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布却笑道:“若非军师算出今日风雪必停,我是如何都不敢出兵的。要论功,该是您首功。”
“哪里,若不是圣上旨意,我也不会出狱法宫,说来都是圣上高瞻远瞩,圣明远见。”
昆布点点头,不再搭话。两人双目投降战场,毕竟这才是最关键的。
攻城已到最后时刻,城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队精骑,将门前敌兵一应斩于刀下。
为首之人高缨黑甲,炯目如鹰,正是尹川。昆布见他出来,立即指挥大军压上。
僵持数月,双方终于在城池下真正大战一场!一时间杀声如雷,血肉横飞,无数鲜血喷洒而出,将白雪覆盖的大地染成腥红的血色。
战场之上生死一瞬,谁都没有注意,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登上城墙,俯视整个战场。她在人群中搜索到他的身影,刀光剑影里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她拿出一只陶埙,放在唇边缓缓吹响。
古朴悠扬的埙音在战场上空回荡,战场上杀声震天,掩盖了这细弱的声音。然而他却听到了,寻声望去,见到她孤身立于城墙之上,寒风乍起,红衣飘飞,宛若碧池中一朵不堪风雨的红莲。
一曲终了,她凄然一笑,纵身跃下城墙。
“不——”
他大叫着纵马疾驰。
然而他距离她太远,太远……
第2章
晋帝亦是个传奇人物,六岁为质,十八岁被封太子,二十八岁在外征战时先帝驾崩,被兄长苏桑夺了帝位,自此逃亡戎国,在戎王的帮助下,于十年后夺回帝位。
彼时他已三十有八,膝下有八子二女,只因十年来伪帝步步紧逼,多个儿子相继死亡,待他戎马归朝时,只剩下长子苏岚,三子苏含及五子苏岑。
许是上苍怜悯,在他登位的第一年,贵嫔庹兰芝就为他产下了第九子。因其出生时恰逢初阳破云,红光映天,故取名,赤华。
但自苏赤华以后,晋国后宫竟是再无子出,所生男婴不是死胎,便是夭折。宫中渐有谣言,说是伪帝阴魂下咒,要断晋帝的血脉。
恰逢苏赤华四岁时不幸落水,醒来后直说水底有人在拉他,把庹兰芝吓得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哭着求晋帝救她的儿子。晋帝无法,只得请来国师,请他在宫中做法,安稳人心。
岂料国师在宫里转了一圈,说这伪帝阴魂不在宫中,而在九皇子身上,把一众嫔妃吓了一跳。晋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国师大骂:“你既知伪帝阴魂,怎不除了它!”
国师气定神闲,双手拢进袖子,缓缓道:“此阴魂非寻常阴魂,而是伪帝怨念所化,若不现身,无人可知。水乃极阴之物,九皇子年幼不幸落水,正好被这怨念附了身。但这怨念非一般术法能可消除,只能化解。”
“化解?如何化?”
“伪帝生前所念,不过至尊权利,只要将九皇子置于山野,远离权利,怡心养性,怨念自可化解。”
晋帝闻言皱了皱眉,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将苏赤华送出宫了。
他是顶喜欢这个第九子的。人上了年纪,既要面对朝中风云诡谲,又要面对宫闱里的明争暗斗,有时心累,便只有这不知世事的纯真孩童能逗他开心。此时将他送出,实在不舍,可若不送……
他看了眼庹兰芝怀里奄奄一息的苏赤华,终是叹息一声,无奈道:“那就有劳国师了。只是不知,化解怨念需多长时间?”
“但看天意。”
而这天意,一看便是十二载。
十二年后,却是晋国多事之秋,先是滇南王自立为王,举兵攻占永昌郡、长古郡及建宁郡,一举拿下半个西南国土,后有址玉国趁机出兵陇西河谷,一路夺去天水郡、武都郡,直逼京兆。晋帝一怒之下,命梁王苏岑率兵前往滇南,誓要活捉滇南王!随后又派太尉庹扶亲率十万黑骑精锐,务必将敌军赶出国土。只是如此一来,晋国倒有大部分兵力被派去了西部及西南部,北部或东南沿海若再遇强敌,国内竟是再无兵支援。
每思及此,晋帝便感头疼,只期望那两处地方别再出什么乱子。然而当萧瑟的秋风掠过宫殿上的飞檐高瓦,万物枯败,百草凋零,天地一片肃杀时,他又不免担忧起来。
只因按照以往,每当冬季将至,定会有诸多盗匪骚扰北部边境,从守卫不利的城镇抢夺衣食财物过冬,其中更不乏稍有实力的小国部族。以往这个时候,只要不闹出人命,戍边将士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对方人数少而次数频繁,使的又是游击战术,怎么抓都是抓不完的。
但是此次不同,滇南和陇西的战事一起,位于北方的戎国定会有所动作。这个归附晋国百年,发誓愿为晋国北部屏障的国家早在几十年前便暴露出脱离宗主国的野心。近几年来国力大增,甚至隐有赶上晋国之势,现下如此大好机会,戎王难道会平白放过?
果然不久后边关就传来消息,说是戎王有意为他的小女儿宛丘公主择婿,消息放出,西河国、曼东族、巴东族等部族竞相派出本族王子前往竞选。晋国朝堂一时静默。
任谁都知道,这是借择婿之名,施联合之举。联合若成,晋国将面临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想到此处,年逾半百的晋帝不免叹息。秋夜风凉,又吹得他一阵咳嗽。
“陛下,夜凉了。”内侍徐缪为他披上披风,小心提醒道。然而晋帝却是仿若未闻,只盯着皇城外的点点星火,直到徐缪又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徐缪,这个跟了他大半辈子的老伙伴已是满头灰白,曾经刚毅的脸颊也刻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然而他的眼睛——晋帝一愣——却仍如以往般坚定明亮,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锋芒藏在了沧桑之下。
就是这样的眼睛,却让那些早已忘却的画面又重现眼前:他们浴血奋战杀出重围!他们和血吞齿奋力厮杀!他们持刀立马,面对千军万马一往无前!
当十年已过,黑色的铁骑卷入王城,他抚摸那座本该属于他的王座,俯视曾经将他打入泥潭的敌人,胸中激荡一如怒涛卷雪,惊涛拍岸,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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