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接过,将那细如白玉的茶盏捧在手里时,才惊觉在这五月初夏的天气里,她自己手脚却在发凉。
原来,她也不是如同程夫人夸赞的那般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的。
敏心咬了咬唇,偏头看向了门外。
她怕母亲看不上他,也怕……
门外,佛音经纶声灌耳不绝,来往香客熙熙攘攘,女子的裙摆擦过男子的襕衫,短暂地汇聚过一瞬后又很快分开来,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大胤治下天子脚边,也只有寺庙佛堂,才能观见世间百态,也只有在此,未婚的男女才能含羞带怯地对望上一眼,然后便定下终身。
守在门口的嬷嬷疾步来报:“秦夫人陪着一个夫人来了!”
江氏连忙站起了身,问道:“可见到她们身边还有人?”
嬷嬷喜气洋洋地说道:“见到了!恭喜四夫人,贺喜四夫人!那公子瞧着相貌堂堂,和咱们七小姐十分相配呐!”
江氏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一点笑,她正要往门口走去,又回过头来招手叫敏心,笑眯眯道:“敏儿,你也来看看。”
于是在一屋子人含笑注视的目光下,敏心微红了脸,莲步轻移走到江氏身边。
嬷嬷挡在她们母女身前,为她们挡住了外面民众的大部分视线。透过细密的竹珠子挂帘,嬷嬷伸手指了佛堂内正在烧香礼拜的一对母子:“四夫人您看。”
江氏顺着嬷嬷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那跪在蒲团上,身姿笔挺的年轻公子。
因为角度的原因,从她们所在的厢房望出去,并不能清楚地看到正脸。但即便是一个寥寥侧影,在人群中也十分瞩目。
他穿着白地绣墨竹的襕衫,正要站起来把双手执的香柱插在面前的大铜铸香炉里,举动自如,宽袖广襟飘动间,给他增添了几分潇洒气度。
这陆公子宽肩窄腰,剑眉星目,望之自然英俊挺拔,更何况……江氏不由侧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敏心随了她父亲,身量较之燕京平常闺秀要高出不少,这年轻郎君个子倒也不低,两人站在一起,还颇为相配……
程夫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江氏恍然回神。
“四弟妹,如何?”程夫人含笑问。
江氏的目光便匆匆扫过陆公子身侧那妇人,预备再看一看她未来的亲家母然后回话。
哪知这一看之下,江氏惊讶地低叫出声。再看敏心,她显然也发觉了这其中的巧合。
程夫人听见江氏的惊呼,连忙上前来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却见江氏转过身来,一张脸上说不出是何种神情。
江氏指了指外面秦夫人身侧的那妇人,神色古怪道:“大嫂,这、这陆公子的母亲,正是去年救了敏儿的那妇人……”
程夫人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那便巧了。”随即她又关切地问,“那郎君如何?”
江氏还陷在震惊中,并没有回话。程夫人看了看敏心微红的面颊,心下便知,这桩婚事多半是十拿九稳了。她不由得淡淡笑了。
外头人流涌动,那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在上完香后便拜别了师母和母亲,独自离开了佛殿。
程夫人望见了,便轻推了江氏一把,示意她该是她们出去见陆母的时候了。
敏心这日穿着鹅黄对襟上袄,轻绯色百迭裙,再配上点缀在发间耳畔的碧玉头面,正合她年纪的娇柔和端雅,谁人也挑不出错来。
再说陆太太看到敏心和江氏时,也是怔忪了片刻,随即她便浮起了笑,对着秦夫人还有程夫人笑道:“看来这是天注定的缘分。”
这日从大慈恩寺回去后,两家便说定了。男方的媒人是秦夫人,女方的媒人是程夫人,再由陆家出面聘请了一个官媒,挑了个吉日良时,去往永泰侯府正式提亲了。
因敏心和江氏都无异议,第二日陆家便派了下仆送来了两只大雁,这就是“六礼”中的纳彩,也是六礼中的第一礼。
两只大雁绑着红绸送到徐府时,程夫人和江氏还特意命奴婢请了敏心来看。
程夫人慢悠悠说道:“这大雁瞧着精神头极好,活蹦乱跳的,听说是姑爷亲自去城外猎回来的。没想到七姑爷瞧着一个文弱公子,这射御上的功夫竟也不差。”
媛心在堂下就打趣敏心:“看来我们未来的七妹夫对七妹妹很是上心呀。不辞辛苦亲自猎雁……”
她话还没说完,敏心就低声啐了她一口,然后红着脸跑走了。
堂上众人见状,俱都笑开了花。
纳彩之后,就是问名。江氏亲手在红纸上写下敏心的大名和出生时的生辰八字,折好放在匣子里,再交由媒人转递给陆家。
那厢陆畅取出红纸,轻轻抚平了折痕,凝望着纸上墨字书就的名字,在心里默念道:“原来,你叫徵宛。”
记忆里那枚小巧闪耀着光彩的金臂钏,也重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还记得,那金臂钏上錾刻的小字:……赠女宛。
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一半是欣悦,另一半,是青年人灼热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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