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呼吸均匀,面容还算祥和,应该睡得还挺好的。
亲眼看见他没事了,芳菲终于松了口气,随后就起了打趣的心思,满眼嫉妒地盯着他的面容,愤愤道:“长这么好看干嘛?这让女子情何以堪啊。”
虽然芳菲不注重这些,在他面前并未自惭形秽,但还是很羡慕他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芳菲在床沿坐下,眼睛一直盯着高长恭看。
这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看他了,上次还是在与他同骑一匹马的时候,那时芳菲就肆无忌惮,现在就更加没有顾虑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反正高长恭也不知道!
看着看着,芳菲还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高长恭的脸庞。
啧啧啧,这触感也是没话说啊!太柔软了!
酸了酸了!
芳菲又忍不住摸了两下,眉眼一弯笑得贼兮兮的,逐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要是我会换脸术就好了,那我就第一时间把你的脸换过来,当个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错!嘿嘿嘿……”
“你想得倒挺美。”
床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嗓音低沉微弱,深邃眸光却隐隐含笑。
在他刚出声的时候,芳菲就已经被吓得直接跳起,惊恐又慌乱地瞪着眼睛,说话都舌头打颤:“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没睡着?”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睡着了?”
高长恭学着芳菲的语态回了她一句,眼中笑意随之更深了。
他眸子清明,无丝毫睡意。
由此可见,高长恭可能从始至终都是醒着的。
意识到这一点,芳菲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也就是说,方才她那酸溜溜的话,以及肆意捏高长恭的脸,高长恭都是知道的!
芳菲懊悔不已,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芳菲能说什么呢,方才她的行为的确很放肆,她倒不是怕惹怒高长恭,只是觉得太尴尬了,老脸都挂不住了,只能干笑着辩解:“那我……我看殿下闭着眼睛,就以为……殿下睡着了……”
谁知道是装睡!
高长恭一定是故意的。
想到这,芳菲心里也有点不平,望着高长恭的眼神隐隐带着点气恼,但她不太敢表露只能尽量掩藏起来。
不过纵然她掩藏得再好,也还是被高长恭察觉到了,为了抹平她的气恼让她心悦诚服,高长恭理所当然地反驳道:“今日太劳累,我只是闭上眼睛歇一下,难道只有睡着了才能闭眼?”
“也……不是这个理……”
芳菲一下就被噎住了,随即就朝高长恭抱了抱拳,表示自己甘拜下风。
算你牛。
看他面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嘴唇也失了原本的红润,芳菲心头不由一紧,随即蹲下身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问完之后芳菲都觉得是在问废话,受那么重的伤,才刚敷药怎么可能就不疼了。
芳菲正欲开口否决自己的话,高长恭却缓慢地摇了摇头:“没那么疼了,你不用担心,行军打仗负伤是常事,不足挂齿。”
对于征战沙场的人来说,身上的伤痕是经验亦是战果。
只要不危及性命,基本无需介怀。
芳菲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觉得不值,望着高长恭犹豫了好一会之后,她还是抿着嘴喃喃道:“我并非是与你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护着我,与旁人相比,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些。”
高长恭为她挡那一剑时,芳菲是真的惊到了。
可他们之间并不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芳菲觉得高长恭完全没有这个义务,只会让她更加受宠若惊。
那种惊喜与不安交杂的心情,芳菲甚是茫然。
高长恭闻言却是好笑般地看着她:“可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位夫人,不护着你护着谁?”
“呃……”
芳菲又被噎住了。
只有她一位夫人?这人也太会撩了!
芳菲确实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小鹿乱撞,她不得不承认,被人护着的感觉确实很好,很令人向往。
一开始的受宠若惊,芳菲也逐渐将其转变了享受,感觉到他那温柔带笑的目光,芳菲心里就喜滋滋的,双手撑着床沿倾身凑近高长恭,娇俏地眨了眨眼睛:“那殿下的意思是,我在你心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咯?”
高长恭微扬嘴角低笑一声:“你猜。”
“……我猜?”
芳菲随之也笑得更灿烂了,这还用猜吗?不用。
她现在是唯一能站在高长恭身边的女人,那云深都不算什么的,芳菲对高长恭而言自然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这样也挺好,至少在高长恭死之前,芳菲的吃穿用度是不用愁了。
这种关系就挺微妙的,但芳菲很享受,她悄悄摸摸凑到高长恭耳边,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可以不用唤你‘殿下’吗?又生疏,而且也不好听。”
作为一个现代人,天天把这个称呼挂在嘴边也是为难芳菲了。
她内心里就觉得高长恭会应允她。
但是高长恭没有直接答应芳菲,又是一声温软轻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芳菲非常自信。
看高长恭这么笑,芳菲就知道有戏,他心里一定是不抗拒的。
就算抗拒,芳菲也不会管那么多了。
“四哥哥~”
芳菲扒拉着高长恭的被角,声音娇柔清甜,软糯软糯的,仿佛要将人心融化。
高长恭怔了一瞬,随即应道:“嗯。”
“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他的声音仍旧虚弱无力,却充满温柔。
“不!我不睡觉!”芳菲一把扯住高长恭的被褥,非常坚决地回绝了他,“今日刚历经生死,我这心境久久无法平复,一点倦意都没有,不想睡觉,我就要在这守到天亮!”
芳菲的口气尤为任性,摆明了绝不妥协的决心。
高长恭虽然想让她回去,但芳菲要死赖在这,他也不能真动手赶人,无奈之下只能任由着她了。
第62章 定阳之战(06)
高长恭闭目养神,片刻过后,他突然感觉到好似有什么东西倒下来压在他的手上,力道不轻不重。
高长恭睁眼一看,瞬间无语。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芳菲,现在……呃……已经一头栽在床沿睡着了!
高长恭试着动了下手,芳菲没有任何反应,直接睡死了,高长恭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呼在他手上的气息,均匀缓慢。
前一刻是谁说不想睡觉来着……
高长恭就知道,芳菲向来心大,虽然是害怕血腥,但用不了多久很快便会平复,即便是刚历经生死,她也不会一直心存介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睡不着觉,不过是在逞能罢了。
不过她这逞能逞得也太没基准了,连一刻钟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就倒下了,还敢这么信誓旦旦大言不惭,也只有芳菲做得出。
高长恭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他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艰难地侧过头朝营帐外喊道:“来人。”
进来的人是尉相愿,他一直守在营帐外头。
因为高长恭曾有令,离开邺城之后尉相愿便是芳菲的护卫,要时刻护她周全。而今芳菲在高长恭的营帐中,尉相愿自然也就在营帐外守着,芳菲什么时候离开他才会离开。
“殿下有何吩咐?”
“去让人搬张床榻过来,就放在这,动作尽量不要发出太大声响。”高长恭沉声吩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芳菲身旁的位置。
“是。”
军营中的将领虽然有自己独立的营帐床榻,但为了省时省力,床榻基本都很窄,只够睡一个人,高长恭这儿的床榻便是如此。
即便高长恭挪出位置,也不够芳菲睡下。
若是将芳菲送回自己的营帐,恐会惊扰到她,而且她还这么想守在这,那高长恭就只有让她在这睡了。
尉相愿叫来了另外两个守卫,很快便将床榻安置好了,被褥枕头也拿齐了。
看着芳菲趴在高长恭的床头睡得很沉,将脑袋埋在高长恭的臂弯,身躯一动不动的,尉相愿犹疑着问道:“殿下,要不要叫醒王妃?”
男女授受不亲,尉相愿自是不敢去将芳菲抱上/床。
那就只有让她自己爬上去。
高长恭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却摇了摇头:“不必。”
他并不想吵醒芳菲。
高长恭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双手撑着床榻欲坐起身,尉相愿赶忙过去扶住他,并且劝道:“殿下,您重伤未愈,万不能轻易起身,王妃的事属下再另想办法。”
“无碍,我自有分寸。”
高长恭并不愿躺回去,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坐起了身,尉相愿无奈之下只能在一旁小心搀扶。
高长恭掀开被褥,慢慢下了床,极为艰难地站稳了身子,然后在尉相愿的扶持下,慢慢弯腰将芳菲轻轻横抱起。他的嘴唇愈发苍白,但他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非常沉稳地将芳菲抱上了床榻,一切都安置好后,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两人的床榻之间一臂之隔都不到,高长恭躺下身时,在睡梦中的芳菲突然侧过身来,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袖。
高长恭:“……”
这女人睡觉这么不老实的吗?
没办法,高长恭只能将手放在床沿,任由她拽着他的袖子。
倦意袭来,高长恭逐渐入睡。
在睡梦之中,高长恭恍惚间听见“砰”的一声响动,意识随之清醒,睁开眼就下意识侧头向旁边看去,然而那床榻之上已然没有了人影。
但是芳菲并没有走。
高长恭随之将视线往下移,就见芳菲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身,眼神还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床榻,惊讶道:“这什么时候多了张床?我刚才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再低头一看,她身上还盖着被褥的一角,而被褥的另一半还搭在床榻上。
在她身后面,还有一个掉在地上的枕头。
“你……睡觉都能摔下床?”
就在芳菲处于严重自我怀疑之际,身侧响起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惊叹的意味。
一听这声音,芳菲就知道是高长恭。
她回过头来,果真就见高长恭侧目望着她,那深邃的眸子光华流转,似乎带了几分调笑,芳菲瞬间尴尬不已,只能摸着脑袋嘿嘿傻笑:“是啊,这床……这床小了点,所以就……嘿嘿嘿……”
她赶忙从地上站起身,把被褥和枕头都放回床上。
看这样子,昨晚她就是在这张床榻上睡了一晚上,只是她非常好奇:“那个……我昨晚……是怎么上床睡觉的?”
在她意识模糊之前,身旁是没有这张床榻的,芳菲能够确定在此期间她不曾有醒来过。
高长恭淡淡回道:“……梦游上去的。”
“啊?这不太可能吧,我啥时候有这毛病了?”
芳菲惊恐万分,作为当事人她是完全不知道啊,但见高长恭眼中笑意渐深,芳菲便已了然于心,敢情这家伙是骗她的呢。
至于究竟是怎么上去的,无非就是抬上去或是抱上去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一想到昨晚与高长恭在同一个营帐睡了一晚上,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芳菲的小心脏就“砰砰”乱跳,高长恭那明明是温润淡然的目光,芳菲此刻却觉得犹如夏日烈阳,灼热难耐。
不管了不管了,先战略性地撤退再说!
“那个……四哥哥啊,睡了一晚上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过来!”芳菲对这个称呼已经运用自如,说完之后转身一溜烟就跑了,都没来得及洗脸梳妆。
在她走之后,高长恭又闭上了眼睛,面容平和,只是嘴角隐隐含笑。
这一仗又是高长恭打赢了,而且俘虏了定阳城内所有周兵,不肯投降的便斩杀,肯投降的便押回邺城交由君王处置。周军再次败走,不得已退回周国境内,不敢再进犯齐国疆域。
因段韶生病而高长恭重伤,大军并未立即班师回朝,休整近一个月后才启程返回邺城。
春去秋来,大半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临近邺城时,高长恭忽然收到一封书信,寄信人是兰陵王府在朝中的亲信。
高长恭看信时,芳菲也在旁边,但是出于礼貌她没有故意去瞥信上的内容,而是乖巧地站在一旁,安分守己。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封信不简单。
书信的内容并不长,但是高长恭看了很久,当他的视线看到最下方时,握着信纸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随后缓慢地放回桌案上。
高长恭面沉如水,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看见高长恭这副模样,芳菲那不详的预感便越发强烈,高长恭就将信纸摊开放在桌上,并无避讳的意思,芳菲便犹豫着伸手拿起了信纸。
信上内容言简意赅,虽是类似于文言文的形式,但大致的意思芳菲还是看懂了。
河间王高孝琬被太上皇高湛打死了。
没错,就是被高湛命人用鞭子活活打死的,还折断了他的两条腿,尸身随便找个山头便埋了,不准族人将高孝琬葬入祖坟。
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来得太突然了。
“长恭……”
芳菲亦是心情沉重,已然没有了玩闹的心思,直接唤了声高长恭的本名。
高长恭的眸光动了动,仍未言语。
高长恭的养母是高孝琬的生母,两人都是由靖德皇后抚养长大,在众多兄弟姊妹中感情最为深厚。先前是长兄死了,现在是嫡兄死了,高长恭心中定是悲痛不已,可是芳菲又该如何安慰他呢?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估计没什么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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