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邬的原话。
她停在他的面前,抬了抬下巴,不言语。
喻京南的电话刚好打完,他的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打量。
长发垂在身后,耳际的发丝因为汗水而黏腻的贴在两侧,汗水沿着脸部的侧线条慢慢的滑。
淼淼眼尖,手快的用湿巾给她把脸部的汗水尽数擦去。
视线不住地在两人之间左右移动,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压压得她有些紧张。
“明天见一个导演,姓汪,汪垂,他的所有作品、人脉关系、兴趣爱好、饮食习惯、个人禁忌,我会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你……”喻京南首先开口说话。
顿了顿,扯了下嘴角:“需要烂熟于心,这是你今晚的任务。”
“做这些干什么?”温优度皱眉。
“为了保证,明天谈话时不出错。”喻京南的手机响。
他瞥一眼,按掉,继续看她:“明白了?”
“你不骂我吗?”温优度顿了顿,看他。
喻京南笑:“骂你什么?”
“我刚刚,说错了话……”末了,温优度抿了抿嘴,眼睛瞟向别处,补一句,“我给你添了麻烦。”
喻京南眼里有笑意:“不觉得,说得很好。”
温优度愣了愣,看他一眼,他的表情不像调侃。
突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真的吗?”温优度半信半疑。
喻京南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
“可是网上的人会骂……”她咽一口口水,继续,“他们可能会骂我……邪。教,骂我带坏青少年价值观,骂我……”
骂什么?温优度说不下去了。
她只觉得鼻子有点酸,别过脸去。
喻京南看着她的半边侧脸,隔一会儿,说:“那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说错了吗?”
温优度没说话,只是沉默。
淼淼在一旁调节气氛:“优度姐,晚上吃什么?”
“她的饭我做。”喻京南笑着看向淼淼,接一句。
两人都看向他。
“为了管好你的身材,我也要管好你的饮食,这是我的工作。”喻京南笑眯眯的回。
保姆车上。
温优度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喻京南则一直拿着iPad在做些什么。
淼淼看了一眼温优度,又看了一眼喻京南,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气氛很不对,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什么东西在改变。
所以只好拿出手机刷微博。
不出意外,过几天等这档节目播出,温优度又要高挂榜首。
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喻京南喊她,她也不回。
晚上十点左右,喻京南敲了她卧室的门。
没声音。
“温优度,你要是不开门,我自己进去了?”喻京南靠着门沿懒洋洋问。
依旧没人回。
他皱了皱眉,把门打开。
屋内没开灯,昏暗一片。
A4纸散了一床,电脑的光还亮着。
温优度坐在木板的地毯上,趴在床上,疲累的睡过去。
窗户没关牢,窗外的夜风一股一股的吹进来,二十几层的高楼,风没有那么燥热,反而又凉又冷。
扑袭而来的全是危耸高楼的荒凉感。
喻京南的脚步轻抬,木板“嘎吱”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他坐下,看着温优度昏睡过去的侧脸,眉毛蹙着。
即使睡梦中都紧绷着一根弦。
看了好久,闭了闭酸痛的眼睛,然后目光移到撒在床上的纸张,还有屏幕亮着的笔记本。
电脑上是喻京南发给她的“汪垂汪导的资料”,撒在床上的A4纸,是她记的笔记。
直到现在,那些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荧光笔还在她的手边安静的躺着。
她的手里握着一只没盖笔帽的水笔。
他视线不经意扫到床头柜上的相框。
盯几秒,愣住了。
相框上不是任何人,是奥黛丽·赫本。
他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这间卧室里高高挂在墙壁上的,那是卧室里唯一一幅挂画。
他之前以为是温优度的自画像,所以没有仔细看过,毕竟像她那么自恋的人。
可是他错了。
直到今天他仔细看,他才认清楚了,那幅画不是温优度,还是奥黛丽·赫本。
是巨幅的奥黛丽·赫本画像。
他的脚步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底下有一行醒目的英文,用的是英文圆体——
“To be a true actor”
他看了好久,脚步又移回去,看向柜上那个相框。
拿起来,奥黛丽·赫本温柔优雅的微笑。
他将相框翻了个身,背面也写着一行字,用的是中文——
“演员是艺术家,不是赚钱的流量”
他的胸口开始起伏。
他把她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将她做过笔记的一张张A4纸收起来。
将电脑上一个又一个布满文字的页面关掉,最后退到桌面,桌面上是法语的一行字。
喻京南高中的语言课就选修过法语,所以他认得。
翻译成中文是——
“用实力让键盘后的贱人闭嘴”
最后一个字母后面是一个竖着中指的表情包。
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流氓啊?”语气不好,还带着睡醒后的惺忪,“随便进女生的卧室。”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撅着嘴巴朝他翻白眼。
喻京南看向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温优度,你最近有点可爱。”
“你的失明可终于治好了,喻京南。”
温优度看着电脑桌面,眯起眼睛:“谁让你碰我电脑的?你偷窥狂啊?”
“你语气好一点是不是能死?”喻京南挑眉。
“不爱听就捂上你的耳朵。”她掀开被子,下床。
他拉住她的手:“饿不饿?”
温优度看着他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你在想什么喻京南?减不到80斤是没有资格吃饭的。”
“今天例外。”
“你说例外就例外?”温优度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挣开他的手:“姑娘我在家不想听你的话,明白?”
“吃完有奖励。”他笑,随后又状似无奈的耸耸肩,“算了,想来打工人姐姐应该不敢兴趣。”
说完打算走。
然后温优度上当。
“要奖励。”她拉住他的胳膊。
“想吃什么?”他回头看她,笑的人畜无害。
温优度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嘴巴:“……麻辣小龙虾?”
“93大卡/100g。”喻京南回一句。
温优度撇了撇嘴:“……也还好。”
“也行,明天早上起来跑步,一个小时。”喻京南环胸看她。
“成交,死奸商。”温优度翻一个白眼。
他得逞的笑。
外卖是在一个小时后到的。
她吃的手套上红油油的。
“笔记做的挺认真。”喻京南撑着下巴看她吃。
温优度吃龙虾的手顿两秒,然后吃一口龙虾翻一记白眼:“我没有,你瞎了。”
喻京南挑眉。
“汪导曾经公开骂过裴晓晓绿茶,所以明天不能提裴晓晓三个字。”喻京南喝一口冰水,语气轻描淡写,“你写的笔记之一。”
温优度看他一眼,然后被长发遮着的耳朵开始发烫,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练字,写着玩的。”
“可是字写的很丑。”
“关你屁事。”温优度送给他今晚不知道第几个白眼。
喻京南笑笑,并不当回事:“你为什么不坦诚一点?你喜欢的东西,你的梦想……”
她愣了愣,似乎在思考这家伙都知道些什么。
“会被骂。”她看他一眼,撇撇嘴,仿佛在嫌弃他不懂这一行的规矩。
“一颗真心捧出来送给观众?”她冷笑一声,“这是很傻的事情,你身边熟悉的朋友都有可能出卖你,更何况是连面都见不着的观众?他们今天捧你,明天就能骂你,甚至在你跌到万丈深渊的时候狠狠地踩上一脚。”
“所以,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捧出来放在他们眼前,任他们攻讦谩骂,随意糟蹋,可不是很傻的事情吗?”
“弱点摆在他们面前,被他们拿来做击败你的武器?”温优度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就像你之前说的,这个圈子最蠢的事情是对不熟悉的人亮光自己的底牌,一个道理。”
她往嘴里塞一口小龙虾。
他的指腹在摩挲着杯沿。
她指了指那一盆小龙虾:“你真的不吃?”
“不跟你抢。”
“懂事!”她满意的笑笑,然后盘起腿,剥开下一只小龙虾,舌头“噗呲噗嗤”的散辣劲。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养猫了。”喻京南喝口冰水,看着她通红的唇。
“你猜得到我跟你姓。”温优度不看他,只是拧下了小龙虾红通通的大脑袋。
虾黄流淌出来,亮晶晶的诱人色泽。
“因为你像狗。”
温优度抬脚踹他。
喻京南躲过去,然后她踢空。
算了,小龙虾比较重要,姑娘我心胸宽广不和你个小白脸一般见识。
“你之前答应我的。”她蹭了蹭嘴巴。
喻京南抬了抬眼皮:“什么?”
“奖励。”顿了顿,换了个说辞,“那一晚的真相。”
“真相就是,你是被我拉到房间里的。”他笑的戏谑,狡黠又调皮。
温优度没心情吃小龙虾了:“我们打一架吧。”
“但事先不是。”
他的笑容渐渐收起来,眼里漏些玩味。
温优度皱眉:“什么意思?”
“你事先要去的是对面那个房间。”
“?”
“被人架着。”他喉结动了动,指腹摩挲着杯沿。
“谁?”
“一个男的,戴口罩。”他从一旁掏出手机,手指划拉几下,然后递给她看。
“认识吗?”喻京南看她脸色。
她眼中只有迷茫,遂摇头:“完全没印象。”
喻京南笑着耸了耸肩,眼里闪过狐狸的狡黠:“不认识才对。”
温优度明白他的意思了。
确实,不认识才对。
不认识才不知道背后主使是谁。
才能让她毫无头绪。
背后主使才是安全的。
才能保住吉玫羡背后的真正主谋。
“温优度,还记得那天在酒店里我问你的话吗?”
她抬头:“哪句?”
“女孩子的第一次重不重要。”
“废话!”
“可重要的是第二句。”他歪头,笑,捉摸不透。
“男孩子的第一次也很重要。”温优度翻白眼,“我知道了。”
“可是在法律上,男孩子是无法被判被强。奸的。”
温优度愣住。
“男孩子被强。奸,是无法立案的。”他淡淡的说一句。
“你想说什么?”她感觉她好像触到了真相的一角,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心底慢慢的冒出来。
欲望的巅峰,是枉法的疯狂。
“有人给你写了一个剧本,猜猜他们给你的角色是什么?”
温优度心脏开始沉重起来,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强。奸,而你,温优度,不是受害者,是犯罪者。”喻京南缓缓的说。
万籁俱寂。
“大众会信吗?”她嗤笑一声,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喻京南笑一声,却没什么笑意:“法律无法判女孩子为强。奸犯,可是社会道德会。”
他淡淡的补一句总结:“只要剧本写的够好,舆论声势够大,女孩子也可以被污为强。奸犯。”
“身处这个圈子,你很清楚,女孩子没错,男孩子没错,拿起键盘声张所谓正义的网民其实也没错,错的是被刻意引导的舆论和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资本。”喻京南看着她脸色苍白。
“这才是源头。”
“我想听听这个剧本能够成功的原因。”她喉咙微动,闭了闭眼睛。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法律上,男孩子被强。奸是无法定罪的,那些人并不想治你于死地,他们只是想让你万劫不复,再无法翻身,不必坐实,他们要的就是让舆论压死你。”
温优度冷笑一声,不说话。
“只要受害者够可怜,你之前的形象够跋扈,他们编的戏码够真实,舆论一边倒的够多,在网络上,假的,就变成真的了,再钻一下那一处法律的漏洞,即使法律判你无罪,可舆论会为你判死刑。”
“因为男孩在家里被保姆强。奸的新闻,很早以前就被爆出过,有前车之鉴,就会有人信,有人信就会有人因为坏人抓不住而愤怒。”
“他们的怜悯之心没有错,可偏偏被有心人利用了。”
“为了分走我的流量?”
“为了分走你的流量。”
可是她不能问一句“我得罪了谁”,因为这个问题在这个圈子里,本身就显得很可笑。
在利益至上的欲望爆发圈,只有谁威胁到了谁的蛋糕,而没有我怎么得罪你了。
不问一切原因,违背利益即是原罪。
所以她只问一句:“我碍了谁?”
“还在查。”他给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温优度看他,“我们那个时候,好像不熟,哦不对,现在也没有熟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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