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大管事带路。”
婵夏从马车上下来。
府内家丁拿着铁镐,一通挖,很快,一口简单的棺材露了出来。
这片树林已经被王府家丁包围着,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们看到这阵仗觉得好奇,围在外面看着。
魏王冷着脸站在棺材前看着婵夏,他到现在还不知,自己这一步做的是对还是错。
“可以开始了。”魏王对婵夏命令道。
这时有个白胡子老者分开家丁走了进来,对魏王跪拜。
“草民拜见各位大人。”
“你是何人?”婵夏问。
“草民是这个村子的族老,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不知各位大人是打哪儿来?所为何事啊?”
这老人是当地族老,见来了这么多人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过来查问下。
他也不认得王爷,也不知这些人来自何方,但看穿着官府,猜是衙门过来的。
魏王皱眉,正想让他退下,婵夏却先他一步开口。
“民风淳朴,好的很啊,老人家,我还真有事请你帮忙。”
“姑娘请讲。”
“把乡亲们都叫过来,离近点看,也当是做个见证。”
魏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心斥责婵夏自作主张,可话已经被婵夏说了出去,也只能看着婵夏把村民们都放进来。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是魏王府的,今日来此,并非是扰乱乡亲们的安宁,实则是有桩悬案要破,乡亲们刚好做个见证。”
婵夏朗声。
魏王黑着脸。
乡亲们交头接耳。
这地方素来太平,民风也很淳朴,从没有过大案发生。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前所未有。
听说是魏王府,百姓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直喊王爷千岁。
“乡亲们,你们在此地久居,外面的事儿不知道你们听了多少,眼下世道正乱,可咱们这地界我一路看过来,太平祥和,说是夜不闭户也不为过吧?”
提及此事,族老骄傲地仰起头。
“自是,我们村从没有发生过鸡鸣狗盗的事儿,全是仰仗王爷的恩泽。”
“王爷治理有方,爱民如子,颇受爱戴,只是王爷现在也有烦心事,各位若愿意回馈王爷,只当给我们做个见证。”
“姑娘你说,只要我们能做的,自当是为王爷肝脑涂地!”
“好,那我就说了。半年前,有人污蔑郡主害死了丫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给王爷和郡主带来不小的困扰,我今日来,便是要开馆验尸,验那丫鬟的真正死因,各位乡亲们给做个见证。”
轿内,周沫儿听着婵夏的慷慨沉词,闭上眼,不敢想象外面的乡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婵夏姑娘也太能说了,跟这些山野村夫说这个有何用?劳师动众的过来,只怕是没有真才实学,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钟妈妈絮絮叨叨。
这一路她就没看好过婵夏,就觉得事情都过去半年了,这时又大张旗鼓的查验,若真能还郡主清白还好。
若差不明白,郡主就会成为笑柄,这以后还如何嫁人?
“请姑娘尽管查还郡主清白!我村三十几户,全都不相信郡主做过这样的事!”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周沫儿睁开眼,掀开帘子一角。
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噗通跪在地上。
“民妇就住在村里,民妇儿子的命就是郡主救的,民妇听街上沸沸扬扬都在传郡主不是,可我从不信,我们全村都不信,之前民妇的丈夫在街上替郡主争辩了几句,还被打伤了腿,全村都可以作证!”
“是,是有这么回事!”
婵夏这抛砖引玉,还带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婵夏来了兴致,忙追问。
“大婶起来说话,你与我细细说来,郡主是如何救你儿子命的?你男人又是被谁打的?”
“那是一年前,民妇的儿子贪玩,冲撞了张公子的马匹,被张公子一鞭子抽了过去,若不是郡主路过制止,民妇的儿子就...”
这女人这么一说,周沫儿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过了就忘。
“张公子?可是张三,张外管事的?”婵夏循循善诱。
“就是那杀才!民妇全家感谢郡主,半年前,街上都传郡主害死丫鬟,民妇的男人气不过,争辩了几句,便被人毒打一顿,差点落下残疾。”
“你们是如何争辩的?”
“民妇的男人听他们议论郡主,就上去说,郡主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们这样贫民的孩子她尚且能救,府内丫鬟都是相处多年的,怎说推就推?再不济,打发卖了也成啊,哦,对了。”
这女人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人前日死,转过天全城都在议论。民妇年轻时也给大户人家做过帮佣,深宅大院的规矩也懂一些,富贵人家死个丫鬟,随便找个理由埋了就是,都是签了死契的,官府都不管,怎传到外面就有鼻子有眼的,说郡主虐待丫鬟致死?”
婵夏赞许点头,魏王恍然,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大婶真乃智者,只在府内帮佣一段时间,便能想到这么多,可见你知恩图报,心里一直念着郡主的好,这人啊,就是如此,心里有谁,便会一直想着她,您说是吧?”
婵夏笑呵呵地看着魏王,最后一句,是冲着他问的。
这话听起来是夸大婶,实则是照着魏王的脸来了个无形的巴掌——只受郡主一点小恩之人都能心系郡主,你这亲爹可真是“称职”呢。
“大婶,你可知道是谁打了你男人?”
“是张公子的人!”大婶咬牙道,化成灰她都记得那张脸!“我男人腿现在还落了残疾,下雨就疼。”
“这...张外管事的人怎会无缘无故对你家官人动手?”
问话的,竟然是四喜。
婵夏坏坏一笑,看来这位张外管事,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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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各执一词
四喜跟着魏王多年,一看就是机灵的。
挑着这个时机开口,俨然是最合适的,一句话就足以把张三锤死,锤个不能翻身。
“我们原也不知那是张公子的人,也是后来无意中撞见的,那人见我男人替郡主说话,不由分说便上来打人,他还散播了许多郡主的谣言出去。”
“你可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婵夏突然严厉起来,“那张公子身为王府外管事的,是王爷的家臣,若你污蔑他,口说无凭,仔细王爷治你的罪!”
那妇人吓得磕头慌乱道:“民妇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就算是日后受到了张公子的打击报复,民妇也不怕!”
婵夏这才哈哈笑道。
“大婶,王爷在此,没人敢动你们夫妇半根头发丝,乡亲们便是见证!日后这夫妻俩若遭到报复,王爷不会放过他的!”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站在婵夏身边那个威风凛凛的男子,竟然就是魏王本人。
一时间跪倒大片,口中直呼王爷千岁。
彩凝等人则是心中暗挑大拇指。
夏姑娘可真是有手段。
她看似是恐吓这妇人,实则是保全她全家,做事缜密,不愧是于瑾亲口承认的嫡传弟子。
魏王心中此时有说不出的复杂感。
从头到尾,他都被婵夏牵着鼻子走。
只能先让百姓起来,扭头吩咐婵夏。
“你可以开始了。”
“是,王爷圣明。”婵夏恭维道。
王爷心里好大一个呸,圣明?还能胜过你的算计?
“痛快!”马车里的钟妈妈酣畅淋漓地来了句,“我看那西跨院的狐媚子还拿什么作威作福!这叫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是婵夏姑娘有勇有谋,跟因果报应又有何干。”郡主眼里燃烧起期待的火苗。
目不转睛地看着婵夏的方向。
这案件由婵夏来查,她莫名的心安。
彩凝燃起了火盆,婵夏开始换装。
魏王看她这一身装扮,眯起了眼。
果真是于瑾带的徒弟,这行头都跟于瑾如出一辙。
“咦?这不是...少爷的刀?”彩凝发现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的工具已经不是婵夏原来那套了。
“姑娘,你,你?”偷少爷的工具?
婵夏骄傲地仰头:“他亲手送我的!”
这是俩人临别前,于瑾亲自交给她的。
比前世可早了好几年呢。
“开棺!”婵夏戴好口罩,一声令下。
棺盖缓缓被推开,有那胆小的忙别开眼。
“果然已经白骨化了...这有点反常呢。”婵夏看了眼,有些遗憾道。
棺内只有一具白骨,连层皮都没留下。
“正常应该多久呢?”彩凝问。
“一般情况,埋在泥土内的尸身需要三、四年才会白骨化,暴露在空气里,那就要看温度了,夏季最快10日也有可能,春秋一月有余,冬季数月,当时安葬桃红的人在吗?”婵夏问。
四喜边上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回夏姑娘的话,小的叫魏九,在前院当差,当初是四喜管事让小的办这件事,从采买棺材到下葬,都是小的全程监办的。”
“魏九,我且问你,桃红下葬时,身上可有腐烂?”
“并没有,不过小的还记得,起棺时发生了怪事。现在想来也是恐怖。当时装棺时,桃红的表情十分恐怖,面目狰狞,像是厉鬼附体,给她抬入棺中后,她双目竟然流下黑色的眼泪,吓的我们魂不附体...”
魏九想到那一幕,不由得打个哆嗦,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闹鬼了,回来后还找了道士做法呢。
“让你验骨,你扯这些作甚?”魏王不悦,扯到灵异,就不免让人想到死不瞑目,这不还是指向郡主害人,阴魂不散么。
婵夏就跟没听到似的,让彩凝取出郡主画得那张图。
“你看清楚了,桃红安葬时,可是这幅表情?”
“不太一样,当时她的嘴角不是笑的,是垂下来的,额头也没有那么多褶皱,不过眼睛倒是瞪得很圆。”魏九回道。
“你是说,本郡主画的话不对?”
原本还在马车里的周沫儿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就站在魏九的身后。
“沫儿,你下来作甚?”魏王眉头一皱。
“此时关乎女儿的声誉,女儿愿与夏姑娘一道探寻真相,清者自清!”周沫儿站得笔直,她身后的钟妈妈则是对魏九斥道。
“你这泼才胡说八道,那桃红死时我们可都是看过的,正是郡主画的这般。”
“小的不敢撒谎,再说当日参与安葬的人也都看到了!”
“是啊...”
双方各执一词,婵夏出声打断。
“不用争辩了,你们说的都对,钟妈妈等人看到的桃红,的确是这个样子,而魏九看到的,正如他所说,这也是桃红为何埋在土内如此快白骨化的理由!”
众人一起看向婵夏。
“你是说,人死后还有表情变化?!”魏王不信,难道这真是闹鬼不成?
“人死后肌肉会在短时间内变得僵硬,也会发生轻度收缩,这就是尸僵现象,也是我们仵作行推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正常死亡的,面部表情是先松弛,再僵硬,所以表情会有少许变化。”
婵夏指向白骨:“但变化的如此之快的,却一定是非正常原因。”
“验,白骨一副,手足头齐全,没有皮肉,肠胃。”
婵夏距离棺材有一段距离说道。
彩凝从她的状态中感受到了婵夏不同寻常的谨慎,她紧跟着婵夏,手握着笔快速纪录。
人群里有人小小声说道:
“我见仵作验过白骨,接下来啊,她就该说了,尸骨已过多日,无法查验死因!是为无凭检验。就会用标签把每一块骨头标记好是什么,再然后,可就是要蒸骨验尸了!挖个大坑把骨头弄进去,跟炖骨头汤一样,我见过!”
婵夏抬头,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
隔着口罩,彩凝仿佛感受到了夏姑娘那“童叟无欺”地笑容,忙挡在婵夏眼前。
“夏姑娘,那是百姓,没有钱与你赌的...”
真怕夏姑娘微微一笑,来一句“你可愿与我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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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放过排骨汤和鸡肉吧
“蒸骨验尸,是我朝仵作惯用的手法,选晴朗日子,将骸骨做上标记,标明这是何处的骸骨,挖地窖一个,以柴炭烧至地红,去火候,用酒与醋泼洒,趁热将骨放进去,盖上草盖,蒸骨一个时辰。”
婵夏认真解释。
众人听的似懂非懂。
“若遇阴天,便用煮骨法,炭火煮醋,多放盐,白梅与骨头一道煮,后用水洗,对着日头照,其伤痕自见。所以,那位小哥你说的,不是蒸骨验尸,是煮骨验尸。”
众人这才明白。
“我要说的是——各位在家煮骨头汤,若放些醋进去,食疗效果更甚,若有紫苏梅子放两个,也是极好的。”
众人皆沉默。
听她这么一说,好多人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骨头汤了。
“所以,你是要煮骨还是蒸骨?”魏王迫不及待问。
“都不必。蒸骨也好,煮骨也好,都是为了让尸身上的伤痕显示出来,以此判断死亡原因,这幅死因已经很明确了,不需查验。”
她只是听到人家说“骨头汤”有感而发,认真地给大家解释下烹饪小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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