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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睡觉，别说话，什么都别想了。四点钟我会叫醒你，所以现在闭眼睡觉。”
陈澈抬头看着他，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顾哲航因为她的眼神一下子心虚得不行，直接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绕到驾驶座：“快睡觉，再不睡就没时间了。”
陈澈的视线停留在车窗外的那个小棚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疲惫的气息。顾哲航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声叹气，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她。
等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慢慢没了动静，他才斗胆伸手，盖上她的眼睛。
湿漉漉的。
这种悲痛的实感，好像终于能被察觉到了。
最初只是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或者跪在垫子上，看到她一个人掉眼泪或者满脸绝望，但是始终没能和她有一样的感受和想法，察觉不到她心里究竟有多难受。
现在知道了。
他知道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尽管脸还朝着车窗的方向，他还是能看见她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小心地把副驾驶座调低一些，打开车里的空调，从后座拿过一床小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全部打在他身上，心尖都在颤。
为避免自己想太多，顾哲航立刻重新坐好，也闭上眼睛，顺手关掉车里的灯。
人在黑暗中容易想很多事情，比如他，比如现在。
他还是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张睿风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好像突然就点醒了他。
来这里之后，他也确实没怎么关注过别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他可以说只关注她一个人的原因是在这里他只认识她一个人，但是“上心”要怎么解释？助教和学生之间的良好关系？
算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想。
第22章
两个人同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
天还是黑的，大灯却把这一片天空照得通亮。哀乐声和爆竹声混杂在一起，让顾哲航瞬间皱紧眉头。
陈澈撑着脑袋解开安全带下车，顾哲航把外套重新穿上，下车跟着她回到棚子边。
那个小盒子已经被拿出来了，顾哲航注意到身边人的异常，立刻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不想让她再次看见那个小盒子，他知道那无异于她心里的一把尖刀，能瞬间穿透她的整颗心脏，让她痛到发麻。
陈澈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小盒子被一块布盖住，由长子端在手里，长女端着那张被放大的黑白照片站在旁边，现场再次响起哭声。
顾哲航松开手，跟着她走进人群里。因为并不属于这一家，在晚辈们下跪磕头的时候，他站在一旁看着。
他都不敢想象陈澈的膝盖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苏瑜萱离开这里之前好像还提到她的膝盖已经肿了很大一块。
简单的仪式结束，现场的人纷纷把身上的白衣统一交还，然后坐进车里，准备跟着为首的那一辆白色面包车前往陵园。
陈澈被顾哲航拉进车里的时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跟着去干什么？”
“坐好，系上安全带，多喝水少说话。”
陈澈简直没法跟他交流。
顾哲航其实有点心虚。
她刚刚的问题对他来说确实很难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去干什么，或许只是想让她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省得她到时候再出什么状况的话他反而不在。
车队慢慢前行，顾哲航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默默盯着前方路况，偶尔扫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陈澈拧开水瓶乖乖喝水。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顾哲航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沉寂，还是先打破沉默：“你这个星期都请了假？”
“嗯。”
“那就是说，下周会回去？”
陈澈没说话，合上瓶盖，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问题。停红灯的时候，顾哲航老半天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睡了，满脸疲惫，还挂着泪痕，眉毛依旧皱在一起。
这几天也确实是把她累得够呛，动不动就跪好几个小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和仪式，不累才有怪了。
那床被他扔回后座的毯子再次被他盖在她身上，手里的水瓶被抽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鬼迷心窍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车队继续前行，他也乖乖收回手，安心开车。
到达陵园的时候，天空才微微泛起鱼肚白。再加上这地方过于偏远，以及这地方自带的阴凉之气，莫名让他觉得有点冷。
满目萧然。
陈澈从噩梦中惊醒，皱着眉头往窗外看过去。
顾哲航敲敲方向盘：“还在和这边的工作人员交接，一会儿再下去，现在外面很冷。”
陈澈再次沉默。
前面的工作全部安排完毕之后，两个人同时下车。顾哲航实在受不了她这样缩在外套里的样子，干脆把那床毯子也拿下来，让她裹在身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孤山的方向走。
“你的膝盖真的行？”
陈澈无声点点头。
然而点头归点头，真正爬上去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咬紧牙关。
顾哲航都想直接把她提溜到山顶去了。
到底搞什么玩意？头两天让她跪那么久，这会儿又让她爬山？膝盖还要不要了？
陈澈似乎察觉到顾哲航即将爆发的情绪，小心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微微皱眉。
顾哲航立刻冷静下来，视线依旧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
没想到这小身板还挺能扛，虽然一直都在微微颤抖着，但就是固执地没停下来休息过。
赶在天大亮的时候，一群人到达山顶，停在一块墓碑前齐刷刷跪下。顾哲航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蹲在陈澈身边。
墓碑前的小石板被工作人员搬开，顾哲航立刻捂住身边人的眼睛，掌心瞬间被打湿。
周围哭声震天。
真的是最后的告别了，生者护送逝者的这段路也已经走到尽头了，接下来两方就真的要彻底分道扬镳了。
小盒子被放进去之后，由石板盖住地面。
结束了，彻底告别了。
爆竹声再次响起，在场的晚辈同时磕头。
陈澈的情绪又崩了，顾哲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给她顺气。
等到这个简单的仪式结束，也就意味着这整个葬礼就彻底结束了。一群人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声慢慢下山。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在经历无数次因为踩空而差点整个人掉下山之后，陈澈拉住了他的袖子。顾哲航察觉到这股小小的拉力，下意识扭头看她一眼，把她往自己身后推了一些，拽住她的手，以防她再次往下掉。
寒风阵阵，也所幸有他在前面挡着，刺骨的风才没有全部吹到她身上。
再次坐进车里，陈澈依旧茫然地看着窗外。
“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顾哲航一边问着一边启动车子。“还要回那边去吗？”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都结束了，外婆也彻底没有了。
“你爸妈呢？他们怎么回去？”
“我爸开了车过来，他们等一下还要去外婆家里把葬礼的那些事情全部处理完。他让我回家休息，然后他还要一直看着我妈，怕她伤心过度。”
顾哲航沉默了几秒。
“那行，我现在带你去吃早饭，然后送你回家。”
陈澈没说话，在他看来就等于默认，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微微放下一些。
至少她终于肯开口说话并且回答问题，那就很好了。状态调整肯定需要时间，现在这个势头对她来说已经很积极了，他不奢求那么多。
车队驶出这块荒凉的土地，上高速之后，黑色宾利突然加速，脱离了整个车队。路过收费站排队的时候，顾哲航察觉她再次睡着，把毯子给她重新盖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侧脸。
这是已经累成什么样了才会一有空就睡？算了，好好睡吧，这次真的不打扰你了。
陈澈睡醒的时候，揉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朝窗外看去。
小区门口？
往车头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顾哲航靠在引擎盖上玩手机，陈澈随便扒拉几下头发，开门下车。顾哲航听见动静，直起身子回头看过去。
陈澈走到他面前站定。
她眼里有太多太多不一样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欲言又止。
“谢谢。”陈澈先开口。“这两天麻烦你了。”
莫名疏离的语气让他的心瞬间掉进谷底。
他早该知道自己不应该想那么多的，早该知道自己不应该奢求那么多的。
“午饭打算吃什么？”他的语气也变得疏离起来。“你家就你一个人？”
“我自己做饭吧。”陈澈轻轻咳嗽。“你回家注意安全，这两天都谢谢。”
目送她的身影慢慢走进小区，咳嗽的声音就像一只无形的小手，愈发抓紧他的心脏。
“你下个星期去不去分部？”
还是没忍住，因为太过不甘心。
陈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沉默一阵，还是揉揉嗓子：“你需要我过去吗？”
“需要。”
非常需要，迫切需要。
陈澈点点头，转身走远。
顾哲航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后，愉快地转身上车。
第23章
晚上七点，还是没有消息提醒。顾哲航有些沮丧，放下手机，拿了衣服去洗澡。
这边，陈澈默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
【@-Limpidity-：经过这几天的沉寂，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人的一生的匆匆结束，尤其是老人，给后代留下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一些对人生的思考。
怎样才算是真正的离去呢？一场葬礼，一个小盒子，一尊棺木，还有一直都抹不掉的想念。
我记得前几天我还在给外婆热汤，还坐在她床边思考着第二天应该给她做点什么好吃的东西。我的做饭技能是外婆教的，但是远远不如她做的好吃。在那种时候，我想的是能为她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
外婆离世给我的打击不小，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做什么，仿佛回到从前，她依旧躺在我身边，慢悠悠地扇着蒲扇，给我讲故事。
天上到底会不会多出一颗星星来呢？
这几天一直有朋友在我身边陪着我，小苏更是陪了我好几个通宵都没合眼。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在那个时候都没反应过来其实小苏一直在我身边。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可以思考一些事情了，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不是独身一人。
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白天和大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晚上陪外婆出去散步，听她讲故事。外公在我还没有记事的年纪就已经离开，所以外婆经常和我说她跟外公在一起的浪漫故事。长大之后被接回家，慢慢开始独立，并拥有了不少新朋友，比如小苏，比如风哥。
金主大少爷会过来，完全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像突然发现了他心思极为细腻的一面，对很多事情思考得太全面，远不是我所能及的程度。怎么说呢，似乎他在的时候，我就不需要费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总之，感恩这几天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朋友们。没有他们的话，大概我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垮掉了吧。
外婆啊，化作星星看着我吧，保佑我前行。要记得偶尔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顺便给我把小顺子的故事讲完吧。
外婆，这次是真的再见啦。要在那个世界好好生活，学了什么新的广场舞或者新的毛衣花样的话，要记得托梦跟我说呀。】评论里几乎都是蜡烛和拥抱的表情。
【@小苏打滴打滴打：抱抱我的大宝贝儿，外婆一定会保佑你的QAQ】陈澈无声地放下手机，倒头就睡。
顾哲航睡前看微信的时候，正好发现李颖新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张微博截图。
【娘娘：这孩子的心思实在是太细了……这几天也确实辛苦她。】再一刷新，这条朋友圈又被删掉了。然而顾哲航已经把那张截图的内容全部看完并且记住了ID，随后打开手机里那个下了好久都没用几次的软件。
要是他能把这种记忆力用在背雅思word list上就好了，也省得娘娘整天说他不花心思。
在搜索框输入那个单词之后，顾哲航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所以那个用户是陈澈？“Limpidity”是“清澈”的意思，再加上陈澈的外婆……而且她身边的人确实是小苏和风哥……
搜索结果有不少，精选内容是她曾经发过的一条吐槽，已经快六万转发了。
顾哲航好奇地点进主页，一条一条翻下去。
今天发的唯一一条微博就是刚才李颖截图发朋友圈的那条，评论里都是蜡烛和拥抱。“小苏”和“风哥”指的应该是苏瑜萱和张睿风，“少爷”……这人还真的到处管他叫少爷啊？
再往下，基本上都是一些吐槽的微博或者转发的小段子了。
【@-Limpidity-：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哲航汗颜。
热门第一的评论是一位名字叫“小苏打滴打滴打”的用户发的一张表情包，陈澈点赞了。看名字的话，这应该就是苏瑜萱。
【@-Limpidity-：30层以外的景色！好看！】【@-Limpidity-：我昨天真的中了五块钱！所以今天把这个号码拍给你们好了！少爷买的牛奶，杯子上面也有号码哈！拿去买彩票吧朋友们，苟富贵勿相忘！】【@-Limpidity-：来来来，截个图证明一下我真的买了彩票啊，祈祷能中。不求一夜暴富，但求回本！】配图是一张福彩截图。
男生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找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随手关注，继续翻她的微博。
殊不知这个时候他的ID已经悄然爬上热搜。
画手圈奔走相告，说是那个超级牛逼的每张图都是神图的画手阔别一年多突然又回归微博了，而且开微博那么久都没有关注任何人的这位大神居然加了个关注。
不少人纷纷高呼“活久见”。
苏瑜萱也还没睡，看到热搜之后好奇地点进去，吓得直接从被窝里坐起来。
【小苏打：姑娘！！！！你被波塞冬关注了！！！！！苟富贵勿相忘！！！！！！】还没来得及睡着的陈澈正好看到这条消息，微微皱眉。
【一颗橙子：是我知道的那个波赛冬吗？】
【小苏打：应该不是……微博上现在好热闹，都在说波赛冬关注你的事情！】【一颗橙子：所以波赛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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