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轻描淡写,在旁边侍候的侍女们却听出了肃杀之意,个个噤若寒蝉。
彷佛和煦的秋风蓦地添了凉意,连灿烂的秋阳都黯淡了几分。
垂手肃立院门两侧的林子安兄弟两人跟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有多认真,甚至比他面对百万强敌,阵前下令还更严肃。
两人默默地站得更直。
“这就好,外婆还盼着你早日将她带来给我瞧瞧呢。”梅妃却甚为满意他的回答,嘴角含笑,“听说了那么多回那孩子的事,我对她实在是好奇极了,偏生又不能去见她。”
那小妮子若是平白无故地有人去看她,怕是第二日就跑离京城了吧。
“孙儿会尽力。”蔺烨然颔首低笑。今日在绝味楼是时隔多年第一次与她正式见面,他心情舒畅至极,嘴角的笑意似乎就没有消失过。
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他望着院中斑驳的树影缓缓道:“外婆可记得母亲的凝霜剑和流云剑?”
第8章
“流云剑”三字一出,梅妃脸色蓦地一变,盯着蔺烨然的眸光倏然变得黯淡,她声音微哑道:“阿然,你如何知道流云剑?”
这段往事距今旷日经久,本就少有人知,随着宜宁郡主与乐平公主的相继过世,她以为此后再也无人提及,而那把流云剑更是如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一般,踪迹全无。
“昨日霜儿在宫中小金库中找到了这把剑。”蔺烨然长眉一挑,颇为诧异外婆的反应,“我还听说这把剑是母亲托龙吟山雪松大师的……所铸,后来给了宜宁郡主。”
“流云剑在……在宫中?”梅妃倏地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一瞬之间,当年康恩帝与乐平公主父女之间关系一夜之间变得淡漠终于有了说法。
“外婆,你怎么啦?”蔺烨然立刻扶住她身子,扶着她慢慢坐下。
梅妃的贴身嬷嬷云恩立即拿来一粒香丸给她服下。
梅妃喝了一口茶水,长舒一口气道:“无妨,无妨,我只是想起你外祖父和你娘亲,一时情难自已。”
“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蔺烨然凤眸中掠过淡淡疑虑。
他模糊记得极小之时有个疼惜他的宁姨,等他稍长大些身边却再也不见这个宁姨,问起母亲,母亲总是长声一叹并不多说,下人们更是三缄其口。
时日久了,他就渐渐忘了这个宁姨。待到八岁之时,他已养在梅妃膝下三年。
一日听得他母亲入宫,兴冲冲地跑到先帝的御书房找她。未等通报,他已闯入殿中,刚进门,就听到他母亲与皇外祖父两人言辞激烈地在争论着什么,他隐约听了只言片语,比如“宜宁”“流匪”等等。
他外祖父见到他从门口进来立刻住了口,刚才怒发冲冠的神色迅速缓和下来,换上一副和蔼模样问他:“阿然,下学了?”
他母亲也倏地住了嘴,转过身来,向他展开了一个绝美的笑容:“阿然,我儿,到娘亲这来。”
他向他母亲跑去,也看到了他娘亲眼眶发红,还有尚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
那日,他娘亲拥着他对他的皇祖父一字一句道:“父皇,女儿以后绝不让阿然继承皇位,这皇位谁要给谁罢。”
拉着他转身就走,不顾身后玉器杯盏落地的锵然声响。
出了殿门,到了花园,他母亲俯视将他端详,柔声问:“阿然可恋慕权势?可要这大周皇位?”
他坚决地摇头,应道:“我要一家和睦,我想像母亲年少之时一样逍遥江湖。”
“好,我的好孩子,娘希望你一生能做个潇洒王爷,不被这皇家权势所束缚。”乐平公主看着他欣慰地说。不过等他追问她刚才与皇外公吵架之事,她又只是黛眉颦蹙,低声道,“此事与阿然无关,阿然不要问。”
此后这事再也无人提及,就如一粒小小石子掉入了一片深潭,水波不兴,风过无痕。
今晨他在双坊河畔静坐钓鱼,却又无意从秦景鸿口中得知他母亲和宜宁郡主少年时乃是手帕之交,还有那把流云剑的来历。
莫非这个宜宁郡主就是他模糊记忆中的宁姨?也正是他母亲与外祖父当年吵架中提及的宜宁?
一阵秋风袭来,带来清逸花香,与双坊河边的香味殊无二致。他循香望去,凝着院中一株裹在金黄夕光下的桂花树,低了声音道:“外婆若是觉得为难,不说也罢。”
当年他母亲三缄其口,定然是有难以启口的原因。
尤其是小妮子说到郡主遇害是不是……他皇外祖父所为。
莫非被小妮子说中了?
当年他母亲与皇外祖父吵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皇外婆的反应似乎也在佐证这一点。
长叹一声,梅妃面色凄然道:“先帝既已仙去,我说了也罢。”
往事穿透岁月,从千里外的天涯遥遥传来,那张清丽如画的脸从记忆深处陡然跳到心头,鲜活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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