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见她无心和自己闲话,也知这话一出,这人多半是要生气的,赶在饭点惹人动气,有些不妥。
“你先吃,吃过我们再说吧。”她走去门边,扫了眼窗棂处伸出的嫩青枝芽,耳听得街头一阵若有若无的叫卖声。
狐疑地探出头去观望,一老者沿着西街而来,挑着扁担,扁担内满满登登地摆放着数个黄灿灿的大柚子。
那柚子目测分量不轻,直坠的老者微微弯身,岁宁小跑过去,一脸喜悦地问道:“老人家,这柚子怎么卖?”
柚子是冬季水果,如今才刚打春,看来还能赶上这最后一波时令。
“四文钱一斤,卖完可就没有了啊。”老者拭去面部的细汗,将扁担撂在地上,靠着湖边围栏呼呼的喘着气。
价格还挺实惠,岁宁思了思,抬眸望向对方,老者穿着单薄的粗制棉褂子,看上去轻飘飘的并不抗风,这春风刺骨,打着补丁的袖口处,露出的手腕被冻得通红。
岁宁起了恻隐之心,最初只想买两个来尝尝,他回身喊了韩父来帮忙,索性全部买下。
“老人家,不如跟着我一起进屋里暖暖,喝杯热茶吧?”岁宁一手抱着一个大柚子,韩父更是直接将扁担挑进了屋去。
老者感恩岁宁的善意,再次抹掉额头冒出的汗茬,“不了,老板结了账,我就先回青沧县了,路途遥远……再晚就更没法走了……”
“您是青沧县人?”岁宁心说,怪不得从未见过他,陆家镇地界小,天长日久下来,互相之间都能混个脸熟。
岁宁瞧他额角不住冒汗,周身又一股股的冷风频起,这一冷一热,最是容易风寒,她转身便走,丢下句,“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钱袋我没带在身上,和我去拿吧。”
老者叹了一声,紧随其后地跟上去。
进屋后,韩父一边招呼他坐,一边将柚子搬到厨房,腾出来的扁担就直接立在门旁。
岁宁不掏银子,只帮他倒茶,又让老妇人给他煮了碗虫草枸杞汤的馄饨,“吃些吧,若是空着肚子走回去,怕是要挨上一夜的冻了。”
青沧县即便是赶马车都要小半日的路程,这老者大抵是一早便挑着扁担出发,所以才会这么晚了还在街头叫卖。
沿着西街一直走,不过几十里便到陆家镇的边界,途经一片荒山,荒山另一侧正连着青沧县的入口。
老者连连道谢,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光馄饨,眼底透着几丝急出来的红,似乎想要迫切的离开这里。
“老哥,您怎么不再青沧县卖柚子呢?”韩父坐下来,看着他问。
老者用衣袖擦掉嘴角挂的汤汁,囫囵道:“我们那柚子太多不好卖的……来这边碰碰运气……”
岁宁转瞬便明白了,她尽量语调柔和道:“老人家是急需银钱吗?这春日容易起病,家中可是有生病的人?”
提到这个,老者眼底的红又明显了三分,浑浊的双眸蒙上一层雾气,有些哽咽道:“小孙子走路老是摔跤,小小孩童双腿磕碰的都是伤,我们县里的郎中倒是有,但他们也瞧不出问题来,只让抓些补药喝点试试。”
摔跤?岁宁在现代时也遇到过这种病例,多半是由于先天性缺钙导致的,吃些补钙的慢慢就会改善了。
但喝补药着实不妥。
“孩子太小尽量不要让他喝草药,伤身,也并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岁宁心知这老者也是穷苦人家,出不起银子买补药,只能挑着柚子来换点银钱回去。
“老板是知道这毛病要如何医吗?!”老者闻言,惊讶地看向岁宁,眼中满满都是希冀。
岁宁被这种寄托了希望的目光看得一动,只能依言如实道:“我只是略懂,但也不确定您小孙子是不是这个毛病,您可以尝试着给他熬点鱼汤、虾皮水,熬久一些。”
“日日都喝吗?”老者低了下眸,喃喃道:“这倒好办,附近河沟里鱼虾多的是,尤其这刚打春的鱼虾,腹中空空,又干净又大补。”
“对,日日都要喝。”岁宁取了银子给他,又唤了韩梓诺出来,陪着她一块将老者送去东街口雇马车的地方。
“麻烦您赶夜路送这位老人家回去,费用我出双份。”岁宁嘱咐上几句,迎着老者千恩万谢的目光,微微的点了下头。
郁娘瞧了好一通热闹,直到岁宁送人回来,她还没离开。
岁宁便披上披风将她送出门,有些为难的同她商量道:“郁老板,确实有件事想要和你商议。”岁宁顿了一下,缓缓道:“这段日子生意不错,手头有些余钱,所以想把药膳坊彻底买下来,不知郁老板的意思是?”
“诶?”郁娘似乎没想到岁宁会这样说,面色顿时一变,兀自松开被对方拉住的手,不客气道:“岁老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郁娘哼了一声,继续说:“你说租便租,说买便买,合着我费这么大劲从陆大人手里讨过来的店铺,全部都为你服务了?”
岁宁低叹一声,她也知道这样出尔反尔不甚妥当,有什么办法?她也很绝望啊。
“或者我多出些银子?”岁宁只得尽力做出讨好姿态,软声道:“郁老板您说个数,能做到的,我一定都应下。”
“不必,一码归一码,这事没得商量。”郁娘拢了下耳边鬓发,慢斯条理的摇着头走掉了。
“缺德。”岁宁咬牙骂了一声。
【真的是太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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