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一眼全场。
赵加誉眼里起波澜,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曲喜一时不察,手一松,原本应该趁机逃脱的辛栖,此刻看着喻京南,忘了动作。
二楼的邵光,此时手还牢牢拉着温优度的细胳膊,另一只手扯着她的长发。
温优度看着他,眼里全是眼泪。
喻京南死死看着二楼,随后视线看向赵加誉。
一秒
两秒
他转身,提步。
走回门口。
抬脚。
“砰!”大门重又被狠狠地揣上!
头微侧,笑一记,全是刺骨和磨骨的凉意。
太子爷的怒海,翻了。
火气,炸了。
“那就,都别走了。”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提步子。
手不自觉在裤兜两边握成拳。
微抖。
眼神是嗜骨的尖锐。
步子踩上第一级台阶,同时,拉下外套的拉链。
眼睛死死的盯着邵光。
他那一瞬间,根本不敢去看温优度,多看一眼,怕下手就没有理智了。
第二级台阶,邵光喉咙动了动。
第三极台阶,邵光小腿肚子开始打颤。
他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邵光的领子被他揪住,扯向他,被迫直视他的眼睛,“喻、喻少……”
“砰!”毫不犹豫的一拳。
下一秒,被喻京南直接踹下了楼。
顺着楼梯,滚到了一楼。
他俯身抱了抱她,他全身在抖,“老婆,闭眼。”
温优度听话的闭了眼,在他要下楼的时候又拉住他,“喻京南,分、分寸,我要你一点事没有。”
“好,听你的。”
他转身,耳边落下一句轻轻的话,“别睁眼。”
她听话的闭着眼,耳畔有骨头与骨头相撞的铿锵,有鸡飞狗跳的求饶和尖叫。
她裹紧喻京南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浑身发着抖。
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天。
那一天也是黑暗。
也是发着抖。
她无能的看着那一切发生,不敢出一丁点的声音,她憎恨那一切,更憎恨那个没有冲出去而是当缩头乌龟的自己。
那一天她发誓。
她温优度要保护好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
耳边的声音更加剧烈。
有人破门而入,有人声嘈杂。
也有,那如记忆中一般、救星般的,警笛声……
——————
作者:各度秋色
第62章 瞒世界
她不知道闻纪惟在第几秒带着警方的逮捕令破门而入。
不记得有多少警察上前,才把那一刻想要杀人的喻京南给扯开。
不记得在泪眼婆娑间,有没有记住赵加誉他们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不记得辛栖最后有没有冲上去和他们同归于尽。
也不记得喻京南抱了她多久。
只记得她被推进抢救室的前一秒,喻京南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松,说,“有我在。”
好像还蹭到了他的眼泪。
原来喻京南也会哭。
也是啊,管他平时多老道的一只绿茶小狐狸,说白了,也只是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也是爹妈从小捧着长大没受过苦的大少爷。
闻纪惟是在研究那具女尸时,被郎黛和白以太找到的,说要揭发赵加誉。
郎黛告诉他,吴妄根本不是车祸,而是赵加誉指使曲喜和邵光干的。
不是谋杀,是虐杀。
事后还用郎黛父母的性命威胁她不许说出真相,她说着说不下去了,就由白以太接着说。
其实去圣莫里茨之前,郎黛和白以太就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去警察局揭露这一切。
但是赵加誉却在那时送了她一瓶名为“柏林少女”的香水,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懂,但是被这件事困扰许久甚至每夜被噩梦闹醒的郎黛,却在一瞬间懂了。
赵加誉是在警告她。
那场虐杀派对之后,那天在场的许多人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要么为了家族利益,要么忘了自己的前途事业,又或是单纯被吓破了胆加上法律意识淡薄,一个两个想着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做个旁观者,所以没有任何人主动去告发这件事。
甚至有人将自己终日锁在房间里,不见天日地疯了。
这圈内“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奴役他们良久,使他们渐渐退化为仅以利益辨是非的难看吃相。
郎黛纠结良久,才终于走出阴影,答应和白以太一起来警局告发赵加誉。
于是闻纪惟和搭档在最快的时间内拿到对赵加誉的跨国逮捕令。
并在飞机抵达美国的那刻,第一时间和当地警局取得联系,并获得他们的协助办案,才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了赵加誉的所在地。
赵加誉被押入狱,赵家想要出资捞他,却在第二天被人向有关部门揭发公司存在一系列不正当竞争甚至金融犯罪行为,同一天,赵家的执行董事,也就是赵加誉的父亲,被捕。
赵家的罪行累累,赵加誉更甚,闻纪惟和搭档在那栋别墅里找到了一具女尸,也就是在辛栖面前被杀的那一具。
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天左右。
“死者年龄在六十到六十五之间,死因是被活活倒吊,呼吸困难而死。死前有被反复虐待过的痕迹,头皮缺的那一块,不出意外是被生生扒下来的,指甲缝里有被针直插的痕迹,手指、牙齿、眼睛等,均呈现不知缘由的缺失,具体手段还需要法医进一步检查核验才能得出最终结果。”一旁的女警看着手上的一份报告,向闻纪惟汇报。
周围有痕迹科的警察按着快门取证。
闻纪惟看着现场,表情冷肃地点了点头,说一声“辛苦”。
温优度醒来的前一秒,感觉手被一团温暖裹挟着,她手指因为意识渐渐苏醒而不自觉颤了一下。
于是迷迷糊糊间,听到一片倒抽气。
她慢慢感受到强光,受不住,眉心皱一下,然后意识又回笼了一些,慢慢的清醒过来,她感受到周围有许多人。
手上的那团温暖似乎是谁的手,很熟悉,又很安心。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病房里乌泱泱的一大片。
握着她手的是喻京南,此外还有喻先生和喻夫人,从中国赶过来的淼淼、老邬,她哥和嫂子,褚颜午、司洛林、白以太、郎黛、闻纪惟,还有……
她的爸爸妈妈。
“宝贝。”宗泽雅看到她睁开了眼睛,立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管不住眼泪直哭起来。
“妈……”
“宝贝,你还痛不痛?感觉晕不晕?有没有哪里难受的?一定要说出来不许逞强听到没有?”
她看了眼她爸,温州远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拍了拍宗泽雅的肩膀,看向许久不打照面的女儿,“优度,爸爸……”
他顿了顿,又继续,“爸爸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你想当演员就继续当,但是以后交了什么朋友一定要留个心眼……”
“我有分寸。”她一改平日与温州远见面就吵的态度,“爸,其实这么几年,我也有错,我不该脾气那么冲的,我如果和你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也许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份嫌隙。”
她早就想说的,她早就该说的,只是拧巴着那股劲低不下头,可直到再次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傲娇有多蠢。
“宝贝,你长大了。”宗泽雅忍不住去抱她,“妈妈的小心肝长大了。”
“是啊,都知道说人话了。”女儿和他低了头,他突然有些不适应,别扭起来。
病房里的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相视一笑。
各人都互相说了些安慰的话,便都离去了。
宗泽雅看了喻京南一眼,笑一声,推搡着自家老公出了门。
“喻京南……”
喻京南看她。
“我想和你说一下吴妄的事情。”
喻京南捏了捏她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问了池沛。”
温优度点点头。
“他真正死亡的原因……”温优度顿了顿,喉间苦涩,她突然之间又忆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她得知吴妄是怎样屈辱而死的那一刻,胸腔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甚至于那时身体的疼痛都无法消弭她的那份不平和愤懑。
可现在呢?
怒火平息后的现在呢?
她却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荒凉从脚底蔓延直上,攀附上她的脊骨。
似乎看到一股无法与时代和人性消融的怅惘与盛大悲凉,成为这个时代无解的悖论。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圈子乱,但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个圈子不是乱,是已经疯了。
她也终于知道,没有法律约束的资本狂欢,对人性的底线究竟能践踏到什么程度。
因为在你心里就一直坚信着这是一个人情社会,所以你对于法律的权威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甚至忘记了,为正义发声。
没有规则的世界是疯狂,但不以正义为前提的规则不必遵守。
社会本就不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圈子。
她记得那天,她瞪着赵加誉问他为什么要对吴妄做那种事。
他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说:“他死都不肯说句软话,在阿黛面前呈英雄的样子让我犯恶心。”
“那纪潮呢?你为什么要给他的车子做手脚?”
“不一样,纪潮是没有病的我。吴妄可能只是阿黛在腻了我之后找的新鲜感,但是纪潮不一样,家世好,相貌好,就连那副公子腔调都和我相差无二,但是他又比我好,他没有反社会人格,所以啊,阿黛当初有多喜欢我,以后可能会加倍喜欢他。”赵加誉谈起纪潮时,整个人都是泛着冷意的,“本来我确实是想把他给彻底弄死的,但是呢他运气比较好,我想弄死他的那个计划被我爸知道了,纪家毕竟不是吴妄那种穷鬼,我爸还不想得罪,所以把我关了一天一夜,为了能出来,我只能答应我爸咯。”
温优度看着眼前长相温和俊致的年轻人,却觉得这副姣好的皮囊下,是已经枯死的灵魂。
“但是答应归答应咯,我又为什么要真的听我家老爷子的?”赵加誉笑笑,“小惩大诫,先搞个车祸警告他一下。”
……
“在想什么?”喻京南打断她的所思所想。
“在想我以后的墓志铭上,一定要写上我这惊心动魄的一生几个大字。”
喻京南笑笑,手里的苹果转一圈,问她,“吃苹果吗?我削。”
温优度却摇了摇头,看向喻京南,“我想去看看吴妄。”
喻京南的手一顿。
三天后,飞机在洛朗国际机场落地。
其实吴妄的老家不在洛朗,但是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早已和很多亲戚失去了联系,而母子俩前后离开人世,没人给他们操持葬礼。
他们的葬礼、墓址,是郎黛拿着自己拍戏赚来的全部片酬办的、挑的,期间婉拒了温优度寄过去的钱。
她说:“这是我欠他们的,我来吧。”
温优度说:“黛黛,你没有错,错的自始至终是赵加誉他们,你也是受害人。”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郎黛从一条等着天降好运的咸鱼变得独立自强,亦从一个明媚开朗的甜美辣妞变得安静不苟言笑。
连温优度都觉得,她自己的脾气慢慢变得有耐心了,她好像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时候了,连压脾气的各式糖果,她都很少带在身上。
喻京南抓着她的手,死死的,生怕她不见,他最近真的很黏人。
温优度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个年轻人笑得温柔开朗,以一种清醒自持的生命韧劲,演绎着生命的态度。
“吴妄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赵加誉他们,也会得到制裁,那么喻京南……”她手指稍稍蜷缩,“吴妄生前毕竟是青禾华津的艺人,你打算,向公众公布他真正的死因吗?”
喻京南没答。
“我们不该用死亡来纪念伟大,因为凡是纪念,皆为遗憾。”他突然道。
温优度偏头看他。
“这件事情,不能给公众一个真相。”喻京南看着吴妄的墓碑,眼神淡淡,皆为默哀与可惜。
温优度有一刹的疑惑,随后细细咀嚼,蜷起的手指渐渐松下来。
“也好,吴妄也一定不愿意,他所珍视的观众,珍视的粉丝,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绝望,他那样善良的人,绝对不会愿意把绝望与无奈传递给大众。”
“就算是给这圈内为数不多、纯洁无瑕的艺术家,保留最后一份体面。”
好像就是那一刻,温优度突然就打破了她心底那个此前一直无法突破的瓶颈。
回看曾经,为了那么一点流言蜚语就伤心难过,为了一些圈里的利益争抢就气愤填膺,她终于清醒过来,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手头被送来三个剧本。
热门IP的大女主,最近最火的题材。
她在纠结,三个剧本无疑都是大IP改编,大制作,不管是番位、片酬,亦或是仅仅为了满足她的戏瘾,都是非常无可挑剔的。
但她突然纠结了起来。
所以这桩烦心事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在家待着烦闷,就去逗猫玩,炸炸翻着个白肚皮“喵呜”叫。
喻京南看着那小白莲花猫,就一脸微笑怒气。
“温优度,你和它玩一下午了。”
“哦。”
“温优度,我也饿,你能不能喂你未婚夫一口?”
“你不是有手?”
“那它是没爪吗?”
“喻京南,你别给我来劲,我有一晚上的时间陪你。”
“可你一整个下午都在陪它。”
温优度翻了个白眼,朝他吐了吐舌头,“我都多久没见它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看向喻京南,“说起来,我都忘了问,辛栖去哪了?自从美国回来就没见过她,她低调的我以为她已经退圈了。”
“她在戒。毒所。”
温优度彻底愣住。
空气仿佛凝结了两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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