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的身影立于阶下,举步便朝外走去,午后炽烈阳光勾勒他瓷青色侧身,镀上一层金辉,像九天上自带神光的谪仙,玉质仙姿。
影子拉得狭长,投映在沉灰色地砖上,古朴幽旷。
“殿下是故意的吗?”徐琬立于廊下,静静凝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问出口。
故意让太子踩到捕兽夹,为了替她出气?
只想想,徐琬便觉不可思议,她何德何能,值得他这么做,去与太子交恶?
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轻咬下唇,恨不得立时吞回去。
七皇子这般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不管是哪一种,总不会是为了她,她这般问,倒像把自个当成多金贵的人。
实则只有爹娘、大哥当她金贵,即便七皇子再怜惜弱小,她在他面前也卑微如草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
她略略垂首,纤白细指反复搅弄着手中丝帕,默然期盼他快些走,没听到才好,这样就不会笑话她太看得起自己。
偏偏事与愿违,轻快的脚步声停了。
徐琬一抬眸,便见七皇子修长劲直的身影顿住,立在门廊下阴影里。
他侧过身子回望她,瓷青色衣角被穿堂风吹动,配上他周身冷寂肃杀之气,如沙场迎风猎猎的旌旗。
秾丽凤眸上,剑锋似的长眉微微一挑,神色莫辨,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嘲:“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17章 君恩
引太子踩捕兽夹,他确实是故意的,倒不是为了谁,仅仅是看不惯赵旭廷高高在上的样子罢了。
若因此,让小姑娘心中有负担,倒是他的错。
赵昀翼回转身,继续朝外走去,唇角微微牵动,漆眸流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温色。
若非世事无常,小姑娘本该如行宫中的桃花一般,被人呵护着,娇养着,不该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她去惦记,去担惊受怕。
他是坏人,赵旭廷是坏人,父皇也是,他们都是抢掠者。
赵昀翼走后没多久,菱枝、白羽回来,见徐琬盯着门口方向出神,又急又气:“小姐看什么呢?奴婢们都快吓死了,找了许久,没想到小姐先回来了?可有伤着?”
菱枝细细检查着,白羽悄悄拿来备用衣衫替她换上:“小姐的裙子划破,不能穿了,幸好带着这身相似的,希望没人能看出来。”
“今日之事,全怪我不好,回头我自去请夫人责罚。”菱枝替徐琬整理着发髻,嗓音闷郁,眼眶噙着泪,后悔不已。
若不是她贪玩,也不会跟小姐走散,幸好小姐没受伤,没遇着什么歹人猛兽,否则她万死难辞其咎。
徐琬脑子里一直想着七皇子最后那句话,耳边嗡嗡的,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嗯嗯敷衍着。
他说他不是好人。
可那日她险些从如意楼阶梯上跌下,是他出手相救。
她故意染上风寒,久久不愈,谢清玄送来的百草芳露也是从他那里求来的。
再说今日,太子逼她辱她,也是他替她出气,让她不必重蹈覆辙。
不止太子,表哥苏寒泓亦垂涎她的姿容、家财,明净如谢清玄也两世痴于她容色。
唯有七皇子,看她的眼神素来清正不俗,更从未挟恩图报,开口向她谋求过什么。
人人皆称他是可怕的玉面修罗,徐琬却在心里郑重告诉自己,七皇子赵昀翼,是再好不过的郎朗君子。
换好衣衫,随着众位夫人、小姐登上各自马车,倒是没人发现她换了衣裳,连苏夫人也没发现。
掀开纱帘四下望去,徐琬并没见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可周遭谈笑声如常,没听到什么骚乱,想必太子即便受了伤,也并无大碍。
徐琬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原处,甚至有些惋惜。
那捕兽夹若再锋利些,力道再大些,废他一只脚,也省得他再跑出来害人。
太子去大名府赈灾,徐家赠银万两,粮食百石,圣上龙心大悦,亲题匾额嘉奖。
奇的是,太子赈灾归来,并未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赏赐,启程回京前,身侧多了位奉仪。
不是别人,正是徐琬舅家表姐,苏莺时。
葱尖儿似的细指捏着朱红请帖,徐琬盯着洒金帖子上的字迹微微出神。
幼时,苏莺时曾被苏家送来,同她一道跟夫子读书习字,帖子上的字迹她认得,确实出自苏莺时之手。
洋洋洒洒半页纸,直言苏莺时多怀念昔日姐妹之情,此番去京城,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力邀她入行宫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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