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屏风外,值夜的白羽趿拉着寝鞋走进来,见徐琬兀自坐着,眼神直愣愣的,忙点燃榻边琉璃灯问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徐琬下意识地摇头。
噩梦?
神思清明了些,她又微微颔首,太子赵旭廷便是她的梦魇。
身上汗涔涔的,纱幔中拢着的花香浓郁几许,徐琬抬手拂开颈侧腻着的发丝,愣愣望着窗棂外混沌的天色:“几时了?”
屏风外方几上摆着莲花漏壶,白羽进来前下意识扫过一眼:“约莫丑时三刻。”
言罢,她看了一眼榻边高几上烟雾轻袅的香篆盒,俯身坐在榻边软毯上,冲徐琬笑道:“小姐若是睡不着,奴婢陪您说说话。”
徐琬摇摇头,她满腹心事,却无人能诉:“我想沐浴,你去备水,自井中打些冷水,不要热的。”
“这如何使得?”白羽惊得睁大眼睛,“小姐身子娇贵,用冷水沐浴,夫人定要把奴婢发卖了去。”
“那便备温水吧,不要太热,我身上都是汗,难受得紧。”徐琬心下叹息,若非想不出其他办法,她也不想让自己遭罪。
备了水,白羽如往常一般退出门外。
徐琬扫了一眼门外映着的身影,吃力地端起冰盆,贴在浴桶边缘,将尚未融化的冰块,倒了大半进去。
“小姐可要帮忙?”白羽听着声音有异,隔着门扇轻问。
“不用!”徐琬心虚,手中冰盆险些落在地上。
安抚住白羽,她悄然将冰盆放回原处,随手将寝衣搭在浴桶边的黄花梨架子上。
初雪般的身子轻颤着没入冷水中,榴花般红艳的唇瓣冻得微微发紫。
行宫中,赵昀翼皙白指骨握着一纸画卷,坐在行宫唯一的断壁残垣旁,望着银蓝天幕上的星子出神。
漆眸里,盛着星河,深沉璀璨。
他脑海中模模糊糊烧着一团火,那团火,烧死了他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成王败寇,史官虽只寥寥数笔记录父皇夺位前的生平,赵昀翼却从宫人们的私下议论中知晓,他的父皇赵重岳曾是山匪。
因掳了伯府嫡女沈持莹,他的母妃宸贵妃,机缘巧合,起兵造反。
萧焕父子擅丹青,却不知百姓苦贪官污吏久矣。
父皇夺位成功,却没杀末帝萧焕和皇后周眠星夫妇,将他二人幽禁此处。
当时他才三岁,父皇迁都京城,他和母妃暂住雨花行宫等父皇来接。
皇后周氏的腹部隆起,母妃说她肚子里有小娃娃。
小小的赵昀翼曾一本正经对母妃说:“若是个弟弟,孩儿便教他骑射,若是个小妹妹,孩儿便好好护着她。”
可母妃安排产婆来此的那晚,宫殿无故起火,这宫里所有人葬身火海。
包括那个尚未出世的小娃娃。
思及此处,赵昀翼徐徐展开手中画卷,朝着画中俊美近妖的男子又看了一眼,唇角微微牵动,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原来那小娃娃没死,是个妹妹。
从前他只当司礼监陈云桓扶持徐家,是因着两家祖上的交情,原来,是得了母妃的吩咐。
母妃,陈云桓。
赵昀翼强行将脑中画面抹去,却按不住喉咙口翻涌的作呕感。
他身子微倾,一手撑着烧得焦黑的残垣,一手捂着心口,干呕了几声,面色苍白如纸。
遥远的天穹泛起鱼肚白,赵昀翼站起身,稍稍使力,手中画卷被攥得变形,倏而化为齑粉,素雪般飘散在烧毁的断壁残垣里。
圣驾进了金陵城,沿着宽阔长街直往雨花行宫驶去,不疾不徐。
长街上,早有官差清了道路,两侧一个摊位也无。
围观的百姓们伸长脖颈探看,被披甲按刀的官差挡在两侧窄窄的步道上。
酒楼最好的临窗位置,皆是挤满了人,个个都想一睹天颜。
御驾被明黄华盖挡住,四面围着重重轻纱,只能隐约瞧见人影,威严天成,让人不敢逼视。
待圣驾驶过,酒楼里有人悄悄下注。
“宸贵妃娘娘虽圣宠不衰,可离御驾最近的,永远是正宫皇后。”一纨绔少年拍下一张银票,“我赌太子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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