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唇角向下弯,一双利眸扫过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除了他和张氏,所有人的快乐都掩饰不住。
落在看热闹最欢实的婵夏身上,魏王的眼眸越发冷冽。
若不是这妖孽的到来,他还真不知,自己的后院竟是这般热闹。
这哪里是什么开馆结案,这已然成了墙倒众人推,大型庆典现场,若是来几个歌舞伎,他后院的这些女人,连同他的女儿,只怕是会喝酒庆祝吧?
张氏双目几乎喷火,仇视地看着这些幸灾乐祸的人,尤其是笑得口罩都搁不住的婵夏。
这妖孽便是罪魁祸首,一切祸端都缘起于她!
“既然夫人已经醒了,那我便开始查验了。”婵夏无视张氏那怨毒的眼神,没有急着进灵堂。
来到义庄借来的棺材前,谨慎推开棺材盖。
盖子一开,死者王掌柜的遗容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霎时院子里弥漫一股刺鼻的臭味。
距离婵夏去义庄不过一天时间,死者腐败程度更重了,气味也更加刺鼻。
有几个家丁头回闻到这股臭味,一个没憋住,捂着嘴吐了出来。
“这是我从义庄借来的尸身,死者病故,死亡时间刚好与娘娘相差不多,请各位看好了这具尸身的腐坏程度。”
婵夏拿起一根小树枝,给众人当场做起了解说。
“人死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会出现腐臭味,正如我眼前的这具尸身这般,虽然我身上的异香会冲淡这浓郁的味道,但开棺的一瞬间,你们应该闻到了。”
岂止是闻到,简直是印象深刻!众人面带菜色,不知婵夏这是要表达什么。
“为什么死者会有尸臭?那是因为人死后,脏器会被细菌和微生物所侵蚀,身体的蛋白质和脂质也会发生分解,形成这独特的尸臭味,每个人皆是如此,可娘娘与这棺内死者死亡时间如此接近,为何娘娘不曾腐臭?答案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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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掌中之物
婵夏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张氏身上。
“中毒。”
此言一出,张氏脸色大变。
“娘娘明明是死于背后刺伤,这都是众人亲眼所见的,更何况那日血流满地,现在绣楼痕迹还留着呢!”
在张氏看来,婵夏是故意挖坑,想要把王妃的死推到她身上的。
前面张氏刚暴露她懂毒草,现在就说王妃中了毒,不傻的人都能听懂她的暗示。
“我现在又没说是你下的毒,你急什么?”婵夏问。
张氏语凝。
“我之所以说娘娘中毒,是有理可依的。诸位随我来。”
婵夏来到王妃的棺椁前,再次开棺,棺内的王妃娘娘并无腐败迹象,也没什么异味。
“没有做过防腐,却依然能保持原貌,这便是中毒的特征之一,我师父说过,有的毒能让尸身保存千百年不腐。当然,某些患有胃肠疾病的,死后也会因没有腐烂基础而保持尸身不腐,娘娘并不属于这类。”
“你既说娘娘是中毒而死,为何不用银针一试究竟?”张氏继续狡辩。
婵夏等的就是她这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让彩凝心惊胆战地童叟无欺式微笑。
“你确定,让我银针试毒?”
“王爷!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这夏姑娘口口声声说娘娘是因毒而死,这就是让所有人都怀疑臣妾啊,事到如今,只有请夏姑娘以银针试毒,还臣妾清白!”
张氏哭得声泪俱下,宛若魏王不同意她马上来个原地去世。
“王爷,臣妾听人说过,哪怕是聚集在深处的毒也能用热熏的方法银针试毒啊!”
婵夏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彩凝原本还担心张氏会蒙混过关,可见夏姑娘这表情就知道,稳了。
“既然你要银针试毒,那便试好了——张夫人,你可莫要后悔啊。”
婵夏见鱼儿咬钩了,便精神抖擞地命彩凝准备热糟和热醋。
所谓的热熏银针试毒,就是用热糟和热醋从下腹往上热敷死者,目的是用热气把毒气熏上来,再用银钗探入死者喉咙里。
如果银钗变成黑色,便说明死者是中毒而死。
这并不是婵夏师门技法,是大燕仵作惯用的手段,婵夏的阿爹陈四便精通这个。
张氏的眼里满是得意。
看婵夏开始热敷王妃,心里开始盘算。
只要这可恶的女办差官没办法让银针变色,她就可以洗清嫌疑,并反咬一口,说这个夏姑娘是个草包。
污蔑王爷爱妾,不死也要打残她!
张氏正想着,就见婵夏走向赵霁月。
“侧妃可否借个银簪给我?”
“用我的!”张氏顺手把头上的簪拔下来,唯恐婵夏跟这个赵霁月是一伙的,怕她们在簪上做手脚。
“张夫人很是积极么,既然你提供了银簪,便由你亲自验吧,省得一会说我动手脚。”
婵夏拽着彩凝退到王爷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氏自信地走向死者,毫不犹豫地把发簪塞入王妃口中。
张氏心里明白,自己这番举动肯定会让魏王心生质疑,毕竟她平日里表现出的都是柔弱不堪的形象,今日连死者都敢验,王爷必然是有所怀疑的。
不过张氏着急干掉婵夏,宁愿过后再去与王爷解释,也要亲自动手。
她不想留给婵夏一丁点的机会。
带着十二分的自信,张氏取出银簪,得意道:
“看,根本没有变色——啊!!!”
银簪竟然是黑色的。
众人哗然。
还真是中毒了!
张氏吓得手一哆嗦,银簪掉在地上,噗通一声跪倒,嘴里大喊冤枉。
“王爷!臣妾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定是夏姑娘动了手脚!”
婵夏无辜地摊手。
“簪是你的簪,验是你来验,我为了避嫌退后这么多步,王爷可以作证。”
魏王勃然大怒。
“张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不知道啊!”张氏吓得瑟瑟发抖,这什么情况?
“来人!搜这毒妇的院子,为我母妃报仇!”郡主喊道。
马上有人去抄张氏的院子,不一会,有护院带着盒子回来了。
“在夫人的床下发现了这个!”
张氏一看,满眼问号。
她是擅长用毒,可这个盒子真不是她的啊!
对这盒子十分眼熟的彩凝抬头看云彩,哎呀,今天的云,可真白啊~
婵夏打开盒子,拿银针往里面的丸子上戳了下,银针迅速变黑!
“除了娘娘,郡主也中了毒吧?”婵夏说道。
如果于瑾在现场,一定能听出来,婵夏在玩文字游戏。
她说郡主中了毒,可没说郡主的毒是张氏下的,这会说这个所有人都会想,这就是张氏做的。
这就是语言博大精深之处,婵夏对此颇为得意。
督主不让她查验时撒谎,她可没撒谎,不算违背誓言~
“张氏,你为何要谋害王妃?”魏王怒斥。
张氏此刻内心无比委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王妃所中的毒根本不是这种,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臣妾!”
“哦,娘娘中的不是这种毒,那是哪种啊?”婵夏抓住重点。
张氏一时答不出这犀利问题,慌得一批。
“我怎知王妃中的何种毒?但想必娘娘平时饮食都是有专人试毒的,如中毒怎会试不出来?”
婵夏拍手。
“不错,逻辑成立,合情合理,那么问题就来了,你明知道娘娘饮食有专人试毒,为何还要让我用银针试毒?除非你早就知道,娘娘的毒,银针试不出来!”
张氏这才知道,自己被婵夏绕进去了。
无力地瘫坐在地。
婵夏勾起嘴角:
“开棺验尸这只是我功课的一部分,忘了告诉你了,审讯也是我的课程之一。张氏,你机关算计,却也是败在太聪明上,从你踏入这院子起,你就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了。没错,这盒子里的毒丸不是你的,你不会用这种银针能试探出来的药,所以你才敢亲自银针试毒!”
婵夏转向王爷,铿锵有力:
“王爷,案情已经全部明了,张氏下毒谋害娘娘,她用了一种银针试探不出的慢性毒,只要审问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便能找到突破口!”
“银针试不出?可那簪子分明变了色,陈婵夏,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王有些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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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夏姑娘的谋略
不止魏王疑惑,这院子里别的人也是一头雾水的。
夏姑娘说,找到的毒丸不是张氏的。
还说娘娘中的是一种银针试探不出来的毒。
可张氏用簪子检验,簪子的确是变了色的,这又作何解释?
婵夏浮现一抹古怪地笑。
“各位,以银制品试毒是我大燕仵作人人皆会的技能,但我师父却是反复强调过,银针试毒并不靠谱。”
婵夏取出银针,让彩凝把她的包拿过来,取了几种药出来,分别放在水里,挨个用银针试探。
“你们眼前的这三碗水里,分别放着三种不同的毒,只有一个是银针能试探出来的,知道为何吗?”
一院子的懵逼脸。
“能让银针变黑的毒,都是含有硫化物的——别问我那是啥,师父就让我这么背的,你们可以理解为是毒的一种成分。”
众人继续懵逼脸,虽然听不懂,但夏姑娘正在试针,三个针只有一个变黑。
彩凝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只耗子,婵夏用筷子挨个沾了碗里的水,分别喂耗子,很快,三只伸腿死了。
包括那两碗银针试不出来的。
“所以银针试毒只能试出一部分含硫的毒,这道理我懂,毒妇张氏也懂,所以她给王妃用的,是一种试探不出来的毒,从她一进院子起,我就用毒草试探她。”
婵夏走到火盆前,把盆子举起来,众人这才发现这盆子是个阴阳盆。
看似烧的是毒草,其实毒草丢进去都到了另一边,根本没点燃,彩凝烧的,不过是别的无害的药草。
“我要引她露出马脚,却不能拿诸位的性命开玩笑,毒草是早就换下来的,当我试探出张氏深谙毒草时,我又开始诱导她,让她亲口说出银簪试毒。”
“簪子可是你提前做了手脚?”魏王问。
婵夏摇头。
“簪子我没动,这涉及到另外一个知识点。诸位请看。”
婵夏取下赵霁月头上的银簪,来到从义庄借来的尸体前,用跟查验王妃一样的方式,先热敷,再把簪子探进去。
取出来,簪子竟也是黑的!!
”死者王掌柜是病死的,并非中毒,簪子一样能变色的。这便是我说的另外一个知识点,银簪遇到硫就会变色,人死后本就会产生硫化物,验谁,谁都是黑的。“
督主的技术起码要领先寻常仵作几百年,这套银簪验毒的技法仵作们用了几百年,结果竟是不准的。
众人虽然不知道硫是啥玩意,但婵夏的演示大家都看明白了。
“所以我才说,张氏太聪明,反倒是误了她自己。她以为她给娘娘用的毒活着的时候银针试不出,死后也一样试不出,却不知人只要死了,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好,很好!”魏王气得握紧双拳,上前踹了张氏一脚,“本王竟不知,自己的后院里竟还有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你为何要谋害王妃?”
“王爷,我是给娘娘用了毒,可我没想她这么快就死,娘娘死因另有蹊跷,王爷不要被眼前的妖女所迷惑了!”
张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后路,破釜沉舟。
“求王爷为娘娘做主!”赵张两位侧妃跪地齐声道。
郡主也跟着跪下。
“求父王做主!”
“来人!把这毒妇压下去,本王要亲自审问她!她院里的人一并捆了,逐一审问!”魏王怒道。
“王爷!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张氏哭喊着,很快就被拖下去了。
婵夏郑重其事地合上娘娘的棺材,认真地拜了拜。
“娘娘的心愿我已完成,一路走好。”
这案子便算是结了。
起码表面上算是结了。
婵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王府。
来的时候只带了查验工具,走的时候装了一大包从王府顺来的东西。
吃的喝的用的,甚至是花瓣。
只要婵夏看上的,一并带走。
“夏姑娘,魏王好像还欠了您两千两银子,您不去要了吗?”
彩凝看婵夏把茶叶罐里的茶叶都带走,唯独不提那两千两的事儿,感到很奇怪。
“无功不受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查明了娘娘的毒是谁下的,郡主的毒,我可没查,自然是不能收银子的。”
“啊?郡主的毒,不是张氏所下?那是——?”彩凝一头问号。
婵夏拍拍她肩膀。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个案子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全员恶人,这府内没有无辜的人。”
张氏仗着王爷的宠爱,谋害娘娘,这是恶人。
王爷宠妾灭妻,放纵小妾,不是好饼。
两位侧妃明着不和,暗地里“义结金兰”超越常人的感情,这也有悖常理。
郡主么...也不那么无辜。
“夏姑娘,郡主来了。”
周沫儿带人过来了,见婵夏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有些不舍道:
“你这么快就走了吗?不等着父王审问那毒妇吗?”
“等不等没有意义,你父王会让那毒妇死于‘暴疾‘,真相会随着她的死永远埋没,有的人就愿意装睡,你叫不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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