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可以什么都不管,”燕惊鸿垂眸,“当初景王叛乱的时候,我本可以不去杀他的。我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杀得了他,我何尝不想躲在寝殿,等着叛乱结束?反正不管我哪个兄弟当了皇帝,都不会对我一个女子下手。我就算不去杀景王,也一样能保住性命,继续当我的金枝玉叶。”
“那您为何要去杀景王?”
“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
“父皇在位时曾几度起了要废太子的念头,这点您是清楚的。”
韦云图点头:“我身为太子太傅,自然清楚,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您身在后宫,也在关注这些。”
“太子哥哥为人温润仁厚,大家都说,他若继承大统,将来必是一位仁君。”
“没错。”韦云图长叹口气。
“当初父皇动了废太子的念头后,多少人花了多少心思才保下了太子的位子?从朝堂到后宫,有多少人为他竭尽心力?”燕惊鸿直视韦云图,“韦太傅,您说您当初辞官,只是因为朝纲不正、想独善其身,是被奸佞排挤。这话我是不信的,我认为您辞官与废太子的事有关。”
“想不到您连这一点都猜得到,”韦云图有些惊讶,沉默半晌后选择了说出实情,“先帝怀疑我暗中襄助先太子殿下,他在有意削弱殿下的势力。我是当时亲太子的朝臣中官衔最高的,我主动辞官,以退为进,就是为了让先皇放心。我若不退,当时陛下怕是要拿先太子的母家开刀。只要太子殿下能顺利继位,我辞官算什么?只可惜……”
他没再说下去,但燕惊鸿显然明白他要说什么。
只可惜,先太子最终没能坐上那个皇位,在离登基大典还有三天的时候,他死在了那场叛乱中。
那毕竟是他曾赋予厚望的徒弟,提起此事,韦云图难免伤情。
“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位仁厚的储君付出了太多,他们等着他登上帝位,等着他做一位明君,等着他改变大荣朝,然而眼看离皇位只有最后一步,他却废在了景王这个小人的手里,我能咽下这口气吗?”燕惊鸿仍然直视着他,“您能咽下这口气吗?”
韦云图闭目:“我不能。”
“所以,您应该很明白,我为什么要一定要杀二皇兄,”燕惊鸿缓缓道,“有些事我本可以不做,但我不甘心。”
韦云图静静看着她,眸中渐渐浮上几分复杂之色:“你做得对,景王他不会是个好皇帝。先帝的昏庸已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景王为人狠厉狭隘,他若做了皇帝,那简直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燕惊鸿没接话,韦云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她面前批判了她的父皇昏庸。
他叹了口气:“先帝他晚年时,曾沉迷求仙问道。”
燕惊鸿咬了咬唇:“父皇他……只是想活得久一点,坐在那个位置上,有谁会舍得那君临天下的权势呢?”
先皇并不是个好皇帝,除了刚上位时短暂地勤政了几年外,中年沉溺美色,晚年沉迷修仙,基本没干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但韦云图到底不便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他的坏话,便道了声歉意。
“不能怪您,”燕惊鸿却摇了摇头,“我不爱听到有人说父皇昏庸,但父皇他其实……就是这样的人,听美人的,听道士的,却偏偏不肯听朝臣的,他总觉得你们是在和他对着干,觉得他还在位你们就在谋算跟随哪位皇子。”
韦云图想了想准备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在下今日忽然想起当年殿下砸‘仙师府’的事。”
提起此事,燕惊鸿笑了起来:“少年意气罢了。”
“真的只是少年意气吗?”韦云图本想试探一下国师的事。
“看来是瞒不过您,”燕惊鸿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的确是事出有因。”
“什么因?”
“您以为我大闹一场是为了给谁转移视线?”
“什么?”韦云图怔了怔,随即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先太子?”
燕惊鸿点头:“当时太子一党朝臣屡次上书劝谏,触怒了父皇,他再次起了废太子的心思,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闹一闹替他转移视线罢了。”
“委屈你了。”韦云图叹气,她为太子做过这些事,却没人为此记她一笔功绩,甚至没人知道她当初的目的,只道她为了一时之气做出蠢事。
如果他猜测的没错的话,在这件事里,她做的还远不止这些。一箭三雕,废道士,扶国师,帮太子……
等等,韦云图想起了被燕惊鸿当着众嫔妃的面掀翻的那一盘‘仙丹’,为什么不让那些人拿走仙丹,总不见得真的是自己有的东西不想见别人也有吧?他怔了怔,如果那‘仙丹’有问题的话,那她的目的还要加上一条——救父皇。
“比不过您,”燕惊鸿给他斟了一杯茶,“十年寒窗,状元及第,太傅官衔,为了保太子,您放弃了这一切,孤身隐居于此。比起您,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呢?何况,其实就算没这事,当时我也想打那个道士一顿来着。”
韦云图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
“好,”燕惊鸿眨了眨眼,“我刚刚就想说了,我闻到了龙须酥的味道。”
韦云图失笑:“你鼻子倒是灵。”
他打开药箱,拿出那碟龙须酥:“怕你吃不上饭,给你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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