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突然对她笑了。
“月,对不起。”他转过身背对她,直接面对着深渊说,“我骗了你,我要留在这里,趁着虫洞的入口还没关闭,你回家去吧。”
白月说话的神态还留在脸上,她感觉听清了又没听:没有什么晴天霹雳,只是晃晃头。
脚下荒原似乎在发抖,硬生生要她原地踉跄,她看见帕特里克似乎想过来扶她,但手还没抬起就放下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然后她猛地要扑到他面前,要他再说一遍,她真的没听清。
于是她一下子撞在了屏障上,太猝不及防以至于发出了闷响:一道不可见的墙,有无限高无限远,以她和帕特里克的连线为起点延伸开来。
时空旅人的处境这才犹如无底深渊,出现在她眼前:她知道这拦住她的墙是什么————精神系异能者凝聚的屏障,只可能是帕特里克,他铁了心把自己隔开。
传送也过不去!他张开了力场抗衡自己的能量!
“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白月几乎不觉得疼痛地去砸这面屏障,几乎目眦欲裂地大喊,“发生了什么!昨天还好好的!”
视线从他纹丝不动的背影回到砸墙的手上,金色的戒指还光泽明艳,晃眼得叫她想哭。
“因为,”帕特里克依旧没转身,声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打败魔鬼的方法,只有成为魔鬼。”
白月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继续说:“卡莱布,那个警察,你知道他后来怎么了吗?”
“怎么了?”她的声音在发颤。
“我把他杀了。”
……
以下场景,由白月根据帕特里克的转述拼凑出来:新鲜的血肉还惨留着生前的温度,毛巾扔进水里立马满盆浅红,泛起了热气裹挟着铁腥味扑面而来。
帕特里克的目光越过手里的毛巾,盯着警察带金属光泽的衣扣眨眨眼,似乎在思考。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看见这个男人纠缠她?
是发现他私下跟踪他们?
还是,真的只是因为他若不抢先这么做,警察的子弹就会打在他的身上呢?
卡莱布的尸体已经被肢解得差不多了,小块的东西要更好处理……做完这一切,帕特里克似乎也想出个所以然了。
————那个夜晚,开膛手最后一起凶案的时刻,心灵世界里面帕特里克几乎拼尽了一切要冲破那扇门的束缚:因为白月在呼救,一种近乎绝望的呼救,他要救她,只有他能救她……他撞开了门,魔鬼的身影就在门后,他扑上去和魔鬼扭打在一起,他必须要抢到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共存一体多年的“魔鬼”的长相:竟然是年轻的东方男人?!————白月所说的诸回的样子?
“你抢到也没什么用了。”魔鬼被爆发的他压制,却带上了胜利者的笑容,“事实上杀了我也没用了,你终究会成为‘我’。”
当时帕特里克根本就没管他说了什么,因为他早就决意赴死————被从鬼门关救回来时他也没管这话,因为他被现实的美梦带来的贪心淹没,在拥有赴死的自由后却向私欲低了头,把意中人紧紧地拥抱入怀。
……起先他用爱情愉悦自己,后来用爱情麻痹自己,最后用爱情欺骗自己,也欺骗所爱:带来变化、或者说察觉变化的契机是什么?
帕特里克也说不上来,他逐渐觉得自己存在着一些“怎么忽视也掩盖不住”的感情:见到自称开膛手的模仿犯时他轻蔑而怜悯,那是种“基于本尊见到拙劣而无知的蝼蚁”的情感,他甚至当场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对那个男人下手有多阴毒,“一种基于惩罚的阴毒”;后来是不由自主地,用异能发现了卡莱布想抢走白月,那个时刻他下意识萌发了杀心,即使他立马回神掐灭这种念头,“真情实感的记忆”却提醒他,这是“绝对存在过的东西”……
帕特里克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在发现卡莱布已经在怀疑他是开膛手的瞬间做了决定:姨母的夫家斯宾塞家族,伸手到苏格兰场调走一个普通警察并不困难。
对,就这样要他远离伦敦,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自己和白月……
“我们会永远幸福……”榭寄生下亲吻着恋人的青年,许下了浪漫的诺言,却只有他知道“这更像是在麻痹自己”。
所以等走到那一步时,帕特里克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回避、他的“不去想”从来都无法要“那些”不存在:他有阴暗的想法,他能从犯罪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的内心填满了污浊,这种污浊不以他的“良知”所迁移。
当他受白月委托去找卡莱布的时候,两人共处一室剑拔弩张地谈话,卡莱布最后说出来结论的刹那,他几乎“油然而生了自豪感”。
“……所以,斯特林,不,我该说‘杰克’,对此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卡莱布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开口。
帕特里克当时没有转身,他听见这个名不经传的警察说出他这具身体另一个称呼的刹那,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伦敦有黯淡的一天,因为日不落帝国迟早面对日落,但是,它的血脉终究埋在了历史的肌理中。”他不去看也能想象到警察满脸的惊恐和决然,他却控制不住地因为“在自己手上发生过的事情”产生难捱的快意,“那些匆匆退场的妓(和谐)女……那些紧张着自己是下一个的贫妇……整个东区……苏格兰场……全英国甚至全世界……都会感觉到……”
他噙着笑慢慢转身,卡莱布震颤的瞳孔里映出了史上开膛手狂妄的真容:“终有一日人们回顾过往,他们会说,是我开启了二十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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