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们也不敢真拦,只能认命地看着她进屋。
一同在宫里十余年了,这还是头回进入温妃的寝宫里,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瞬间就扑面而来,屋里的摆设也都素净得很,全不像是个妃位娘娘该有的气派,反倒像是个不受宠的小贵人。
常年茹素的人本就身形清瘦,这一病就更加瘦得吓人了,眉眼仍是冷冷淡淡的,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冰块似的,哪怕病到这个份儿上也没见她流露出丝毫脆弱的情绪来。
难怪宫里的人都私底下说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这又哪里像是个大活人呢,可不就跟石头做的一样。
“劳烦娘娘亲自跑一趟。”温妃瞟了眼她身后的太医,淡淡说道:“不必看了,臣妾的身子如何自个儿心里有数。”
林诗语压根儿不想搭理她,只招招手令太医上前把脉,自个儿往椅子上一坐,静心等待。
过了好半晌,太医才收回了手,紧紧皱着眉头脸色颇为凝重,“温妃娘娘常年心思郁结……”
简而言之就是心病,自个儿硬生生将身子耗垮了,如今情况已经十分严重,若是能放宽心努力配合医治倒还尚有挽救的机会,可若是她自个儿一心求死,那就真真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看她那副淡漠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压根儿没什么求生的欲望,甚至可以说巴不得自个儿赶紧死了干净呢,若非刚好赶上太子大婚这样的日子,连续命的药她估计都懒得吃。
林诗语摆摆手叫太医先出去候着,面对着温妃几度想张口却又欲言又止,愣是沉默了好半天。
倒是温妃自个儿先开口了,“娘娘不必如此,生死有命。”
“你就当真丝毫不顾念两个孩子?”林诗语微微蹙眉,很是不解,“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么多年也都熬过来了,眼看着再过几年老十都能娶妻生子了,你又何苦如此?究竟是有什么天大的心结,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也未能解开半分?”
“娘娘误会了,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多余的却一个字也不多说。
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着实是叫人无力得很。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林诗语无奈地站起身,“本宫知晓你不愿两个孩子被家里撺掇着掺和进一些是非当中去,这些年一直有意阻拦孩子们跟家里亲近,可一旦你当真撒手走了呢?谁又还能拦着?你好好想想罢。”
说罢便离去了,只吩咐太医好好看着。
温妃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却转瞬即逝。
老十和十四心里头其实都是恨她的,又怎么还会跟母族亲近呢?老十只恨不得将郭络罗氏当作了自己的母族,老十四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个傻孩子,从来也不亲近她,就更别提钮祜禄氏一族了。
不必再担心什么。
早已离去的林诗语是全不知这位心里所想,关注了两日见她都在安安心心吃药,也不拦着太医看了,还只当是“孩子”这根软肋被触动了,一时还微微松了口气。
紫禁城被第一场雪覆盖之时,温妃悄无声息地走了。
大半夜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这样一个噩耗,林诗语整个人都是懵的。
“娘娘?娘娘可是吓着了?快去弄一碗安神汤来!”
“不必了。”林诗语摆摆手,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给本宫穿戴罢。”
坐上轿辇出了门,就看见整个皇宫都灯火通明了,一路上时不时碰见一些其他嫔妃和孩子,都在急急忙忙朝着延禧宫赶去。
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还未曾停,前脚才将雪清理了后脚立马就积了一层,寒风卷着雪花呼呼的,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刮得人生疼。
才到了延禧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啼哭声,奴才们跪了一地,老十和十四也已经赶到了,两个孩子并未如同奴才那般放声痛哭,只静静地跪在地上,红着双眼沉默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滚落。
奴才们才将温妃的尸身清洗干净穿戴整齐,还化上了精致的妆容,一如多年前才入宫时那般清丽出尘。
直到这一刻,林诗语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一阵风吹来,脸上冰凉一片,伸手一摸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早已泪流满面。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哭什么,明明跟温妃也没有太多交集,十余年来说过的话加在一起拢共也没多少,要说有多少感情那纯属瞎话,可此时此刻泪水却又是那么真实。
“额娘。”
“皇额娘。”
转身看见是胤礽和胤禛两人,林诗语就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去看看老十和十四罢,我这边没什么事儿。”
“好,额娘一会儿早些回去歇歇吧。”
隔天,康熙就下旨追封温妃为温僖贵妃,令丧仪也按着贵妃身份来操办,也算是一份死后哀荣了。
直到温僖贵妃的棺椁下葬,林诗语都还迟迟未能想通,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人年纪轻轻的抛下两个孩子不想活了。
“她打从心底憎恨钮祜禄氏、憎恨这个紫禁城,若非想帮着她姐姐赎罪,若非嫔妃不能自戕,恐怕她早就已经一死图清净去了。”
从康熙的嘴里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属实是意外极了,可具体究竟为何憎恨他却闭口不谈,估摸着还是跟她姐姐也脱不开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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