“你不生气?”
“我如果因为这种事情生气,那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曜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若是神族能繁荣至今的话,六界这么大的一个担子就不会落在你一个人的头上了。”
洛桑沉思了片刻,“你说得也对,但事实上,神族走向衰亡是必然的,因为他们和其他五界的人不一样,他们很强大,却缺少感情,且大部分生性傲慢,所以难以将自己的种族延续下去。”
“是吗?”曜渊若有所思,“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啊。”
曜渊一愣,“怎么会一样呢,你一点都不傲慢,而且比仙族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人情味,所以其他的神族都陨落了,就你留了下来。”
洛桑支着下巴看着他,“那是因为我投胎到人界走了一回,自然有了人族该有的七情六欲,其实在十几万年前,我和其他神族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的她总被一种无形的条条框框所束缚着,做什么事都有一种病态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六界称她为仁爱之神,她便一直以此来强迫自己包容万物、主持正义,很少会遵循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什么事情。
当时洛桑就发现了,自己那副博爱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冰冷又傲慢的心。
上古之战结束后,烛九阴被彻底封印,疲惫不堪的神族们一个接一个地陨落,当时的洛桑觉得自己算是已经完成了身为主神该做的事情,所以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欲望,包括活下去的欲望。
就在她打算和其他神族一样离开的时候,一句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世人都说你心怀六界,仁爱广博,但依我看来,你这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烛九阴被封印前,指着她心口说的最后一句话。
洛桑后来决定转世为人,也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
他曾被她推向深渊,但却用一句话让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契机。
想到这里,洛桑挽住了曜渊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如今我什么都有了,所以更不能离开了。神树我一定会种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六界,更是为了我自己。”
曜渊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温和而坚定,“好,我陪你。”
……
混沌里的妖兽数不胜数,但它们沉寂的时间太久了,暂时不会一窝蜂地从洞口跑进来,而是时不时派来一只妖兽打打头阵,试探一下情况。
大部分的妖兽曜渊都能应付自如,唯有在面对一些身手灵活的焰鸟时会吃很多亏。
天边的洞出现的第九十天的时候,洛桑低头给神树种子施加完了神力,刚站起来准备休息一下,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曜渊朝她走了过来。
洛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接住了曜渊倒过来的身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曜渊扶着她的手臂站稳,有些吃力地喘着粗气,“洞外忽然飞进来了七只焰鸟,我和它们多缠斗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你别担心,我伤得不重,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是焰鸟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气息却越来越弱,眼皮似乎也重得睁不开了。
洛桑眼看着曜渊快要昏迷过去了,直接把他虚弱的身体放到了自己背上,打算带他回浮若殿休息。
曜渊抗拒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别,我没事的,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守着你,要是出事了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
洛桑咬了咬牙,红着眼睛说:“你别说话了,自己站都站不稳了还怎么留在这里陪我?”
她正要背着曜渊离开,却见他垂下的手臂轻颤了一下,一道结痂的抓痕因为动作太大而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滑过他满是血污的手臂,再顺着他的手指缓缓坠落,然后掉进了洛桑脚边的土壤里,一瞬间就被吸收为了一个暗色的痕迹。
洛桑眉心一动,忽然发现脚边的土地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深褐色的泥土里,隐隐约约有奇异的光芒浮动起来。
这是埋着神树种子的地方。
下一刻,在泥土里沉寂了九十多天的种子忽然有了异动,它像是忽然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了新芽,并快速蹿高。
洛桑震惊地后退了几步,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神树的幼苗已经长到了和她身材一样的高度,且浑身包裹着一层柔和又温暖的光芒,刚抽芽的嫩叶上也点缀着碎钻一样细小的光点。
神树竟然……活了。
这六界之中除了洛桑之外的第二个神族终于出现了,她忙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成功,竟然只是一滴血就赋予了神树如此庞大的生命力。
背上的曜渊早已经昏迷了过去,洛桑怔怔地看着眼前正蓬勃生长的神树,恍惚又欣慰地笑了一下。
“六界终于有救了。”
……
曜渊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只知道他闭上眼睛之前已经被洛桑背到了背上。
再次醒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寝宫的床上,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上了药,而且愈合得差不多了。
帷帐外的孚墨和闻白在窃窃私语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曜渊嗓子发干,四肢也有些无力,他坐起来叫了外面的两人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闻白飞快地掀开帷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脸色苍白地说:“尊上,您现在快去边境看看吧,上神她……进去了。”
曜渊一愣,“进哪?”
“那个通往混沌的洞,驻守在旁边的卫兵说亲眼看到上神提着破军剑飞进了洞里。”
曜渊脸色骤变,赶紧下床披好外衣就往外跑,“她为什么会进那里,就没有人拦着吗?”
闻白和孚墨都很慌张,“他们试图阻拦了,但是上神根本不听劝,说是神树好不容易发了芽,但是树龄太小神魂脆弱,要先把里面的妖兽打服了才能用它来补洞,否则就算是养活一百棵神树也无济于事,总会被妖兽给冲破的。”
曜渊听了这话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也来不及多想,衣服都没穿好就提着九转龙吟剑飞往了边境。
这一路上他的整颗心都快烧起来了,他不知道洛桑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即便她是拥有通天修为的六界主神,但混沌之外究竟有什么东西谁都说不准,她这一进去要是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曜渊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天边的那个洞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棵闪闪发光的神树。
刚刚闻白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亲眼看到他才相信,在土里埋了九十多天的种子竟然真的发芽了。
曜渊只恍惚了一下,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黑漆漆的洞。
他得进去看看。
旁边的魔族士兵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赶紧上来阻拦,“尊上,混沌之中危机重重,您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在这里等上神回来吧。”
曜渊冷着脸挥开他们,“让开。”
洛桑都敢一个人闯进去,他为什么不敢?
就在他准备提着剑进去的时候,一个水红色的身影从洞中飞出来,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曜渊一顿。
闪闪发光的神树和穿着水红色衣裙的神女出现在同一场景里,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三千年前第一次见到洛桑的场景。
还是一模一样的地方,距他们相识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洛桑把破军剑收好,再用手指撩了撩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一个能打的。”
她转过身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曜渊,“你醒了?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还疼吗?”
曜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洛桑。
洛桑微愣了一瞬,伸手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曜渊的呼吸颤了颤,“不当主神了好不好,我们归隐山林再也不管外面的事情了,好不好?”
洛桑看了一眼旁边茁壮成长着的神树,笑了笑,“当然好啊。”
她一直对外界瞒着神树的事情,不就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吗?
曜渊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硬拉着你陪我一起归隐的。”
曜渊笑了一下,这一刻,洛桑在他眼里看到了由衷的高兴和感动。
他一直都是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些对洛桑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却能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洛桑捧着他的脸笑了笑,她什么都没说,但爱意都写在了眼睛里。
前半生的她过得太忙,后半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或许,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神界摇光,也没有昆仑山洛桑,有的只是和曜渊一起归隐山林,不理六界事务的闲人,洛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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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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