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第一次发觉自己并无同情心,是在幼年时候。
妹妹艾米莉亚养的鸟儿不小心伤了翅膀,在安加斯为鸟儿包扎伤口的时候,艾米莉亚因为鸟儿的哀鸣而落下伤心的眼泪。
但凯撒并无哀伤的情绪,他甚至觉着那只鸟儿的哀鸣声比平时的鸣唱更加婉转。
就像现在被他掐住抱着的萝拉,她现在的声音就比平时说那些快乐蠢话时更加动听,即使这些声音并非完全出于愉快,凯撒只想听到更多,他也恶劣地如此做了。
童年时期的凯撒并不会因为想听鸟儿的哀鸣去故意打伤鸟,但现在的凯撒会为了萝拉的声音而稍残忍地拥抱她。
发热期的Omega,是弄不坏的。
这是Alpha都知道一件事情,而凯撒则在此刻放肆地证实其真实性。
当属于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近时,凯撒终于感受到萝拉的真实慌乱。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在萝拉跪俯着、跌跌撞撞想要往安全点靠近时,凯撒握住她的小腿,气息不稳:“你躲什么?”
萝拉什么都没说,她瑟瑟发抖,脸上有着迷茫的光彩。
就像刚才被弄傻了。
凯撒想收回刚才那句话。
现在的她看上去比之前可怜多了。
凯撒握住她的腿拽回来,终于听到萝拉小声问:“……您能不杀他吗?”
凯撒完全可以不用对她解释。
但他发现萝拉的身体很冷,这不是一个正常的Omega会有的反应。
可惜这些顶多让凯撒稍微不那么用力,并不能打动他的心肠,他不会仁慈,为了防止对方再度逃跑,他仍旧选择成结。
就算膝盖和掌心、额头都触碰着浸了水的冰冷石头,萝拉还在用她哑掉的声音问:“您可以不要杀掉我的族人吗?”
如果放在平时,凯撒会直接拒绝掉她这愚蠢的念头。
不过这时候伴随着她那断断续续的、无意识的好听音节,凯撒倒是可以宽容一些。
他说:“萝拉,那不是你的族人。”
萝拉从地上倒映出的水看到自己的脸庞。
一张所有发热期Omega都会具备的表情,那是介于天堂和地狱、被破坏和重构之间的姿态。
身后凯撒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和缓一些,萝拉不确定是不是此刻的她给对方加了滤镜。
“他们藐视普通公民的安危,毫无人性,肆无忌惮制造恐怖袭击事件,将枪口和愤怒对准无辜的民众,”凯撒说,“你和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种族。”
萝拉的手指触碰着石头,她并不觉着石头冷,律律水声,头顶上悬挂的钟乳石落下一滴水。
“现在已经不是种族之间的问题,萝拉,”凯撒说,“这是为了公民的安全。”
他将因为忌惮结而不敢动的萝拉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抱中。萝拉打赌,恐怕这是这个有着石头心肠的家伙能给予她最大的温柔,她身上的衣服被水弄湿了,而凯撒脱下他的外套,将无助蜷缩在他怀抱中的萝拉包裹起来。
萝拉脚尖还挂着黑色纯棉的小三角,只用一个脚趾勾着。
她闻到逐渐接近的其他Alpha信息素气息,但凯撒似乎并没有躲避的意思,即使目前两人状况如此糟糕。
“你那比松鼠大不了多少的脑袋瓜,应该能想清楚这点。”
凯撒一手盖住她的眼睛,保持姿势,另外一只手拿起已经去掉保险栓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虚空中某点。
黑暗笼罩,萝拉在他手掌心呼吸,发冷发热,肾上腺素和信息素疯狂飙升。
“所以,”凯撒说,“你不必为他们的死亡而感觉到内疚。”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时候,萝拉耳侧响起剧烈枪鸣,她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惨叫。
是刚才凯撒准备出去解决掉的那个人。
凯撒抱着她换了个位置,往深处去;萝拉只能看到地面上流淌的血迹,鲜明刺眼。
深处没有月光,更没有其他可以照明的东西,只有冰冷的钟乳石缓缓滴下凝结的水珠,萝拉被凯撒抱住,她的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
凯撒没有吻她。
黑暗让人化身为兽,鲜血激发起Alpha的血性。
萝拉睁大眼睛,她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月光,也无法判断黎明。
只有被她搂住的灼烫凯撒。
如果能够让现在的萝拉和她的妈妈讲话,她一定会告诉对方,您的实验十分完美。
作为经过精心的基因编译、人工培育出来的萝拉,的确具备着吸引凯撒的信息素。
具备着能够让凯撒短暂性失去理智来拥抱一个阿斯蒂族人的致命吸引力。
可惜。
——假设当时能够给萝拉强壮的基因就更好了。
Omega无法与Alpha的体力相抗衡,尤其是这种状态下,在凯撒咬住腺体时,萝拉不甘心地陷入昏迷。
再度醒来时,萝拉发现自己躺在卧室中。
这儿是凯撒的塔楼,熟悉的地方,枕着鹅绒枕和被子,有着阳光和花朵的味道,还有——
“你终于醒了?”
萝拉转过脸。
她看到了熟悉的脸,银发盘起来,有着紫色眼睛的艾米莉亚大小姐在皱眉看着她。
对方看上去像是刚刚骑了一圈马回来,身上的骑士装还没有换下来,英姿飒爽。
艾米莉亚不悦地问:“你怎么现在还没有起床?阿斯蒂族人平时的生活习惯也都像你一样差吗?”
萝拉伸了个懒腰,她穿着干净的睡衣,清清爽爽。
看来尊敬的凯撒上将还的确是个人。
她伸出有着指痕的胳膊,打了个哈欠,倦倦散散地说:“不是,阿斯蒂族人都很勤劳。”
艾米莉亚说:“骗子——既然阿斯蒂族人都勤劳,那你为什么要睡到下午两点?”
萝拉旁若无人地展示着,睡衣袖子往下落,草莓痕印入艾米莉亚的眼睛中。
这个骄傲的大小姐后退一步,她看起来十分震惊。
萝拉冲着这个矜持的大小姐露出甜美笑容:“因为你哥太英勇了。”
第30章 陷阱 人为筛选
萝拉想,这个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小姐大概没有听说过这样粗鲁直白的话语。
因为在听到萝拉这种话之后,艾米莉亚猛然站起来,她涨红着脸,斥责萝拉:“你……无耻!”
高傲的大小姐满脸晕红,她那被白色蕾丝手套包裹的一双手握紧手中的白色马鞭:“你在说什么没有道德感的话。”
“道德感吗?无耻吗?”萝拉打了个哈欠,她趴在被子上,侧着脸看艾米莉亚,声音像蜂蜜,“可是凯撒上将就是喜欢我这样呢,他就喜欢我无耻、不要脸的样子,他还喜欢和我做这些没有道德感的事情呢。”
艾米莉亚睁大眼睛,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用来形容现在的萝拉。在发呆的时候,看到床上的萝拉打了个哈欠,问她:“尊敬的艾米莉亚小姐,您来这里就是想批判我和凯撒上将的糟糕行为吗?”
不。
当然不是。
艾米莉亚下意识摇头,她已经掉入萝拉的语言陷阱中,没有去在意萝拉将她和凯撒上将扯在一起这件事情。
艾米莉亚说:“母亲晚上邀请你一起吃饭。”
萝拉很平静地喔了一声。
艾米莉亚看她:“我的父亲也会在场。”
“嗯。”
艾米莉亚仍旧觉着不可思议,她震惊地地问:“你难道不会害怕吗?”
——一个阿斯蒂族人,不应该害怕、畏惧她的父亲吗?萨列里公爵有多厌恶阿斯蒂族人,眼前这个伪造身份的家伙应该知道。
萝拉直起身体,她一脸无辜地说:“可是凯撒上将给了我新的身份证明呀,我为什么要害怕?”
艾米莉亚噎住了。
“没办法,”萝拉叹口气,她摊开手,温柔地告诉艾米莉亚,“凯撒上将喜欢我,他会保护我的。”
艾米莉亚真想用力摇晃她、把这个恋爱脑家伙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兄长,凯撒·文森·萨列里,萨列里家族的继承者,他不可能会因为喜欢就去包庇一个除了嘤嘤嘤外什么都不会的美丽废物,尤其还是阿斯蒂族人。
萝拉也是。
为什么以为男人真的会保护她?
说不过萝拉、脸皮也不如萝拉厚的艾米莉亚愤怒地拿着马鞭离开,反正她的通知任务已经完成。
萨列里家族成员虽然居住在同一个城堡中,但彼此的塔楼都互相独立。艾米莉亚也不例外,她的塔楼需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在明净的湖水旁侧,今天是需要特别照料花朵的日子,一些阿斯蒂族人在认真修剪花枝,裁剪下来的花朵,最美丽的会插成花、交给其他佣人,布置到这个城堡的各个角落中。
阿斯蒂族人的确具备着极强的艺术天份。
或许……疯狂和艺术本身就能集为一体,而疯狂这个特质又能催化出混乱。
当这些在花圃中忙碌的阿斯蒂族人毕恭毕敬地向艾米莉亚问好的时候,她回以礼貌妥帖的笑容,手中握住的马鞭没有丝毫松懈,她上了楼,要求佣人离开,独自打开卧室的门。
安加斯还在这里。
他低着头,正在专心地调整艾米莉亚房间中花朵的位置,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洗到边缘都有些发黄,布料变薄,透过灯光,能够清晰地看到下面印有指痕、牙印和强健肌肉。
艾米莉亚关紧卧室门。
安加斯微笑着向她低头:“小姐。”
他看起来就是一头温顺的、只属于她的大狗狗,在外人面前亮出爪牙,却会永远地忠于她。
当安加斯被他上一任雇主虐到奄奄一息的时候,艾米莉亚花了大价钱将他带回家中;安加斯长相不错,身材又很能给人安全感,拥有他的忠心……这些非常能够满足一个少女的虚荣心。
但这些,随着艾米莉亚发热期的到来,彻底发生了变化。
安加斯仍旧微微垂着头,就像骑士向着公主,如同臣子侍奉女王。
艾米莉亚的腿有一些痛,她脖子上的抑制贴其实并没有放药物。萨列里家族的人一直都被遗传性的信息素问题所困扰,虽然艾米莉亚并不会面临兄长那样的困扰,但市面上的激素能提供给她的帮助仍旧微乎极微。
安加斯没有动。
他的易感期刚刚过去,艾米莉亚不会在他易感期时候给予他任何帮助或者怜悯,顶多让他握住自己的脚来自我解决。平时状态下的安加斯就已经是个狂热的大狗狗,易感期的对方简直就是没有经过驯化的野兽,好几次差点伤害到艾米莉亚。
艾米莉亚才不会好心肠到愿意用自己来帮助安加斯,她甚至有些懊恼两人的发热期和易感期不能同步。市面上虽然有那种可以强制性让发热期提前或推迟的药物,但艾米莉亚不愿意服用,那些激素类的药物对身体的损耗实在太大了。
她才不会因为这个卑贱的阿斯蒂族人去服用。
艾米莉亚承认她的确喜欢安加斯带给她的快乐,但道德感和禁忌让她决计不可能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公之于众;罪恶感提醒着艾米莉亚不该这么做,而无法选择和安加斯终止这种关系的她只能将情绪发泄在对方身上。
安加斯并不会因此恼怒,就像忠诚的狗狗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主人,只不过在顶,撞主人的时候会稍微凶狠一些。
艾米莉亚想不出来为什么萝拉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出那种话,她也不理解兄长为何会对萝拉如此做这么多……纠结之后,艾米莉亚伸手,她身高不够,头顶只能到对方肩膀,但又不想仰视安加斯。
她丢掉马鞭,命令安加斯:“跪下。”
安加斯顺从地单膝跪在艾米莉亚面前。
艾米莉亚很满意他的听话,也对现在的身高差很满意。
她问安加斯:“你们阿斯蒂族人在做时会说什么?”
安加斯愣住,他仰脸,棕色的卷发映衬着他清瘦英俊的脸庞。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莉亚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她移开视线,避免和对方对视。
安加斯认真地回答艾米莉亚:“小姐,我始终属于您,没有和其他人的经验。”
艾米莉亚恼怒:“我不是说这个,嗯,就是。”
她想了想,皱眉。
低下头,艾米莉亚伸手触碰到安加斯的脸颊,她注视着对方的黑色眼睛。
“我的意思是,”艾米莉亚说,“用你能想到的、属于阿斯蒂族人的方式来邀请我和你做。”
说这话的时候,艾米莉亚的脸颊红了起来,她皮肤很白,哪怕艾米莉亚经常骑马、运动,她的皮肤仍旧是萨列里家族成员特有的白。
安加斯握住她的手腕,他站起来。
随着身高差距的拉大,原本是艾米莉亚抚摸他的脸,现在成了安加斯拉住她的手腕。从主动变成被动的感觉并不好,艾米莉亚试图挣扎,用漂亮的紫色眼睛愤怒直视对方。
“小姐,”安加斯第一次没有松手,他说,“我们阿斯蒂族人不懂调,情,更不会礼貌邀请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
“我们只会干。”
“用您想不到的粗鲁方法。”
暮光落下,黑色的车子缓缓驰入萨列里城堡,两侧在列的士兵立正敬礼,凯撒坐在车中,他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上,昏睡15小时42分钟25秒的萝拉在简单地吃完饭后,正在哼着歌挑选着今晚出席晚餐的衣服。
绿色的真丝裹着她,像森林间快乐的精灵。布料宽大柔软,微微可见尖尖鸟喙,她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传递到萨列里耳朵中,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快乐。
副驾驶座的亚瑟在汇报。
“……尤金妮的母亲曾经和亚当斯先生曾经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中,她曾经是孤儿,被帝国公民领养,在基因科学研究领域做出极大贡献……也是这种智慧打动了亚当斯先生,亚当斯先生甚至选择和家人决绝的方式,也要与她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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