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站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隧道,直到火车发出轰鸣声,左右两边隐隐约约有了灯光,到了,到了小城的边上,火车忽然放慢速度,估计又得停十来分钟,代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夜间十一点了。
她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微微地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星星不停地眨眼,这让她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晴朗的夜晚,她抱着两罐自己辛辛苦苦折起的星星,还有52封情书,站在学校后大门外的那盏路灯下。
夜空干净得可以看见每一颗星星闪光的轮廓,她兴喜若狂,即使站在路灯下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依旧不见韩察的身影。
每一辆驶过的小汽车,代弋都会笑脸相迎,生怕里面坐着的都是韩察。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代弋站在蚊子堆里无力反抗,她看着远方驶来的小汽车,再一次嘴角微微上扬,可是,小汽车依旧无情地驶过她的眼前,她已经笑不动了,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宝贝,缓缓地坐在地上,那天夜晚,她手机没电,唯一的一块手表也当做礼物送给了韩察,所以她只能再跑回宿舍,借同学的电话打给韩察。
她一口气跑上五楼,给韩察打了三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同学拿着手机跑了过来,是韩察。
喂。代弋缓缓地接起电话,有气无力。
我开车呢,手机不知道怎么开成了静音。可是代弋知道,韩察从来不会接不到电话,除非是他故意不想接听。
哦。冷冷的一句回复,手机里的两人陷入沉默,鸦雀无声。
我已经到学校后面,我等你。
其实,在一开始接电话的时候,代弋就跑到了走廊的窗户边,宿舍楼的左手边,每一楼都镶着一扇长方形的玻璃窗,透过那扇玻璃,可以将学校后面一览全余,所以,她早就看见了,韩察站在那盏路灯下。每当晚自习第一声铃声响起,那排窗户的灯会一起亮起,现在也一样,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照射在地面,光被隐隐约约的轮廓框住,模糊的边缘,四面八方都散发着光芒。
投下来的影子,怎么可能圈得住一束光明。
代弋站在那扇窗户前,静静地看着远处路灯下的韩察,他拿起电话贴在耳朵边,来回地踱着步子,代弋望了望手里的电话,十点半,在过半个小时,学校的后大门得关闭了,她将手机送回给同学,抱着她的礼物慢悠悠地下楼。
出门的时候,宿管阿姨提醒她,早去早回,她像失了魂一样,只是点头。
繁星挂起的夜空,月亮也显得格外的空明,风轻轻地吹动梧桐树下的叶子,代弋走在玻璃窗投下的那一束一束的光里,脚步微轻,夜晚的风,吹不开她披在肩上长长的头发,不远处,站在梧桐树下的路灯,将叶子的模样映在地上。
代弋缓慢地走着,抱紧怀里的礼物,路过校园内的每一盏路灯,突然发觉,双脚已经踩在清幽的月光里,梧桐树的影子变得更加清晰,庄稼地里的夜行物,高歌颂唱,一阵接着一阵,有风来时,藏在树丛下的落叶,哗啦啦,哗啦啦,消失在脚边。
夜晚的影子,夜晚的声音,美好得如一幅画,行走在画里的人,心事重重。
出了学校的大门,只有转角处的小卖部门前还竖着一盏路灯,唯一的光明,走上那一条土路时,光已渐行渐远,只有月光作伴。
小路两边的人家,虽然有房子的轮廓,可是住在里面的人,仅有一两户,所以,那扇小小的玻璃窗里,被窗帘遮住的光,透在地上,照不出一米的距离。
从光明里走出来,行走在黑暗里,一时之间,双眼无法适应清幽的月光投下的冷光,仿佛是透过墨汁瓶,眼前的事物,模模糊糊,大概已经忘记了,人,并不是夜行物,又怎么适应在黑夜里寻找呢。
代弋走在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远远地望去,小汽车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明显,车旁,空无一人。
代弋向前走,突然,一束光打在脸上,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她站在光里,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缓缓地放下,就这样站在强烈的光里面,纹丝不动。
车灯突然熄灭,韩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月光下,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车里,两人并排坐着,许久一句话未说。只有播放器里重复地播着周传雄的《窗》,声音很小,但此刻,就像震耳欲聋那般,弥漫在整个车厢里,莫名的有一种压抑感。
车窗外,蚊子嗡嗡地叫着,一旁的草丛里,窸窸窣窣。
车窗外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惨白惨白的。
你爱我吗。韩察突然问,将寂静的空气打破。代弋抱在怀里的礼物,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不知为何,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一句话过后,空气又陷入死寂里,代弋嘴唇动了动,她始终没有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代弋觉得,她喜欢他已经那么明显了,为什么非得说出口。韩察长叹了一口气,低埋着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打火机照明了他整张脸,叼在嘴里的烟,烟气缭绕,被点着的那一头,红色的烟圈像是会行走的萤火虫,慢慢地移动。
说一句你爱我,难道就有那么难吗,代弋。韩察将烟雾吐出,弥漫在挡风玻璃前,车内,瞬间陷入黑暗里。代弋就像个犯错的孩子,等着批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既然这样,我们分手吧。韩察一口气将剩下的烟吸完,将烟蒂扔出车窗外。
代弋一把推开车门,一句话未说,下了车,径直地向前走,头也不回。
月光下,那个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拐角处。
路灯下的代弋,缓缓停下脚步,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退回黑暗处,靠在一个避光的角落里,她从未觉得,有那么一天,韩察会埋汰着一张脸,跟她说分手。
突然,远方的路边,传来一阵车响,代弋慌忙地跑下路边,刚刚的那一束光,正形成半圆,将黑暗的半空切成两块,轰炸声,旋转,与地面摩擦声,车灯形成了一条直线,照在路的那头,正快速地向前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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